度过一个毫无放假体验的国庆,十月中旬,数学竞赛的结果下来了。
数学课上完,临下课前,董樊清清嗓子,站在讲台上宣布了结果。
“今年数学竞赛的省赛结果已经出来了,学校一共三位同学参加,都获得了相当不错名次。咱们班两位同学,贺苳,全省第六,沈言,全省第十。”
“哗——”一声,全班鼓掌。省赛很有含金量,大家都清楚这个排名已经不容易了,绝对的省一等奖。可以进省队,接下来还有机会参加全国决赛。
“牛,”赵凡竖起大拇指,他跟白星挺熟,不忘问问好朋友的情况,“老师,白星怎么样?”
“他也很不错,全省第十七,”董樊笑着说,“总之,咱们学校这一次竞赛成绩很好,大家祝贺两位同学!”
掌声未息又起,大家拍着手往后看,然而话题中心的两个人却在教室最后齐齐吸着鼻子,沈言还时不时咳嗽两声,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最开始是沈言先中的招。连下几场秋雨,南城终于有了点换季的意思,气温下了三十度。沈言前几天下雨没带伞,早上从校门口到教室的路上淋了点雨,加上教室的风扇一吹,没两天就开始流鼻涕。
贺苳最早发现他的症状,看见他流着鼻涕还有点咳嗽,在学校里就盯着他喝水。沈言相当自觉,贺苳送的杯子每天都被他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现在还加了一个习惯,进出的时候绝对把杯子收好。他在学校用新杯子咕嘟咕嘟灌水,回家就老实吃药,还好没发烧。怕传染给同学,他还请了两天的假,结果第三天来上课,发现贺苳也没来。
一问前桌的林淼,贺苳也病了,沈言着急想去看他,又怕交叉传染让贺苳更严重,只能在学校偷偷给他发微信问他怎么样,还被董樊发现了。
“贺苳感冒了,请了一天假,”董樊看见他在发微信,猜到是在问贺苳,“我问了,不严重,让他在家休息一天,不用担心。手机收起来。”
沈言有特权,可以把手机带进教室,但不代表他能随时随地想用就用,他自知理亏,虽然心里想着贺苳,但也只好先把手机收起来。
第二天贺苳果然来了。昨天晚上董樊就打电话通知了他们竞赛结果。今天来上课,两个人的感冒都没好利索,尤其沈言还有很重的鼻音,两人精神都不太好。
“苳哥,沈言,你们牛啊,”下课时间,赵凡再次前来祝贺,表达崇拜之情,“咱们学校以前总是被F大附中压一头,今年得了三个省一,这下学校可厉害了。”
F大附中一直是F省内的竞赛强校,常年包揽前三,今年也不例外。陈英过来凑热闹,“今年咱们学校报上去三个全是省一,相当可以了。”
得奖的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个往前趴,一个往后仰。贺苳手肘撑在桌上,双手覆在脸上搓了搓,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连声都懒得出。沈言更是难受,他早上吃了感冒药,正困得半死,随手抽了张纸擦鼻涕。昨天他特地带了一包抽纸来擤鼻涕,今天直接放在了两人座位中间方便随时拿。揉揉被纸巾摩擦得通红的鼻子,沈言张开嘴巴喘气,还不忘瓮声瓮气地说一句,“离我们远点。”
“嚯,这么难受,”赵凡惊讶,流感病毒把他苳哥都放倒了,他问了句废话,“你们没事吧?”
