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心理

高三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沈言来到后门边的位置上,在抽屉里发现了一盒茶糖。

他双手握着纸盒,低着头看了好一会,默默把茶糖放回抽屉。下课的时候他转身从包里拿东西,偷偷看了看座位上的贺苳。

贺苳正在和林淼讨论一道物理题,两人拿着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没有察觉到他的注视。沈言收回视线转回头,轮椅被人从后面很重地撞了一下。

“呀,学神对不起对不起,”赵凡抱着球跑进来,连忙道歉,“我忘了这里有人坐了,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沈言毫无防备,被撞得上半身往前倾,幸好他反应算快用手支撑了一下,不然脸就直接撞上桌面了,“没事,”他扶着桌沿直起腰,重新调整了下姿势,“不要紧。”

“抱歉啊学神,我把门关上,”赵凡紧张地看着沈言,见他没大碍才放心,“我说要不你别坐这了...”还没说完他又赶紧闭嘴,下意识看了眼教室的另一个角落,接收到贺苳的视线后赶紧转移话题,“我下次一定注意,不好意思啊。”

沈言知道赵凡想说什么,自从他和贺苳分开坐以后,他收到了很多若有似无的打量,但大部分同学也不是八卦的人,估计又担心说错话,倒是没有人直接问他。他知道贺苳此时也在看他,重新坐好后就从抽屉里拿出书翻开,强迫自己看下去。

中午吃饭,贺苳还是背起包就走,林淼在后面叫他,他说回家有事就走了。林淼等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走到沈言身边敲敲他的桌子,“带饭了吗?”

“带了,”沈言拿出饭盒。

“你别一个人在教室吃了,一块去食堂吧,”林淼意有所指,“在这待着多闷啊,一个人还没坐够么。”

“不想去,”沈言知道林淼有话要问,但他不想说,“我就在教室里待着,你们去吧。”

吴骏业收拾完东西过来,还想再劝,被林淼拉走了。

饭热好拿回来,沈言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芳姨知道他胃口不好,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可他还是觉得没什么味道。一边吃饭他一边环顾四周,心里感慨这似乎又回到了贺苳刚刚转来的时候,那时贺苳跟谁都不熟,也总是独来独往的,只有自己会跟他说说话。现在贺苳自己一个人坐,下了课就走,又回到了那个孤独的样子,而自己也跟之前一样,独自在教室里对着满桌的卷子和习题吃完午饭。

下午自习课,董樊带来了下周成人礼的消息,这是一中的传统项目,每年都隆重举办,也会邀请全体高三学生的家长一同参加。同学们正在热热闹闹地讨论细节,董樊站在讲台上道,“贺苳,课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沈言瞬间紧张起来,生怕是沈识雁或者贺苳的妈妈来学校了,为什么只找贺苳?沈识雁是不是又把所有的错归给贺苳?就因为自己坐轮椅,老师和家长就觉得这一切都是贺苳的问题吗?他有些慌乱地看向贺苳,见贺苳没什么反应,点了点头,感觉到沈言在看他,抬眼和他对视。

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汇,沈言瞪大眼睛眉头高耸,明显就是一副担心害怕的样子,贺苳眼神平静,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言,一会又低下头做题去了。

沈言在心里做了个决定,来不及叫远在教室另一端的林淼和吴骏业,下课铃响后贺苳一出门他就叫住了正打算从后门出去的两个男生,“不好意思,你们帮我个忙好吗?”

