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沈言看四下无人，拿起手机，三百六十度横着竖着对着自己的卷子拍了十几张照片。

尽管姓名栏那里被划了几道又重新写上，显得有点奇怪，但是这对沈言来说丝毫不影响。这可是贺苳写了名字的卷子，后来他接着写题的时候比平时慢了许多，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完了。

从来没觉得沈言这两个字这么好看，可惜明天要交，没关系，发回来以后复印几份收着。沈言拿出文件夹，小心翼翼地把卷子塞进去，确保没有褶皱才收起来。

做完这些，他拿起手机，点开贺苳的微信看了看。

和想象中一样，贺苳的微信干干净净，没有签名，也没有朋友圈，连微信号都是系统自动生成的。

沈言又点开贺苳的头像看了看。照片上的篮球放在地上，在太阳的投射下在地面形成一个斜斜的影子。公路向前延伸，沥青路面上的白色虚线被延伸得很远。

贺苳应该是喜欢打篮球的吧，他那么高的个子，胳膊也很长，看起来就是经常运动的类型。不过他在学校都是独来独往，除了自己基本没人跟他说话，平时应该也不打篮球了。

沈言的右手摩挲着大腿，要是自己能站起来，倒是可以陪贺苳打球，现在这样，不给人添麻烦就不错了。吴骏业他们倒是经常打球，下次他们去的时候要不让他们喊着贺苳？可是贺苳会去吗？不知道会不会嫌自己多管闲事。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加到贺苳微信的一天，而且贺苳还写了自己的名字。沈言拍了拍脸，想着想着自己笑了起来。

下午第一节又是数学，董樊来的很早，进教室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没来，来得早的也趴在桌上午休。沈言没在睡觉，正看一本语文范文集，看见董樊过来，“董老师。”

董樊走到最后一排，轻轻拉开贺苳的椅子坐下，很小声地问，“沈言，贺苳在这里坐了几天了，怎么样？和他相处还好吗？”

沈言点头，明白董樊今天应该是特意来这么早的，平常他基本不去老师办公室，有台阶不方便，他们私下交流的机会并不多，“很好，贺苳很照顾我，帮我打水，看我要出去了还会帮我收椅子。”

“平时你和他有交流吗？”

“有，有时候会聊会。”

“聊天？”董樊有点惊讶，“聊什...你们经常聊吗？”

“没有经常，我们一共才认识几天，”沈言把董樊没说出口的问题都回答了，“就随便聊聊，他家住哪，我家住哪之类的。”

董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问太多了，就是想问问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他很好，我今天早上不小心把他的数学卷子打湿了，他都没生气。”

“数学？早上发的作业？”

“是啊，他重写了一遍。”具体细节就不说了，沈言想起卷子上端正的“沈言”两个字就高兴，又补充了一句，“他写得很快的。”

董樊笑了下，“怪不得林淼后来又找我要了一张。贺苳原来在宁溪成绩是不错，我看过他原来的考试卷子，的确很好。”看沈言肯定地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你的成绩也没得说，你俩好好努力，争个省状元回来。”

刚说到这，听见有脚步声，沈言抬头，越过董樊的肩膀，见贺苳已经进来了，他笑着打招呼，“贺苳。”

董樊转头，“贺苳来了，我找沈言聊聊天，”说罢站起身，椅子后退摩擦地面，发出“吱”地一声，扰了午睡同学的清梦，好几个趴着的同学都抬起头寻找噪音来源。董樊咧着嘴“嘶”了一声，对被吵醒的同学拱了拱手，“对不住各位，接着睡接着睡。”

贺苳抬起椅子，往后轻轻放下，董樊赶紧出来。贺苳站着比董樊还要高一点，两人对话时，董樊还要微微抬头，“贺苳来了，你坐你坐，来了好几天了，都还适应吧？”

贺苳仍然站着，点了点头，董樊微笑，“适应就好，有什么事情，及时去找我，我办公室你之前去过的。”

贺苳又点了下头，“知道了董老师。”

“行，那等会准备上课，”董樊说完就回到讲台了。沈言掏出杯子，“贺苳，帮我打杯水。”

贺苳打了杯热水放在沈言桌上。不知为什么，虽然贺苳跟往常一样没怎么说话，但是沈言明显感觉到他有点不高兴。

是因为看见董樊来找自己吗？贺苳是不是觉得董樊是怕自己被欺负？想了一下，沈言小声道，“贺苳。”

贺苳转头看他，沈言抿抿唇，“刚刚董老师就是来问我的身体情况，你别多想。”