沈言懒得回话,摆手示意他们快走。后桌两人都倒了,林淼和吴骏业自动承担起照顾病人的责任,端茶倒水递作业,中午还打了饭,给两人省了不少事。
到下午,沈言好些了,没有了之前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他出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看见贺苳也清醒了,正埋头整理上午发的卷子。
沈言回到座位时,贺苳已经帮他把水杯又接满了,他一口气喝了半杯,“贺苳,谢谢,你也别忘了多喝水。”
“嗯,”贺苳点头,他好久没有生过病了,没想到这一次感冒来势汹汹。
“对了,董老师问过你了吗?”沈言想起昨晚董樊的电话,问道。
“问了,”贺苳说,不等沈言继续问,他直接说了出来,“我跟他说了,放弃省队。”
在结果出来之前,两人聊过这个话题,数学竞赛省赛也是联赛,如果名次好是可以进省队的,将来参加全国赛,前六十名可以直接进国家集训队保送名校。考完后他们简单对过答案,省一问题不大,省队不一定,毕竟F大附中名声在外,每年的省队名额都占了半壁江山。
如果进了省队,那就要专心准备全国赛,争取进集训队。全国赛高手云集,不说把握多少,如果进不去集训队,就是走各个大学的自招,对他们来说意义不算大。他们毕竟不是专攻竞赛的学生,每个科目成绩都很稳定,本来就有名校的实力,没必要专门为了走保送花费太多时间。
董樊完全理解他们的想法。南城一中能出哪怕一个国家集训队的学生,那自然是让老师脸上有光的事情,但这几个学生通过高考进入名校的几率也很大,不一定要走这一条辛苦又艰难的路。听完两个学生的想法,董樊表示支持,竞赛带给他们的绝不仅仅是一张省一的奖状,而是通过大量的竞赛习题训练了思维,了解了试卷压轴题的出题思路和考点,让他们解题时能更加丛容。
确定止步省一,两人倒是轻松了不少。贺苳转头看着沈言眼睛红红的抽纸巾擦鼻涕的样子,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笑。
“干嘛笑我,”沈言嘴巴被纸巾捂着,声音闷闷的,不服气道,“你不也一样。”说出口又后悔,他不好意思道,“对不起,都是我传染给你的。”
贺苳摇摇头,“前两天我洗澡的时候停水了,可能那时候就感冒了。”
“等会体锻,你们别去了吧,”林淼回身对后桌说。一中为了响应教育局号召,每周进行两次体育锻炼,时间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高三也得参加。体育活动基本就是跑步或者跳兔子舞等趣味体操,让学生们不要一直坐在教室里学习,到户外透透气。
“嗯,”沈言点头,偶尔几次体锻是踢足球,他也会去操场,在旁边看赵凡带着他们班大杀四方。总算有能一展身手的时候,赵凡天天盼,可惜能踢球的机会很少。
体锻要求全体参加,特殊情况不能来需要班主任同意,林淼去帮他们请假。学生们听见下课铃,陆陆续续地出门。教室里只剩下沈言和贺苳两人。
大部分同学跑完步就直接去食堂吃晚饭了,教室里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沈言慢悠悠地做完卷子,打算出门去上个厕所,今天水实在喝得太多了。
贺苳还在教室里补卷子,他上午状态不好,做题效率低,课间基本都在睡觉,下午感觉好点了才开始补作业,一下午基本没有离开过座位。
沈言上完厕所,正要从后门进来的时候,看见两个女生站在后门旁的窗户边小声说着话。
他看了看两个女生,她们的校服和自己一样,猜测应该是高二的。今年新高一的学生换了校服,这两个女生看着也不眼熟,估计不是他们年级的。两个女生应该是经过他们班,特意走得很缓慢,步伐慢得几乎像是在挪动。她们一边走一边小声说话,眼睛盯着教室里的贺苳。沈言离得近,能听见她们的对话。
“就是他,真的是他!”个头高一些的女生一手掩着嘴巴,音量小也可以听得出语气激动,“好帅啊。”
“是他是他!”另一个女生留着齐耳短发,眼睛一直不离贺苳的方向,“真的好帅啊,教室里就他自己吗?”
沈言顺着她们的视线看了一眼贺苳的位置,贺苳正在做计算,可能是奇怪沈言这么久还没回来,也听见外面有点动静,抬头看了眼窗外。
沈言看见贺苳的视线只是浅浅在两个女生那里扫过,然后和他对视一眼。看见沈言就在门外准备进来,贺苳低头写完几个数字,起身把椅子推到里面,站在课桌旁等沈言进来。
沈言却没动,他听见那两个女生更兴奋了,两人干脆停住了脚步,直接在后门边聊天。
“哇!正脸好帅啊!”
“我就说论坛上说得不一定对嘛,那个疤一点都不明显好不好!”