两个男生满口答应,都很乐意帮班里的同学,等沈言转着轮椅出来按他的要求把他抬下走廊的台阶。沈言道了谢,赶紧到电梯旁按下按钮。进出电梯动作飞快,转着轮椅到了董樊办公室门口。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是沈识雁来,他二话不说冲进去制止,决不允许他再在董樊面前对贺苳冷嘲热讽胡说八道。如果是贺苳妈妈来,那他作为另一个学生一会也会被喊上来,还不如先过来听听情况,必要时也可以进去把事情说清楚。不巧的是,六楼教师办公室万年敞开的门,今天却关上了。

沈言不敢贸然打开,但心里更做实了想法,叫贺苳上来肯定是与自己有关,不然为什么不让别人听?办公室能看到董樊位置的窗户被很高的一摞书挡住了,沈言无奈只好转着轮椅到办公室门口,采取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偷听。

他侧着身体拼命竖起耳朵,里面没有动静,偶尔只听得到董樊很小的说话声,但具体说了什么听不清楚。沈言急切想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整个上半身都快靠在门上了,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女声,“沈言,你在这干什么?”

沈言全神贯注偷听,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轮椅上掉下来,唐晓青快走几步过来扶住他,“没事吧,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沈言连忙摇头,但为时已晚,办公室的门被从里面打开,董樊看见沈言有些惊讶,“沈言,找我吗?快进来。”

董樊打开门侧身让他进来,瞥见贺苳又立马看向沈言,连忙道,“哦,贺苳,我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吧。”

沈言这才看清了办公室的全貌,只有董樊和贺苳,没有他想象中气急败坏的沈识雁和前来问责的贺苳妈妈,他松了口气,也觉得自己似乎草木皆兵了些,不好意思道,“董老师,不好意思,我没事了,你们继续吧,我走了。”

“哎,”董樊叫住沈言,“没事了,我们已经说完了,你来吧。”

见沈言还是摇摇头转着轮椅后退,唐晓青察觉场面不对劲,试图打破气氛,“怎么啦,咱们班的两大学霸吵架了?”

刚才见沈言在门口的动作明显是在偷听,但唐晓青知道沈言绝不是爱打听是非的学生,心里有些纳闷。但这句话说出口她就发现,似乎把气氛往尴尬的方向又推进了一步,沈言听完停下动作,贺苳一言不发,董樊的表情...有点古怪。

“没有没有,唐老师,他们俩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吵架呢,哈哈,”董樊干巴巴地解释两句,“没事了,沈言快进来吧。”

关上门,董樊看着面前的两个学生,有些无奈地挠头,“呃,我让贺苳来是为成人礼的事情,他不是竞赛得奖了嘛,期末考又是第一,想让他作为优秀学生发言的。”说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沈言解释,只是下意识地开口说明怕沈言误会什么,说完他问,“沈言,你上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董老师,我...”沈言上来着急,压根没想到这种场面怎么办,况且他觉得董樊知道他上来的意图,只得重复道,“没事了,我走了。”

“那行,贺苳你跟他下去吧,”董樊想起了走廊的台阶,无论怎么样,沈言的身体特殊,得把他安全地送回去,对这两个学生他还是放心大过担忧的。

“好,老师再见。”贺苳跟着沈言一起出了办公室的门,在董樊的注视下走向电梯。电梯门关上后,贺苳开口了,“你上来,是担心我吗?”

“没有,你不要跟我说话,”沈言抗拒道。

电梯给两人提供了难得的交流空间,贺苳不打算放过这短暂的时刻,“不是?那你找董老师干什么。”

这人怎么不听劝,沈言抬头怒目而视,贺苳姿态放松地靠着电梯一侧,看着沈言的表情嘴角弯了上去,“怎么了,你说让我跟你保持距离,可现在电梯就这么大,我最远也只能站在这,”贺苳指指脚下,刻意强调了一遍,“而且,不是你来找我的吗?”

“谁找你,”沈言下意识地反驳,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挺没意思,反正电梯里没人,他问,“你昨天为什么会来我家啊。”

昨天他一个人在地上坐了很久,他知道贺苳一直站在那,两人沉默地等到天完全黑透沈榭才回来。沈言听见外面两人很小声地交流了几句,他就听见了大门打开的声音,贺苳走了。沈榭过一会进来的时候,沈言已经自己挪上了轮椅。

手上的伤被他简单处理了一下,沈言没有声张,但他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来沈榭的解释,贺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从沈榭进门的动静明显能听出他对贺苳在这并不惊讶,想想也是,贺苳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家,肯定是沈榭安排的。

“你哥让我来的,”贺苳回答得坦荡,“昨天没事吧,伤着哪里了?”

