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对于林序秋突如其来的提议,裴元序和江礼然都怔在了原地,不由得望向对方,眼神迷茫且呆滞。
可现下似乎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两人商量了会,只好无奈答应下来。
晚会结束后,两人依次进了洗手间洗漱,其余人随后。而后裴元序坐在江礼然的床上,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她始终觉不出味。
看着对面一直回避着她目光的江礼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有种东西在心口里烧,具体是什么,她猜大概是陌生。
陌生在这是别人的床,每一寸织物都散发着别人的气息,这样半推半就地睡上来,总有点过意不去。
江礼然靠着床尾的杆子,就这样踌躇着,双手一会儿去抚平床单,一会儿去扯叠在床边的被子。
直至床上再无一物供她缓解心中的尴尬,她才动了动唇瓣:“你想睡外边还是里边?”
裴元序想了想,毕竟这是对方的床,她也拿不定主意。
“你想睡哪边?”她问。
江礼然看了眼那根矮矮的围杆,担心晚上裴元序掉下床,如是说:“那我睡外面吧。”
说完,她朝床头挪了过去,搅合着被子轻轻铺好,与裴元序一起躺进了床铺里。
江礼然呆呆地仰望着天花板,白炽灯晃得两眼发黑,好在其她人都已洗漱完,不多时便关上了灯。
两人同睡一张床不免有些拥挤,垂放在身侧的手紧贴着,温热柔软的触感隔着睡衣布料传来。
想翻身,也就此变得困难。
紧靠着的身体如同在烧热水,逐渐升温、沸腾,体内千万颗泡泡涌动,幸好黑暗中无法看见上升至脸颊与耳尖的烫红。
能够察觉到的,只有对方一平一起的呼吸,那声音并不大,不过是透过被子起伏的频率而有所感受。
在这幽深的夜晚,心跳暗潮涌动,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窗外电闪雷鸣,还在下雨,哗啦啦的落雨声滴入脑髓里,砸出一片虚幻,幻觉之中心脏剧烈跳动,声音如雷贯耳。
好吵……
担惊受怕对方也能听见,这种害怕让人无法入睡,却又甘愿时间停滞不前,沉浸在这害怕之中。
…………
阴云退下,晨光穿过窗户,照射进只剩三人的寝室里。
阳光刺痛着江礼然的双眼,眼皮底下的一片红光将她从沉睡中扯醒。
手臂如若消失,像是撒了一把花椒,一阵酸麻,甚至牵扯到了肩膀。
她习惯性地伸展胳膊,却发觉臂弯上方沉沉的,似乎被压上些什么东西。
她艰难地眯起眼,适应着强光,几秒后才模糊地看见身旁的一切——
裴元序正侧躺在她手臂上。
江礼然一惊,顿时睁大了眼,嗯?元序怎么在我床上?
强烈的阳光扎进她的眼球,她又赶忙阖眼,脑里搜寻着裴元序睡到身边的原因。
脑袋因刚睡醒而抹了层油,朦胧又黏糊,她只能顺藤摸瓜慢慢理清昨晚的事。
昨天好像在打雷下雨,秋秋讲鬼故事把自己吓了一跳,然后……
她没回宿舍,就让元序跟我一起睡……
啊……原来是这样。
想着,江礼然微眯起一只眼,悄悄瞄了眼身侧的人。
视线很窄,她离得很近,就靠在臂弯上,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与眼睫一同泛着柔光。
她似乎睡得很沉很香,嘴角存着淡薄的笑,江礼然感到手尤其酸痛,却也不忍抽开。
她在设想,如果裴元序被自己吵醒,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看着对方,未免太尴尬了点。
权衡之下,江礼然赶忙闭眼,决定保持原状,继续装睡。
时间好似未关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流得极慢,江礼然的思绪一会飞往天边的鸟鸣,一会飞到曾经的南高生活。
那些能躲在同一棵树下吃冰棍的朋友,现已渐行渐远,换了个环境,大家都再也没有几个共同话题,只在聊天软件里躺尸。
也许到毕业那天,自己跟正睡在寝室里的这几个人的友谊也会以此结束吧。
就像过去自认为父母坚贞不催的感情那样。
沉浸在追忆间,不知不觉阳光早已从眼皮上移开,枕边发出发丝微弱的摩擦声,手臂上的沉重游移了下。
是醒了吗?江礼然不敢睁开眼看。
裴元序望着垫在自己颈下的手,大脑抿着刚才的梦境,片刻后才清醒过来。
我这是……枕着礼然的手睡了一整晚?
