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心跳如鼓,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是贺苳这是贺苳,这里没有别人,只有贺苳和自己。他双手在裤子上随便抹了两下,抬起手,缓缓环住了贺苳的脖子,贺苳抱住沈言的腰,这一次配合明显比上次默契,贺苳姿势正确,沈言非常顺畅就站了起来。
贺苳稳住身体,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沈言要把重量放在他身上,他需要松开手。贺苳没敢直接松开,先问,“站稳了吗?”
“我,我不知道,”沈言下巴勉强放在贺苳肩上,他站起来比贺苳矮一些,这个姿势是看不见自己的脚的,回答得有些犹豫,“应该...站稳了吧。”
贺苳顿了一下,他有些着急,说话就没过大脑。他低头确认了一下,跳过这个话题,语气自然道,“那,我松手了。”
“嗯,”沈言腰上感觉不太明显,但能感觉到贺苳的手从他腰上缓缓松开,他更用力地环住贺苳的脖子稳住自己,整个人像是挂在了贺苳身上。贺苳松开手后快速地抓住沈言的裤腰,动作尽量轻但快速褪下了他的裤子。
“好了,”贺苳说,接着搂着沈言的腰缓缓把他往下放。沈言顺着贺苳的力道坐了回去,低头看向自己的腿。
大腿上通红一片,和膝盖处的苍白皮肤对比起来尤其明显,沈言用手摸了摸,触手冰凉。贺苳也皱着眉看着,抬起头,表情严肃。
沈言也有些惊讶,他本来没觉得什么,没想到看起来还挺严重。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两只手摊开放在大腿上企图遮一遮,自从他受伤到现在,除了他哥和芳姨,从来没有人看过他的腿,两条腿苍白细弱,一看就是长时间缺乏运动。
贺苳轻轻呼了口气,站起身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试了一下,没有热水。
他四下看了看无障碍卫生间,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沈言感觉到贺苳在生气,有些心虚道,“贺苳,你别忙了,没事的。”
贺苳转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东西,走过来看着沈言,严肃道,“没事能红成这样?为什么在腿上放那么久?”
“我,我忘了嘛,”沈言老实道,“我也没觉得凉啊。”
贺苳看样子真的生气了,沈言赶紧解释道,“我自己想喝可乐,就给你们也买了,不是...”他本来想说不是看舒然要请你我才买的,但觉得这太刻意了,转了个话题,“我看你们在说话,就没过去。”
贺苳不解道,“为什么不...”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打断了贺苳的话,“小言言,”吴骏业在门口喊道,“你们没事吧,都要上课了!”
“没事,来了,”沈言应了一声,两人都没再开口,贺苳沉默地重复刚才的动作,帮沈言站起来把校裤穿好,看着他在轮椅上坐好摆好双腿,转身打开卫生间的门。
吴骏业和林淼都等在门口,见门开了,吴骏业连忙走进来,“没事吧?”
“没事,”沈言轻描淡写地答道,正想给贺苳使个眼色让他别多说,看见他和吴骏业错了个身,出去了。
林淼看了看沈言的表情,又转头看了看闪身出去的贺苳,有些不解。吴骏业则是围在沈言身边问长问短,沈言再三保证自己没事,转着轮椅出了卫生间。
回到教室,贺苳没在。沈言低着头回到座位,吴骏业还在奇怪贺苳去哪了,被林淼抓着摁回了位置。
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去礼堂观看演出了,校园里很安静,一班同学迅速进入状态,教室里很快就只有翻书的声音。沈言沉默着拿起笔,刚才他明显感觉到贺苳生气了,可他会去哪呢?自己也没干什么,只是买了几瓶可乐而已,明明是他们一直在讲话,才害得可乐化了的。
我是在生气吗?沈言一愣,我看见舒然和贺苳说话,我是在生气吗?
正常同学对话有什么呢,舒然只是想表达感谢而已...沈言想着,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大声道,舒然叫贺苳名字时的停顿,看到贺苳时眼里的笑意,分明就是...