“没事,一点小伤,”沈言下意识地看了看小臂,骨头没事,就是擦破了皮,但一听见贺苳问他,他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抚过,忍不住对他抱怨,“胳膊破皮了,有点疼。”

“我看看,”贺苳说着走近两步伸手,沈言下意识抬起胳膊,电梯“叮”一声响示意一楼到了,像是提醒两人交流的时间结束,沈言这才回过神,赶紧收回手。

高二的两个女生正在等电梯去六楼,电梯门开的时候就看见高三的两个学长在里面,坐轮椅的沈言背对着门口正抬头看着旁边的人,一旁站着的贺苳收回伸向他的手,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对她们点了点头。

女生们正觉得奇怪,贺苳一向表情寡淡,竟然主动和她们交流,接着看见贺抬手按住电梯开门键,显然是示意她们稍等。沈言扭头确认了角度,转着轮圈出了电梯。

“刚才你看见了吗,”经过她们身边时,沈言听见其中一个女生掩着嘴小声道,“他是笑了吧,我没看错吧。”

“没看错没看错,”另一个女生语气里有着激动,沈言心道又是来看贺苳的,没想到下一秒那女生又道,“我就说吧,他们俩肯定就是...我都没见他笑过。”

沈言有些奇怪地转头看她们,“肯定是只对着他笑,只可惜这电梯太快了,”第一个女生语气带着遗憾,察觉沈言似乎听见了,连忙推她的同伴,“好了,走啦走啦。”

直到电梯门合上,沈言都能听见两个女生的笑声,他不明所以地看向贺苳,两人是在讨论他们吗?贺苳面不改色,招呼路过的一个别班男生,一起把沈言抬上了台阶。

她们在说什么呀,沈言胡思乱想,好像不是来找贺苳,为什么看见自己和贺苳在一起那么激动?是发现了什么吗?他正想跟贺苳交流两句,见贺苳确定他轮椅放好后就要走,急忙叫住他,“贺苳...”

贺苳停顿一秒,转过身对沈言礼貌地摇摇头,抬手在空气中画了一条线,“遵守约定,保持距离,不跟你说话。”说完头也不回径直进了教室。

“你...”沈言生气,刚才电梯里他明明不是这样的,无奈在人前不交流的规矩是自己定的,只得有苦说不出般憋屈地回了位置。

晚上回到家,芳姨帮他把学校的制服拿了出来,沈榭也收到了成人礼的通知,感慨道,“这就成人礼了。”

“是啊,”芳姨正准备熨衣服,除了冬夏两季的校服外,一中还给学生配了制服,只是平时很少要求穿,“这就是大小伙子了。”

“一下就长大了,”沈榭打量着制服,那是衬衫西裤西装外套的全套制服,还配了一条充满青春气息的领带,沈榭又看看弟弟,评价道,“还缺一块手表,要穿就穿全套,周末跟我去转转?”

“不了,”听到手表,沈言心里一动,摇摇头,“不需要。”

“那一会跟我上去挑挑,”沈榭想起自己柜子里的收藏,“看上哪块就拿走。”

“不用了,”沈言还是摇头,想了想小声道,“我...有手表。”

“有吗?”沈榭疑惑,“以前送你的那种不行,穿西装得配一块好表...”

“我有,”沈言转着轮椅回到卧室,翻出手表盒子放在腿上,拿到客厅展示给他哥和芳姨看,“你们看。”

“哇,真好看,”芳姨不太懂这些,但审美是很在线的,钢带配上银灰色的表盘,又大气又不显沉重,非常精美。沈榭知道这个牌子,点头同意,“是挺漂亮,”他接过来看了看,翻到背面一下就看见了那几个字母,“YD,”他念出声,稍加思索就明白了,“贺苳送的?”

