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的事情渐渐平息，只在高一高二同学口中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英雄事迹，还上了一次学校论坛。这次有了管理员的置顶，还弄了大大的标题“高三学生见义勇为齐出动，不法分子自食恶果快人心”。

不过，高三一班的学生都不知道这个帖子的存在，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上过论坛了。一个个全身心投入了第一轮紧张的复习中。

十一月初的南城有些冷了，下午自习下课，沈言和贺苳吴骏业一起去食堂吃饭。虽然是周四，但今天晚自习举行学校的集体舞大赛，高一高二的同学都去准备了，食堂人很少。

前后桌四人集体出动，一路聊着到了食堂。一中的食堂有三层，学生要上楼只能走楼梯或者扶梯，沈言上不去，大家便在一楼吃。

一楼的选择已经很丰富了，沈言非常满足。上次吃了吴骏业推荐，上上次吃了林淼推荐，他好奇地问，“贺苳，你喜欢吃什么？”

“都可以，”贺苳说，“都挺好吃的。”

沈言早就发现了，贺苳是那种对食物口味要求不高的人，好吃的也不会多吃，不好吃的也肯定会吃完。他到处转了转拿不定主意，最后决定和大家一起吃麻辣烫。

外面的空气湿漉又寒冷，热腾腾的麻辣烫端上桌，顿时让四周都暖和了不少。吴骏业最会吃，还点了几根油条，炸得金黄酥软，泡在汤里香喷喷的。

沈言再一次眼大肚小，麻辣烫是先选再称重的，四人里他点得最多，贺苳和林淼试图制止他都没听进去，看什么都想吃，吃了半天碗里还有不少。

“叫你点这么多，”林淼看沈言动筷子的速度越来越慢，笑他，“一看就吃不完。”

沈言实在吃不下了，他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一颗牛肉丸了，放下筷子，一手揉揉肚子，“我很少吃麻辣烫嘛，刚开始几口真香啊。”

“这就是泡面的神奇之处，”吴骏业懂他，“前几口金不换，后几口狗都嫌。”

“怎么办，食堂阿姨会不会说我？”沈言来过食堂，餐具是要自己拿到回收处的，那里有食堂员工收拾倾倒剩菜，他有点忐忑，担心自己剩下这么多菜被发现。

“确定吃饱了吗？”贺苳问。

“嗯嗯，一口也塞不下了，”沈言看着面前的麻辣烫，觉得自己好浪费，因为他点的多，窗口阿姨还特地给他换了一个巨大的碗，毕竟很少有人会一下点这么多。

贺苳看了看林淼和吴骏业，林淼会意，其实他和贺苳想的一样。他就坐在沈言正对面，无奈地摇摇头，把大海碗拿到桌子中间，“咱们解决了吧。”

半碗麻辣烫被你一筷我一勺地迅速解决，沈言非常不好意思，但三人都没觉得什么，像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很快就吃完了。

沈言转着轮椅是没法拿餐盘的，贺苳会帮他把餐具送去。趁他们送餐盘的时候，他在小卖部买了四瓶冰可乐，刷卡后接过来放在腿上，准备去食堂门口找他们。

快到食堂门口时，他看见贺苳送完餐盘也正往这走。这时，他看见一个打扮得很漂亮的女生走到林淼面前。

送餐台前的过道很宽，他们并没有挡路，显然那个女生是直接去找他们的。果然，她站在林淼面前，说了句什么。

沈言仔细看了看，并不认识这个女生，只看到她穿着汉服，梳着古代女子的发型，头上戴着一只很别致的钗，还化着妆。这样的打扮在今天的校园里很常见，一看就是去参加集体舞大赛的。

那就不是他们年级的学生了。沈言看了看，见那女生在说着什么，调整轮椅方向往贺苳那里去。

“舒然，”沈言离得近些，听得到他们的对话。他听见林淼叫那个女生的名字，是认识的？

“学长好，”舒然打了个招呼。此时林淼和吴骏业走在前面，贺苳在最后，沈言看见她的视线停留在贺苳身上，很腼腆地笑了笑。

“你今天是去参加比赛吗？”林淼看她的衣服，问道。

“对，我们班今天跳古典舞，第十个出场，”舒然有些羞涩，“学长，你们今天会去看吗？”

“不去了，高三狗没有资格去，”吴骏业显然也认识她，“你来食堂吃饭的吗？这个点来，食堂都快没饭了。”

“不是，我吃过了，我是来买水的，正好碰上你们，”舒然解释道，她见几个学长是往食堂外走，知道他们已经吃完饭了，“学长，你们等我一下，我请你们喝可乐，上次的事，谢谢你们...”