“而且个子好高啊,身材也好,”短发女生一手盖在嘴边,用自以为低的音量说道,“学习还这么好,太完美了吧!”
“我说今天去实验室回来绕到高三这里来碰碰运气吧,没想到真的能看见他!”
“同学,”沈言忍不住打断她们的对话,声音带着疏离和客气,“我要进去,麻烦让一下。”
“啊,哦哦不好意思,”两个女生反应过来旁边还有别人,连忙往一边挪了几步,其实她们只是站在后门边,并没有挡路,但现在她们一门心思放在贺苳身上,并没注意这些。
沈言感觉到两人的视线在若有若无地打量自己。轮椅在校园里的确很显眼,他什么也没说,转着轮椅调整了一下角度进了教室。贺苳早就在座位旁等着了,等沈言回到座位才拉开椅子坐下。
两个女生在门口呆了一会才走,沈言拿起笔,还是忍不住看向窗外,看见她们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教室里贺苳的方向,最后笑闹着离开视线。
沈言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地难受,他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贺苳,贺苳正认真地做题,一张数学卷已经做到了最后一题,正在写第二小问。他握着笔不停地做着计算,草稿纸上已经写下了长长一串过程。
收回视线,沈言在作业上写了几个字,今天不知道水笔是怎么回事,写了两个字就开始断水,写的字断断续续的。他随手在试卷上划了两下,还是不流畅,心烦地抬手甩了两下笔。
“没水了?”贺苳感觉到沈言的动静,抬头看去,见沈言在甩手里的笔,从自己的笔袋里拿出一根水笔递过去,“给。”
高三学生最不缺的就是笔,沈言笔袋里也有好几根备用的。贺苳给他的东西他从来不会拒绝,放在平时他早就开心地接过来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看了眼贺苳,鬼使神差地摇头,声音有些冷淡,“不用了,我自己有。”
贺苳也没说什么,点点头把笔收回去,接着做题了。
“贺苳,”沈言看了他一会,见他把草稿纸翻到新的一页接着计算,忍不住开口。其实平时他有事找贺苳时,哪怕要出去上厕所,遇到贺苳在做题,只要不是太着急都会等贺苳做完这一段再开口,设身处地要是自己被打断思路也会不高兴。但今天他就是想叫贺苳,想让他停下来跟自己说话。
“嗯?”贺苳写下一个式子,先发出疑问的声音,见沈言不说话,他停下笔,转头疑惑地看着沈言。
平时我一叫他他就会立马转头看我的...沈言心里冷不丁冒出这句话,声音也有点冷硬,“你做得好快,物理写完了吗?”
贺苳点头,从抽屉里拿出物理作业递过去。
沈言接过来随便看了两眼,这是昨天的物理作业,他昨天没请假,已经做完了,贺苳肯定也知道,但只是沈言开口,哪怕没有明确说要看,他也会拿过去给他。
沈言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就还回去,握着笔想要写字却没有心思,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笔的外壳,还是刚才那根断了水的笔,他又唤道,“贺苳。”
这回贺苳也感觉到沈言似乎有话想说,一听见沈言叫他就停下笔看过来,眉毛上挑,“怎么了?”
声音还是沈言熟悉的那样,温柔有耐心,沈言心里舒服了不少,见贺苳在等着自己说话,沈言停了几秒才道,“我刚刚,去上厕所了。”
贺苳的表情有些疑惑,他知道沈言是去上厕所了,他们坐在一起时,沈言只要出去都会跟贺苳说要出去干什么,今天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沈言刚才出去的时间好像比平时长了一些。
“怎么了?”贺苳只想了几秒就立马道,“我陪你去...”
沈言一看贺苳的反应就知道他误会了,他担心自己出去上厕所碰到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才耽搁这么久,小心思被带偏,他急忙解释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贺苳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言,见他校服整整齐齐,看起来不像出了什么事,稍稍放下心。只是仔细看他的表情,发现他浅浅皱着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生气,又好像是...
受了委屈?