“呃,嗯,”沈言伸手把手表拿回来,既想展示贺苳送礼物的心思,听到沈榭说出来想起贺苳又觉得难过,不过贺苳不在这,面前的芳姨和他哥又都是知道实情的人,索性大方承认了,“跨年那天贺苳送给我的礼物。”

沈榭和芳姨交换了一个眼神,沈言语气里的喜悦和珍惜藏也藏不住,沈榭清清嗓子,一语双关道,“哦,眼光不错啊。”

沈言却没心思多想,只是低头看着贺苳送他的手表,指腹在背后镌刻的字母上轻轻摩挲。

-------------------------------------

两天后的下午,沈榭在一中后门不远处停下车,发了个微信。

过了几分钟,车门打开,贺苳坐了进来。“小言没发现吧,”沈榭起步,“我特意停在这怕被看见,不好意思啊。”

“没事,”贺苳扣上安全带,“我下课就走了,他没注意。”

高三下学期开学两天后,一中全面放开自习教室,给每个班都配了一间。一班因为教室在一楼,学校在对面实验楼一楼腾出来一间教师休息室供他们自习,沈言在晚自习的时候也搬了过去。去那里不需要走台阶,可以从教学楼前的坡下去,然后绕到另一侧上来。

“ 那就好,”沈榭说,“贺苳,谢谢你,我跟谢医生说好了,不会太长时间,大概一个小时。”

今天晚上沈榭带着贺苳去见谢筠,也就是沈言的心理医生,这是贺苳要求的,也和沈榭的想法不谋而合。沈榭自然感激贺苳,高三时间宝贵,贺苳自己要求了解沈言的心理状态,明显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贺苳摇头示意没事,沈榭知道他一向话少,自己找话题聊,“小言搬到小教室去上自习了?”

原因是什么,车里两个人都知道,沈言本来就自己坐,肯定不是为了空间宽敞,而是为了躲着贺苳。发现沈言搬去小教室自习的那天,贺苳总算体会到了沈言那时候看见他搬走时的心态。

“我那时候也去过,”贺苳想了想道,“小言肯定很生气。”

你们俩有时候像小学生,一会这个生气走了,一会又那个生气走了,沈榭在心里啼笑皆非。很快两人就到了谢筠的诊所。说是诊所,其实像一个小型工作室,一个装修简单却没招牌的大门,里面设了前台却没有人,前台一侧是一个小型的开阔空间,放了两张沙发,另一侧是一间关着房间的诊室,这就是全部了。

贺苳一路跟着沈榭进来,谢筠站在大门口等着,见他们来了,颔首道,“沈榭。”

“你好小同学,”谢筠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性,并没有像贺苳想象的一般穿着医生的白大褂,而是一身衬衫西裤,袖子简单挽起在臂弯,看起来像个精英。他长得不算出众,但声音轻柔让人听起来很舒服,“你好,我是谢筠。”

“我是贺苳,”贺苳做了自我介绍,沈榭明显和他挺熟,“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你,不过这是高三生,时间宝贵,就这还请了假呢。”

“知道,”谢筠带着两人进了诊室,这应该也是他的办公室,贺苳四下打量,里面陈设很简单,一张躺椅,一张办公桌前放了两把椅子,墙上还贴了几张风景画。

“喝茶,”谢筠在办公桌前坐下,“贺苳,早听沈榭说起你了,今日一见我觉得,”谢筠饶有趣味地打量贺苳,“我有点理解小言了。”

谢筠语气轻松自在,不似想象中严肃,倒是像个老朋友,“高三学习紧张吗?我听沈榭说你是年级第一,小言都学不过你。”

“不,我们各有强项,”贺苳如实道,“还可以,作业比较多。”

谢筠笑了起来,脸上浮现的酒窝让他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还挺谦虚嘛,学霸同学。”

“贺苳,我把你们的事情都告诉谢医生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沈榭说。贺苳摇摇头表示没事,眼睛看着谢筠,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别急,贺苳,”谢筠一看就懂,往他的杯子里添了些茶水,“我想先问问你,在你心里,小言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很聪明,也很善良,”贺苳回答得飞快,“性格也好,很可爱。”

“嗯,”对待贺苳毫不掩饰地赞美,谢筠点头,“还有呢,和人打交道的时候,他表现得怎么样?”