“不用了，”林淼叫住她，“学校已经表扬过我们了。”

“我...”舒然还想说什么，沈言看见林淼偷偷用手指在吴骏业背后戳了他一下，吴骏业秒懂，“是啊是啊，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已经吃饱了，这会得赶紧回教室自习，你快去吧，别误了上场。”

“那...好吧，”舒然见他们坚持，也没再说什么，“还是很谢谢你们，林学长，吴学长，还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叫贺苳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声音小了些，“贺学长。”

贺苳没说话，对着她点点头，三人正准备走，错身而过的时候，舒然挽在手腕上的飘带一头拖在了地上，贺苳走在最后面，弯腰帮她捡起来，“掉了。”

“啊，”舒然赶紧接过，她把飘带在手腕上缠了几圈，这应该是她等会跳舞用的道具。沈言看见，她低头缠飘带的时候脸红红的。

“谢谢贺学长，”舒然小声道，低头的时候有一缕头发滑下来，她小心地把头发掖到耳后，对贺苳笑了笑。

贺苳没说什么，点点头就走了。三人边走边找沈言，吴骏业先看见他，“小言言，这呢！”

沈言这才转着轮椅过来，和他们在食堂门口会合。他转身的时候还看了眼舒然，见她没有急着走，站在那看着贺苳的背影。

“刚才那是舒然，上次在校门口那个女生，”回教室的路上，吴骏业解释道，“买奶茶那个。”

沈言这才想起来，难怪觉得有点眼熟，这是上次他们班在校门口帮的高二女生，那天她躲在吕薇薇身后，沈言也没太看清楚正脸。加上今天又化着妆，一下没认出来。

上次的事情过后，学校为了保护学生，只是在升旗仪式上表扬了高三一班的同学见义勇为，而被保护的那个女生只是匆匆带过，并没有提起名字，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是谁。

“现在的小孩，集体舞都搞得这么有声有色，看看她们的衣服，”吴骏业感慨道，“想想我们那时候，拿把五块钱的扇子，穿个T恤就上场了。”

“那我们还获了个二等奖呢，”林淼说，“重在编排，咱们班当时跳得很好啊。”

“也是，”吴骏业同意地点点头，突然看见沈言腿上的可乐，“哇，小言言，你怎么知道我想喝可乐，刚才舒然要请客我没要，想回去买也不好意思。”

沈言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买了可乐，正想分给他们。贺苳却快步走过来，蹲在沈言的轮椅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沈言不明所以，见贺苳先把可乐拿起来递给一旁的吴骏业，然后摸摸他的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责备。

沈言这才发现冰可乐瓶子上的水汽已经融化了，四瓶可乐的水汽让他的大腿处湿了一大块，还好冬季校服裤子是黑色的，不然得尴尬死，他摸摸裤子，“哎呀。”

林淼连忙从口袋里掏纸巾。饶是沈言的腿因为血液循环不畅常年低温，但人体的温度足以在几分钟内融化冰柜里的水汽。沈言用另一只手拂了两下裤子，想先把水珠拍掉，却被贺苳按住。

“这可乐是挺凉，小言言你怎么...”吴骏业两手拿着四瓶可乐，只能干站着看，他只是拿一会都觉得冰手，正想问沈言怎么忍受得了可乐在腿上呆这么久，刚一开口就被林淼瞪了一眼。

吴骏业反应过来赶紧闭嘴，连忙生硬地转了个弯，“怎么买这么多...”

沈言的腿毫无知觉，根本感受不到腿上的温度，加上刚才的注意力一直在舒然那边，压根忘了可乐的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挣扎了两下，贺苳改为用一只手抓住他，另一只手小心地摸了摸他的裤子，一片湿漉漉的冰凉。

“别动，”贺苳说完就站起身。林淼想过来帮他擦水，也被贺苳制止了。贺苳两下脱下校服外套盖在沈言腿上，严肃道，“赶紧回教室，我估计你是冻伤了。”

“啊？”沈言没想到这么严重，下意识道，“不会吧，我没觉得凉啊...”