贺苳没想到沈言会说这个，停了一会才点点头，“你...没事吗？”

“没有，我比较特别嘛，老师有时候会关心下我。”沈言急忙解释道，“贺苳，没什么事情，你很好的。”

贺苳轻轻扯了下嘴角，沈言不敢再说，赶紧换了话题，“你今天来的很早呀，中午没回家吗？”

“有事。”贺苳简短地回答，然后拿出昨天的卷子看错题。

和贺苳坐了好几天同桌，沈言已经大概摸清了他的习惯，数理化的课基本不睡，要么听课要么做题，语文和生物睡的最多，英语估计是迫于唐晓青的威力，除了刚来那两天睡一下，后面基本都不睡了。到下午的自习课时，今天的作业都做的差不多了，有时候睡觉有时候发呆。

“哦。”沈言小声回应了一句，没再说话。

沈言到自习课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是周五了。

这周发生了挺多事，认识了贺苳，有了新同桌，而且贺苳还这么好。

不过贺苳也真是挺倒霉的，来了才五天，人都还没认识几个，就有三次被无辜波及，矿泉水瓶砸了脑袋，颜料脏了衣服，写完的卷子又被泡了。

谁说他脾气不好的？前两次他还会瞪人，后来这次根本没生气，还和林淼一块开玩笑逗自己。想到这里，沈言偷偷笑了笑，嘴角带着明显的弧度。

“小言言，”吴骏业转过来，“尺子借我一下。”

贺苳坐过来以后，吴骏业转头的频率明显降低，沈言能感觉到他有时候会偷偷打量这边，估计是见贺苳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威胁，才时不时转过头，和往常一样跟沈言说话，但从来不和贺苳打招呼。

沈言掏了尺子给他，“喏。”

吴骏业还尺子的时候马上就要下课了。贺苳已经在收拾东西，沈言小声问，“贺苳，我们下周见了。”

贺苳点了下头，拉拉链的速度有点快，拉链卡住了，他用力扯了两下没拉动，沈言看见了，“别用力，我来看看。”说完凑过去，小心地把拉链往后退了一下，把卡住的地方拽了拽，“好了。”

贺苳把包拉上，“谢谢。”

“没事，”沈言说完才发现刚刚几乎和贺苳头碰头凑在一起，两个人距离极近，他都能感觉到贺苳的呼吸喷在他脖子上，弄得他有点痒。

他忙向后退了一点。抬头看见吴骏业表情有点奇怪地望向自己，“干嘛？”

吴骏业把尺子放在沈言桌上，打量了一下贺苳，又看看沈言，没说话。正好这时下课铃响了，贺苳站起身，放好椅子，“再见。”

“再见贺苳，”沈言朝他挥挥手，“周一见啦。”

直到贺苳走出教室，吴骏业才开口，“小言言，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没有啊，”沈言把尺子放进笔袋，也开始收书包，“很熟吗？你哪里看出来熟了？”

“你俩凑那么近，他还跟你说再见，这还不叫熟啊？”

“拉链卡了我帮个忙而已。说再见就叫熟了？”

吴骏业挠挠头，“好吧，你周末干啥？”

“还能干什么，在家。”

“榭哥在家呢吗？”

“没，昨天出差了。你还有问题吗？没有我就走了。”

吴骏业无语，“你这差别待遇要不要这么明显？刚刚对贺苳不是这样的！”

沈言心想我是颜控啊，颜控的世界你不懂的。懒得理吴骏业，摆摆手示意哪凉快哪呆着。等到上了车，沈言看着窗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嘿嘿嘿，的确挺熟的，我可是有贺苳微信的人。

跟平常一样，沈言的周末就是做题，睡觉，看书。有时候沈榭不忙还会带他出去转转。周六傍晚，沈榭回家的时候，沈言正从电梯出来，“哥，回来了。”

“嗯，”沈榭洗了手，在餐桌边坐下，接过芳姨倒的茶，“小言，周日要不要出去转转？”

“不了吧，你刚回来，在家休息吧。”

“没事，”看着懂事的弟弟，沈榭揉揉他的头发，“小张开车，我在回来的车上睡了会，对了，”沈榭想起和沈言的对话，“回来的时候路过宁溪了。”

听到贺苳来的地方，沈言睁大眼睛，“宁溪？”

“对，不过我们没进市区，走省道回来的。宁溪这两年在建北一大桥，通车的话直接过桥穿过市区回来要快得多，结果还没建好桥就塌了，我们绕了段路才回来的。”