沈言趁着贺苳打量自己的时间,也认真地看了看贺苳。平心而论,那两个女生说得一点也不错,随着时间的推移,贺苳眉骨的疤已经渐渐淡了,新长出来的皮肤几乎和原来的融为一体,要离得很近才能看见痕迹,就像他们俩现在的距离。
贺苳在南城一中名声越来越响,已经完全融入了新的环境和集体,早就褪去了刚来时那股阴郁孤僻的气场。刚刚竞赛获了奖,董樊说学校已经做了横幅,加上又喜欢打排球篮球,还得过冠军,完全是一个英俊成绩好爱运动的完美学长。
沈言看着看着,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那两个女生的话,眉头皱得更深,他想到了什么,微微低下头,视线看向自己的腿。
两条腿无力地靠在一起,大腿因为缺乏运动几乎没有什么肉,仅剩的一点肌肉耷拉在坐垫上。沈言不喜欢夏天的原因就是不能盖毯子,这样他就要把自己的身体展现在别人面前任人打量,每个人看见他的轮椅时,第一反应就是看他的腿,两条腿细弱无力,一看就是瘫痪的。
贺苳的腿就不一样,他见过贺苳穿着运动短裤,发球的时候膝盖稍屈,能跳得很高很高,跑步的姿势也很帅。他想起刚才其中一个女生看见贺苳站起来时说他个子很高,是啊,他好高,自己本来就没他高,坐着轮椅就更不用说了,两人在外面说话时,贺苳永远得弯着腰,要么就是蹲下,跟其他人一起就不用这样。
贺苳看沈言一直不说话,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能感觉到他回来以后就不太高兴。贺苳放下笔,右手轻轻碰了碰沈言放在桌上的手,不凉,他又抬手碰了碰沈言的额头,也不热。
沈言后知后觉地发现贺苳在摸他的额头,他“啊”了一声,也没动,老实地任由贺苳试他的温度,解释道,“我不发烧。”
一个病号简单地判断了另一个病号的情况,摸起来的确不发烧,贺苳更加疑惑了,他稍稍转过身,以坐着的姿势正面面向沈言,“你怎么了?”
“我...”沈言犹豫了一会,像是下定决心,说,“刚才来了两个女生,在看你。”
贺苳一愣,没想明白这和沈言现在的异常有什么关系,他皱着眉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教室后门旁边好像是有两个女生,只是他那时在做题,根本没注意看,“看我?”
“嗯,”沈言点头,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
贺苳停了一下,“她们跟你说什么了吗?”
那两个女生明显不认识贺苳,或者说只是听过贺苳的名字,今天才是第一次见,贺苳是怕她们在门口跟自己说了什么,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心存善意,看见他坐着轮椅可能会有些伤人的举动。沈言连忙摇头,“没有,”停了一下,他补了一句,“她们是专门来看你的。”
“看我什么?”贺苳还是根本没明白沈言想说什么,沈言很少这么吞吞吐吐,他也少见地没有猜出来沈言的心思,语气不由带了点急促,“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沈言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他也觉得自己很烦,贺苳明显不认识那两个女生,自己根本就是无中生有,他摇摇头,也不看贺苳,抓起笔看向桌上的试卷,“什么都没有,写作业吧。”
贺苳停了一会,见沈言已经开始做题,又看了看沈言,他实在没有明白今天沈言到底是怎么了,从卫生间回来就不对劲,不过这又跟那两个女生有什么关系?他想问,但看沈言明显不想说了,便只好作罢。
放在以前,沈言很喜欢只有他和贺苳两个人在的教室,觉得这是属于他们的小世界。但今天,沈言觉得教室里太安静了,他头一次期盼着林淼吴骏业或者随便什么同学赶紧回来,为这间教室带来一些别的声音。
沈言看着卷子,用断水的笔努力把几个数字和符号连成一个公式。初次尝到吃醋和嫉妒的滋味,此时的他就像是在喉咙里卡了一颗酸酸的糖,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心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拧着似的,有些喘不上来气。他低着头,坐在轮椅上往一边侧了侧身子,让自己在有限的空间里和贺苳保持了一点距离。
小言言:生气了就不想离你太近,哼!
祝各位即将高考的同学取得理想的成绩!接下来就可以好好放松好好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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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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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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