“他很温和,会顾及到别人的想法,照顾所有人,”贺苳想了想,“很敏锐。”

谢筠还是点头,“你说敏锐,我能理解成是能体会别人情绪的意思吗?”

“是的,”贺苳赞同。

“这就是沈言给人的第一印象,”谢筠竖起手指,“能够洞察别人的想法和情绪,让人感觉到很贴心,但也能反映出来一点,他内心的想法很多,”谢筠说着看了眼沈榭,“他出事之前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他从小在一种比较压抑的环境下长大,知道母亲生病需要照顾,这个照顾不是单指身体,而是心理上的照顾,他会不由自主地主动探察感知别人的情绪,照顾别人压抑自己,忽视自己的需要。”

贺苳听得认真,谢筠问,“他跟你相处的时候有表现出来这一点吗?”

贺苳点头,他知道谢筠的意思,和沈言不同于其他同学的关系让他对这一点体会更深,“是的,我们在一起之前,还有最近一系列事情过后,他经常偷偷看我,观察我的举动,我发现了他又装作无事发生。”

“对,因为你们之间关系特殊,小言很喜欢你,你对他来说很特别,所以他在这方面的表现会很明显,”谢筠用了个成语,“患得患失,有些事情甚至漏出来一些苗头他就会表现出悲观情绪,是这样吗?”

“是的,”贺苳点头,“比如这次,他爸爸来我们家,又去找了班主任,他就觉得似乎没希望了,让我们暂时分开。”

谢筠接着问,“关于你们两人的事情,他是什么想法?”

“很焦虑,也很难过,”贺苳回忆着,“他一直说是他的问题,似乎我们暂时分开就能解决,可是一直是这种状态反而解决不了,半年后总要在一起的。”

“哟,还挺笃定,”谢筠乐了,刚才有些严肃的气氛轻松不少,“不停地反思和自我怀疑,是这样吗?”

“对,他跟我的想法不同,他说‘长痛不如短痛’,‘反正总是要分开的’,”贺苳想起沈言之前说过的话,“您说得对,他很悲观。”

“心理学领域有一个词叫自我效能感,简单来说就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和承认,这是一种期望,”谢筠道,“很显然,小言在这方面的分数不高,他习惯性地否定自己。”

“这和他的成长环境相关,当然也和他的身体状况有关系,”谢筠缓缓道,“坐轮椅这个事情像一个标签,他觉得被禁锢了,很多事情都做不了,又不愿意开口麻烦别人,一旦别人帮他就觉得自己添了麻烦,如果别人拒绝他,他也会觉得是很正常的事情。”

贺苳想起之前书店的事情,明明是店员无端迁怒,沈言难过之余又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受到店员迁怒也很正常。谢筠继续道,“家庭的气氛,巨大的变故,还有他自己身体的特殊造成了他现在的性格,典型的过度内归因型人格。”

这个词贺苳从沈榭那里听见过,谢筠解释道,“习惯性地内疚自责,长时间处在不安中,经常说‘自己不该如何’,‘要是不这样就好了’,容易自我怀疑,总是觉得愧疚,哪怕不是自己的错。他小时候可能就有这种倾向,因为他妈妈的事情以后,这个想法被无限放大,影响了他对待很多事情的认知和与人相处的态度。”