“哦。”沈言隐约记得，前段时间在新闻上看到过，宁溪北边有一条江，这两年正在修一座跨江大桥，连接宁溪和北部的省会，以便疏通交通，拉动经济。可是还没建好就出了事故，当时桥上还有施工的工人，死伤惨重。

“小言，想什么呢？要不明天去湿地公园？芳姨一起去，时间短，不走远了。”

“行呀，”沈言点头，一旁正摆碗筷的芳姨接着说，“那我炸点虾片带上，小言爱吃。”

沈榭正给弟弟盛汤，闻言笑了，“我记得，小言小时候看到炸虾片的小摊都不走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人家，口水都留下来了，不给他买点都觉得犯了什么错似的。”

“哪有，”沈言不好意思了，“芳姨我不吃，别炸了。”

“不说了不说了，”芳姨呵呵笑着递筷子，“明天几点出发，我多备点吃的。”

“不急芳姨，周末休息休息，多睡一会，中午走都行。”

“我一把年纪了哪有那么多觉，”芳姨刚说完，沈言就赶紧道，“我也不睡，没那么爱睡懒觉，明天七点就出发，晚了赶不上吃虾片了。”

“臭小子，”沈榭假装瞪了弟弟一眼，“好好，我缺觉，别那么早走，七点出发你是过去吃早饭的吗？”

“哼，”沈言夹了一块排骨咬在嘴里，“让你笑话我。”

周日接近中午，湿地公园人并不多，沈榭帮弟弟下了车，跟着芳姨一起支起室外的桌子，铺上餐布。沈言坐了一路，在轮椅上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舒服——”

“小言学习累了吧，亲近大自然对身体好，一天到晚在那学习，身体会受不了的。”芳姨看着沈言，“也就我们小言听话，别的小孩子逼着他学习都不干呢。”

沈榭趁沈言看风景的时候找了个机会，“芳姨，”他压低了声音，“小言最近还好吗，身体和情绪都还正常吗？”

其实沈榭平常也有很多时间跟沈言相处，但他知道弟弟的性格，总担心弟弟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得正常，不让他担心。芳姨也小声道，“挺好的，这不是刚开学吗，比平常累了点，不过也吃的多了些。假期都闷在家里不出门，吃的也少，放个假反而瘦了。放心吧小榭，小言挺好的。”

“知道了，谢谢芳姨。”沈榭听见弟弟那边有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个网球场里有人不小心把球打飞了，正落在离沈言不远的方向。

“嘿，”球场里，一个姑娘挥了挥手，“帅哥能帮个忙吗，帮我把球扔回来。”

芳姨皱了眉头，可能是离得远，球场里的人并没有看清沈言坐着轮椅，她正想过去，沈榭一把拉住了她，“别急，芳姨。”

芳姨疑惑地看向沈榭，见他也皱着眉看着沈言的方向，她停下脚步。只见沈言应了一声，转着轮椅到球掉落的地方，扶着轮椅扶手弯下腰，把网球拾了起来。

他把网球在手里掂了掂，像是比划了一下距离，喊道，“我试试啊，不保证能扔进去。”

球场里一身运动装的姑娘在沈言移动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轮椅，她也没想到沈言的身体情况，有点尴尬，想自己过去拿又不好意思，这时跟她一起打球的女孩喊了声，“没事帅哥，你扔吧，先谢谢啦。”

网球场边的护栏不矮，也不知道这两个女孩是怎么把球打出来的。沈言看了看护栏的高度，右手举高，把球用力一抛。

绿色的小球划过了球场护栏，掉在了女孩的脚边，弹性十足的网球往上蹦了几下，女孩连忙弯腰去捡，另一个女孩笑着喊道，“谢啦帅哥！”

“不客气。”沈言回了一句，转头看向哥哥和芳姨，“看见了没，我刚刚帅不帅！”

“帅帅帅，”沈榭拿着虾片咬了一口，“帅哥你可太棒了。”

“我的虾片——”沈言看见了连忙转着轮椅过来，老母鸡护崽一般把整盘虾片抱在怀里，“我的我的！”

“好好好你的你的，”沈榭擦擦手，抬头和芳姨对视一眼，刚刚在球抛进球场的一瞬间，他们都听见对方出了一口气。

沈言在一旁咔嚓咔嚓咬着虾片，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幸福得眼睛都咪了起来，油炸食物让他的嘴唇都泛着光。还是个小孩子啊，沈榭心想，不过，小言已经长大了，他很勇敢，也很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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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贺苳没来参加早读，在上课铃响前一分钟进了教室。沈言的眼睛早不知道往后门那里瞟了多少次了，见贺苳来了，连忙帮他把椅子拉开，“快坐下，马上上课了。”