林淼也摸了摸他的腿，认同道，“走，赶紧回去。”

沈言老实地让贺苳推着，四人快速回到教学楼，贺苳直接把沈言推到无障碍厕所门口，“进去看看。”

沈言没敢反对，他也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腿成什么样了。点头正准备进去，吴骏业把手里的可乐递给林淼，“来小言言，哥哥帮你...”

“不行！”沈言想也没想就拒绝道，“我自己可以。”

吴骏业甩甩手，“我帮你看看，别冻坏了，离得那么近，万一...”

沈言愣了三秒才明白吴骏业指的是什么，脸“噌”一下红了，“没有！你不许进去！”

贺苳试探着开口，“要不我去吧。”

吴骏业“呵呵”一声，这可是他表弟，连他都不让进，怎么可能会让贺苳进去，结果沈言只考虑了两秒就说，“好吧。”

吴骏业傻眼，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贺苳开门，沈言跟着进去，配合默契迅速，无障碍卫生间的门在他面前“砰”地无情关上。

门一关，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沈言自知躲不掉，他感觉贺苳好像有点生气。停下手刹，沈言先尝试从下往上卷裤腿，但一中的冬季校服裤脚是有松紧带的，饶是沈言因为长期不运动腿很瘦弱，到膝盖那里也卡住了。

“贺苳，弄不上去，”沈言指了指膝盖，试图往上拉，“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回家...”

贺苳看沈言用力的幅度，两条腿都被他带得乱晃，一副仗着自己不知道疼不管不顾的样子，生怕二次弄伤刚才冻伤的地方，阻止道，“别拉裤腿，从上面脱。”

“啊？”沈言刚才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个方案，他本来只是想拉起裤腿看看，才让贺苳进来的。

“我不看，”贺苳说着转过身，十分善解人意，但说出来的话不容拒绝，“可乐在腿上放了这么久，冰都化了。你自己看，不叫我绝对不会转过去。”

“好吧，”沈言弱弱地回答，他这时真的感觉到贺苳生气了。他先把两条腿搬下踏板，然后开始解校裤的裤带。

贺苳耐心等了足足五分钟，背后除了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外就没有别的动静了。知道沈言“哎”了一声，他才开口问，“怎么了？”

“我，”沈言哭笑不得，无奈道，“我的裤带打结了...”

“要我帮忙？”贺苳信守诺言，没得到沈言的同意，始终背对着他。

沈言隔了一分钟才回答，他是真着急了，这时候必须要求助，他需要定时上厕所，如果到时间了裤带还解不开，那就必须得回教室借剪刀，否则就得出状况了。他一边想着，手里还在不停地尝试解开缠在一起的裤带，但越着急越解不开，反而越弄越紧，他手指和脖子都酸了，无奈答道，“嗯。”

贺苳又停了几秒才转过身，见沈言手肘架在轮椅扶手上，手指还在和裤带作斗争，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觉得有些好笑。但他还没忘记沈言腿上的情况，控制着自己没笑出来，几步走到轮椅前蹲下，从沈言手里接过了绳子的两端。

沈言觉得很尴尬，解裤带这种事居然还要帮忙，真是丢死人了。不过看贺苳一脸专心，指尖不停地尝试把几乎打成死结的裤带解开。他蹲在自己面前，上半身前倾，两人离得很近，沈言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扑在自己身上，这样想想，沈言又觉得时间如果能停在这一刻，似乎也是挺好的。

“好了，”贺苳费了一番功夫，终于解开了裤带，呼了口气站起身，“接下来自己行吗？”

沈言心里也没底，他刚才只顾着想怎么在最快的时间把校裤脱下来，忘记要先转移到马桶上了。他平时上厕所必须要借助马桶的扶手，这会儿甩甩汗湿的手，刚才太过用力的指尖还有些酸痛，他抿抿唇，想了一会才狠下心道，“贺苳，你帮我吧。”

贺苳表情自然地点头，他怕自己姿势不对让沈言受伤，“我应该怎么做？”

“你凑过来一点，我抱着你的肩膀起来，就像上次那样，”沈言想起了几个月前在省会的那晚，“然后你帮我把裤子往下...”沈言想了半天挤出来一个词，脸像火烧一样红，“...拽，就行了。”

“好，”贺苳往前站了一点，弯下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