那些表情和动作,沈言再清楚不过,自己刚认识贺苳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吧,只要看见他就很高兴,也期待他能和自己说说话。
可是贺苳为什么生气呢,沈言又想不明白了,贺苳刚才是生气了吧?说话那么严肃,走的时候头都没回。
正胡乱想着,沈言感觉到身边的椅子往后挪了一下,抬头一看,贺苳回来了。
贺苳坐下,手里拿着一个矿泉水瓶,放在沈言桌上。沈言不明所以地看着,贺苳道,“温水,放腿上。”
沈言摸了摸,很舒服的温度,他老实照做,把矿泉水瓶放在大腿刚才被冰过的位置,见放不太稳还用毯子裹住双腿。
“冻伤以后应该用温水浸泡,但条件有限,先用温水敷一会,”贺苳声音很轻,解释道,“我刚去小卖部让老板放在炉子上热了一下,等会别忘了把水翻个面,过十分钟我去换水,直到腿恢复正常温度为止。”
“哦,”沈言应道,原来贺苳刚才是去找矿泉水瓶去了,他心里暖暖的,嘴角止不住地微微翘起,正想向贺苳道谢,一转头,见他还是看着自己的腿。
“怎么了?”沈言小声问,视线顺着贺苳低头,一手隔着毯子摸了摸矿泉水瓶,位置正确,他有些疑惑。
贺苳沉默了一会摇摇头,收回视线,从抽屉里拿出卷子开始写。沈言也拿起笔,看了眼教室墙上的时钟,准备写作业。两人在安静的教室里各自自习。
没过多久,沈言腿上矿泉水瓶的方向只换了一次,他发现桌上多了张纸条,是一张草稿纸的背面。
沈言疑惑地看了贺苳一眼,见他放完纸条就神色如常地做题,有些好奇地拿起来,看上面的字。
熟悉的俊秀字迹,不过能看出来,纸条的主人有点着急,所以字迹有些潦草。
“竞赛我赢了,提个要求。”
“好好照顾自己的腿,别因为一时受伤就忽略了,如果将来那个‘万一’发生了,你还需要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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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时间接触冰凉的东西会造成血管收缩,皮肤红肿,沈言的腿血液循环很慢,晚自习贺苳进进出出换了四次温水,临下课前沈言又去厕所看了一次,红肿已经消了,大腿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贺苳等在门口,这次他没让贺苳进来。一开门他就赶紧道,“已经消了,放心吧。”
“谢谢你,贺苳,”沈言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买的可乐,最后还让贺苳跑前跑后担心了半天,“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贺苳摇头,“不麻烦,下次注意。”
沈言老老实实点头,“知道啦。”
在贺苳没看见的时候,他偷偷把纸条夹在了书里,小心地抚平。没人能知道他看到上面的字时是什么心情。瘫痪是他躲不开的伤疤和痛苦,今天他没有发现可乐在腿上化了,是因为他没知觉,不知道疼。可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他表面如常地安慰了贺苳和林淼,但心里也觉得自己很可悲。
他说过的话,贺苳都记得,沈言心里清楚,贺苳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告诉他不要放弃希望。
他从来都是这样,从第一次去上体育课,到书店里无辜被骂,再到今天的纸条,贺苳在告诉他,瘫痪不是他的错,不要觉得不能走路就给人添了麻烦,而且有一天,科技发展了,他还有康复的希望。
而对于舒然,沈言的判断没有错。不久后的某一天,她主动到一班门口找贺苳。
那天是一次体锻课,体育老师怕同学们无聊,特地去网上学了时下最火的网红健身操,里面有大量挥手和活动肩膀的动作,林淼跳了一次觉得沈言也能参与,就劝他一起去。沈言跟着贺苳在队伍最后,跟着领操的同学挥手转头,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体锻结束,贺苳去买饭,沈言觉得时间还早也不想回教室,就跟贺苳一起去。食堂里面人很多,都是体锻下课来吃饭的同学,沈言没进去,在食堂门口等贺苳出来。
贺苳和之前一样给沈言带了一盒牛奶,提着饭出来,两人一起回教室。到走廊的时候,沈言正说着话,看见他们班教室后门站着一个女生。
女生听见说话的声音转过头,正是舒然。
看见来人是贺苳,舒然立马笑了,见贺苳也看见她了,很清脆地叫了一声,“学长。”
贺苳和沈言已经快到教室后门了,舒然跑了几步过来,在贺苳面前停下,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贺学长。”
“嗯,”贺苳点点头,有些不解,“你是来找我的吗?”
“对,”舒然用力点点头,见贺苳手里提着饭,“学长,你还没吃晚饭吗?”