贺苳坐下，沈言接着说，“刚刚我帮你把作业交了。”他指的是上周五放学前就完成了的周末作业，贺苳写完了就放在抽屉里，他不在就是沈言帮他交，这几天已经形成了默契。

贺苳喘着粗气点点头，明显是一路跑过来的，勉强没有迟到。

沈言微微转着身子，想看看贺苳的脸，贺苳看他的动作，直接一拧脖子，把左脸亮给他看，“消了。”

沈言“嗯嗯嗯”地点头，还贴上去仔细看了看，的确没有一点印子，放心了。

话没说两句，物理老师就进来了。

物理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带过奥赛冠军，说话有点慢，周一早上的第一节课里，这种腔调就像催眠曲。上课才十来分钟，他在黑板上写完公式转过头一看，教室里已经睡了大半，气到，“这才第一节课！周末挖煤去了？困成这样？”

赵凡的脑袋还有一厘米的距离就要贴上桌面，一个粉笔头凌空飞来，把他打了个激灵，他眨眨眼，眼神带着迷茫，“对，对，挖煤，老师我听课了...”

“还听课了？给我站起来，后面罚站去！谁还困也一样，不行就站到走廊上去！”

赵凡无语地站起来，嘟嘟囔囔，“也不是光我一个人睡着，为啥就罚我...”走到教室最后，他靠着墙站好，班上的同学迫于物理老师威力，这会倒是清醒了不少，一个个都坐好听课。

仗着站得高，赵凡巡视了一圈班里的同学，那个新来的，他不是最爱睡觉吗？怎么不见罚他？据说成绩特别好，成绩好就可以睡觉？他心里有些不服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站着，身体靠着就近椅子的椅背，不对啊，怎么没看见？没来？怎么沈言也没找着...

直到赵凡身体倾斜的角度过大，靠着的椅子承受不住，往旁边一斜，椅子腿在地上划过发出“吱”的一声，赵凡才发现，他靠着的就是贺苳的椅背，他就站在贺苳旁边。

贺苳头微微一偏，转向赵凡的方向，但眼睛却没有看他。沈言听见声音，转过头看了赵凡一眼。

赵凡尬笑两声，看见贺苳一下就怂了，上周两次波及贺苳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嗨，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调整了一下站姿，赶紧离开贺苳的椅背，还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

贺苳没说什么，转回头继续看书，沈言也低头看起了题。

没睡觉？好学生这么认真...赵凡装模作样地听了一会课，眼睛时不时往贺苳的课桌上瞟，他在看什么？物理课本，在听课？

一旁的沈言拿着笔在做题，看样子是自己买的习题册，沈言平时就是刷题小王子，见到他的时候基本都是在写题，这个第一大家是真的服气，毕竟没有谁有他那种定力。赵凡看了一会，看到沈言写了几个式子，在草稿纸上划了划，思考了一会，换成左手拿笔，轻轻戳了下旁边的贺苳。

赵凡瞪大眼睛？沈言还有不会的题？不会的还问贺苳？他还敢戳他？贺苳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一点，就算没有，看到贺苳脸上吓人的疤，谁也不会把他往好学生的方向去想。他不由自主地带入了和吴骏业一样的情感，心想贺苳肯定会不耐烦，一会要是贺苳生气了...

下一秒赵凡就直了眼睛，只见贺苳自然而然地接过笔，拿过沈言推过来的习题册，看了十几秒就在题上圈了几个字，然后写了几个字母。

见沈言点了点头，贺苳顺手把习题册推了回去，把笔还给沈言，继续看教材。

赵凡看沈言接着做题，看来真的弄懂了，着实有些惊讶。这俩人看起来默契十足，这一来一回自然顺畅，毫无违和。贺苳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凶神恶煞，给人讲题也挺耐心，不过被讲题的对象是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啊，贺苳这么牛的吗！

赵凡心里念念叨叨，当然也听不见沈言的脑补，他早就发现赵凡眼睛一直盯着这边了。不是觉得贺苳是个坏学生、小混混吗？他就随便找道题，让贺苳给他讲。他知道贺苳肯定会做，而且确定，贺苳不会拒绝给他讲题。

让你们都对贺苳有偏见！看到了没有，他是多好的学生！

平安夜快乐！希望大家多多评论探讨，在此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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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