“每个人思考问题的出发点可能不一样,有些人过度自信,碰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我的错,总是在别人身上找原因,但小言恰恰相反,他的自我评价很低,有些自卑,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反思自己是不是有问题,然后很容易就陷入自己的思维怪圈里,”谢筠说,“坠楼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个很沉重的包袱,这是一种压力,他会觉得无助,沮丧,这种感觉被放大以后就成了现在他对待康复的态度,都是自己的错,那他就不能康复,只有一辈子坐轮椅他才觉得对得起他妈妈。看,是我造成了妈妈去世,那我也从此站不起来了,这对他来说是一张莫名的释然,是一种释放压力找到解脱的途径。”

“这是一种自罪心理,没有经历过的人可能很难理解,而且小言还有一个问题,”谢筠问贺苳,“回忆一下,你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对于他的身体情况是不是表现得很豁达?”

见贺苳点头,谢筠接着说,“这是他表现出来的感受,是为了让家人不要担心,实际上瘫痪的原因和他妈妈息息相关,他沉浸在坠楼的阴影里,对自己瘫痪的事实不可能平静接受,”谢筠喝了口水,“适当的自我反思是对的,但凡事就怕过度,过度自责是种内耗,他越这样越走不出来。这种自我怀疑和过度悲观已经影响了他为人处事的态度,对待康复如此,对待你们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

“解读结束,接下来咱们聊聊怎么做,”谢筠换了个姿势,“两个字,接受,让他接受母亲的事情,接受自己瘫痪的事实。”

沈榭始终沉默,贺苳知道这些话谢筠肯定和他聊过。谢筠接着道,“是不是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居然还在谈接受,”谢筠做了个手势,“但事实如此,他必须先接受事实,事情已经发生了,现状如此,他必须往前看,要让他转变看待事情的态度和出发点,兴许能够找到解决的方法。”

“小言是一个严厉的自我惩罚者,作为应对,他需要重建自我价值。”谢筠看着沈榭,“家人的陪伴和必要的社交是不能缺少的,沈榭,在这方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谢筠沉声道,“但是因为你的特殊身份,你是他亲生哥哥,失去的亲人又是你们两人的母亲,在他的思维里,你也是这场悲剧的受害者,他愧疚,觉得因为他的原因害你没有了母亲,因此在你面前他要表现得乐观豁达,让你省心,所以你让他去复健他就去,哪怕自己百般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他给自己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他表现得不愿意吃苦,怕疼怕累,所以复健没有效果只能原地踏步,给了自己和你一个冠冕堂皇顺理成章的理由,让你也接受。”

“正因为习惯性地自我否定和悲观,他对待未来处于极不确定且彷徨的心理,”谢筠坐直身体看着贺苳,“而你是一个笃定的人,我听沈榭说过一些你的事,能让小言对复健的态度做出些改变,让他跟你相处的时候暂时忘记母亲的事情给自己带来的惩罚,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他的心理问题在自身找不到解决方案,只能寻求外界帮助。他愿意信任你,那么你对待事情肯定的态度会感染他,能让他改变思维方式,从自己的思维里脱离出来,有机会接触积极正向的信号,从而摒弃自己的不确定,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除夕夜奉上长长更新,祝各位看文的朋友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开心顺利!

不知不觉写了一年多了,从之前的攒好存稿日更,到后来三天更周更,再到现在十天更,期间三次元各种忙碌 卡文 拖延症,一直写到现在都没有写完,对所有追更的朋友表示歉意,也感谢大家一直不离不弃的陪伴。

居然写了四十多万字了,已经超出了我当时开文的预计,不过剧情到这里已经走了大半,接下来快要完结啦!放心各位,这个故事我是绝对会写完的,新年的flag就是写完写好这个故事,才不负各位追更的小天使们。小言的心理问题还是需要些时间慢慢来,现在轮到小贺把小言拉出泥沼,完成他们的双向救赎了。

PS:本章是对小言心理状况的分析,感谢大家耐心看到这。这个设定是开文时我就想好的,也查了些资料,如果有不专业的地方大家轻拍,也希望能看到大家跟我一起探讨或赐教。

PPS:私心希望大家多多留言,也让我知道大家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9章 心理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