这不是很明显吗?饭都提在手里,沈言心想。今天是高二高三两个年级一起体锻,舒然应该也去跳操了,如果是住宿生可能会回宿舍洗澡,但贺苳不是,这个点大概率会去食堂,只是因为自己觉得食堂人多不方便才买回教室吃的,舒然怎么知道这个点来教室门口就能找到贺苳?只是来碰碰运气,还是...
下一秒,舒然就道出了答案,“我知道你平时晚饭都在教室吃,就过来找你。”
说这话的时候,舒然有些不好意思,她今天没有化妆,梳着马尾,长长的辫子垂在肩膀上,脸上透着淡淡的粉色。她抬起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头发绕圈,微微低着头不敢看贺苳。
“有事吗?”贺苳问。高二和高三的教学楼是前后栋,中间虽然有连廊,但因为高三一班在一楼,去校门口无论如何也不会路过一班的教室,舒然怎么知道这个点能在教室找到他?
舒然微微点点头,说话声音轻柔,带着小心翼翼,“我有事情,想找学长帮个忙。”
“你说。”贺苳点头。
“就是,我也想准备数学竞赛,知道学长竞赛得了省一,想向你请教一下学习方法和技巧,”舒然的手终于放开了头发,说话的时候把辫子扫到身后,露出白净纤长的脖颈,她微微笑了笑,声音里带着期盼,“学长,你有时间吗?”
沈言眨眨眼,转头看向贺苳,贺苳沉默了几秒,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们晚自习到10点半才放学,可能没时间。”
“我知道,”舒然没放弃,试探地问道,“我们找个周末可以吗?我知道学长你们周六要上课,周日下午我们找个图书馆或者咖啡厅,我带着书过去,顺便请你吃个饭,然后我们一起来学校晚自习。”
沈言已经弄明白她要做什么了,舒然意思明显,就是要追贺苳的,还要跟贺苳出去。沈言忐忑又生气,自己都好久没有跟贺苳出去了,舒然怎么这么会提要求,不过,贺苳会答应吗?
贺苳换了个姿势站着,出口还是拒绝,“不好意思,高三的课太紧了,周末作业也很多。”
贺苳话里很明显要跟她保持距离,不会单独见面,舒然有些气馁,但在贺苳面前,必须保持基本的的涵养和气度,“好吧,我知道了,对不起学长,是我要求太过分了,学长你们这么忙。”停了一下,她还是不死心,接着问,“那这样学长,我能不能借一下你的笔记,你放心我保证不外传,就我自己看看,很快就还给你。”
“可以,”贺苳这回没有犹豫,答应得很爽快,“我整理一下。”
“不用着急的,”见贺苳答应,舒然一下子笑开,露出两个酒窝,笑得明朗,“我下周一过来找你,还是这个点,可以吗?”
沈言见过贺苳竞赛笔记,是一本单独的本子,贺苳要借给她吗?沈言有点紧张,他会不会把他们一样的那本笔记本也借给她?
下一秒,沈言看见贺苳微微摇头,“不用过来,我整理好交给我们班主任董老师。他带我们这一届竞赛,会交给你们年级的竞赛老师,到时候你报名参加应该就能看到了。”
沈言心里松了口气,忍笑忍得辛苦,贺苳这么做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既可以让舒然不再因为这个事来找他,也不会被人说得了奖就藏私,他不仅没有藏着掖着,还把自己的笔记大大方方交给老师让大家传看,谁还敢说?
听完贺苳的话,舒然眼里的光迅速黯淡,她没想到贺苳会用这种方式拒绝,低落道,“那,好吧,谢谢学长了。”
“我也是,”沈言这时才开口,补充道,“我也会把笔记整理交给董老师,到时候和贺苳的放在一起。”
舒然像是现在才发现沈言,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贺苳介绍道,“这是沈言,我们是一个班的,他这次竞赛也是省一。”
“学长好,”舒然对沈言点点头,她好像听说过高三有一个坐轮椅的学霸,刚才一门心思想着贺苳,也没注意看旁边的人,见沈言也主动说提供笔记,她只得道谢,“谢谢沈学长。”
“不客气,”沈言笑笑,指指教室后门,“还有事吗?我们要回去吃饭了。”
“哦哦,”舒然反应过来,连忙让开,“那,学长,我不打扰了,谢谢你们。”
贺苳对她点点头,和沈言回了教室。
指路:“万一”的说法见第十六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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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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