看对方还沉醉在梦里的样子,一股压制不住的“坏意”悄然而至,裴元序往她怀里靠了靠。
头轻柔却又紧密地贴在她胸口前,腿摸索着擦过被褥,搭在那柔软的身体上。
手顺着这动作,假装不经意地环住她的腰,像是抱住一只毛绒玩偶,不禁为这温暖上瘾。
平和的呼吸拂过她的锁骨,湿润的气息洒在肌肤上,带着薰衣草的香味弹了回来,淡到极处,又刻在心底。
此时江礼然被裴元序的一系列动作弄得心神混乱,在胸口处酥痒的气息中,她恍若能嗅到对方特有的香气。
一抹比平日里更加浓郁的玫瑰味,始终是靠得太近了,独特的气味几乎将她淹没于此。
这言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内,心跳极速上升以至于中间空了一拍,裴元序似乎也能听见。
两人心照不宣地假装沉睡,没人揭穿对方醒着的事实,只是共同贪念着此刻。
时隔不久,敷在腰间的手心浸了一层薄汗,裴元序心想,她不能再这样了,礼然的手应该会很痛吧。
于是她慢吞吞地从她身上挪开,故作翻身,几秒后缓缓起身,背对着她伸了个懒腰。
随后贴着墙,避开躺着的人身形的轮廓,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往洗手间走去。
留着江礼然一人在床,身子一动不动,心已远航。
她回想着刚刚那段过于亲密的事,元序……为什么要来抱我呢?
啊……不能再乱想了,可能她对朋友都是这样的。
就算内心卷起狂风巨浪,江礼然也不停告诉自己。
绝对不要自作多情。
洗手间里,水流不止,裴元序望着镜中打湿的脸,足足待了十分钟。
她不知该怎样面对江礼然,无论如何都没法知晓对方是否被自己那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只能在这独自平复心情。
关上水龙头的阀门,她紧握洗手间的门把手,咔哒一声拉了开。
她迈出一脚,就见江礼然穿戴整齐,坐在书桌旁喝保温杯里的水。
两人四目相对,都开始了头脑风暴:怎么样打招呼才显得自然。
空气渐渐趋于凝结,最后江礼然绞尽脑汁憋出一句:“早上好,元序。”
气氛稍有缓和,裴元序像是松了一口气,笑着回:“早啊,礼然。”
蓦然间,上床的被子唰地被扯开,林序秋慵懒地坐起身,迷糊地瞥见下方的两人。
她打着哈欠,随口道:“你俩昨晚睡得怎么样?挤不挤?”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噗!”江礼然口中的水霎时喷洒一地。
她赶紧抽上几张纸巾,左擦擦嘴唇,右擦擦湿了一角的衣领。
裴元序有些心虚地愣着,一时半会接不上林序秋的话。
林序秋满屏问号,眼神在她俩之间来回扫动,“怎么了?难不成昨天真被我吓哭了?”
她在心里选了个最合理的答案,她就不信裴元序这位“性冷淡”睡个觉还能跟人擦出些什么火花。
“什么都没有!”
江礼然和裴元序几乎是同时呐喊出这句话,默契得让林序秋倍感无语。
她缓缓摊开手:“没关系的,就算你们被吓哭了我也不会歧视你们的。”
“没有人被吓哭,倒是你自己讲鬼故事,不敢回宿舍。”江礼然趁机怼一下她,好活跃下气氛。
林序秋烦闷地把被子甩到墙边,抱怨着:“那不还是因为打雷。”随后她又意识到什么,冷不丁地叠起被子。
见她忽然奄巴了下去,没回怼,江礼然似无奈地摇摇头,将攥着的纸团扔进纸篓。
裴元序那份莫名的羞赧随之退去,她瞧了瞧叠好的被子,倒也满意了,走到书桌前拿起了手机。
不料屏幕上赫然弹出一则低电量提醒,她眉头微蹙:“啊……手机没充上电。”
“我看看。”江礼然走到她身旁,拿过手机重新试了试充电口,不见手机有一丁儿反应。
她果断拔出充电器,转头插进自己书桌的插座里,手机电量框依旧如故。
江礼然将手机与充电器还了回去:“怎么试都没反应,是不是充电器坏了?”
裴元序拿着充电器头转去看转来看,不太甘心地嘀咕:“可是我昨天还在用。”
直觉突飞猛进,江礼然立马去按灯泡的开关,果真如此,灯也没亮。
“是停电了。”她说着,又把开关摁了回去。
裴元序轻轻叹气:“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打雷才停电的吧。”转而拉开书桌抽屉掏出块充电宝,“不过幸好,我带了充电宝。”
“一会回家了,到家再充吧,我先回我宿舍一趟。”林序秋睡累了似的,说话时直打哈欠,爬下床倒是飞快。
“也是。”裴元序点点头,把手中的充电宝塞回了抽屉。
抬头一看,就这几秒的时间林序秋连人影都不见了,剩个门直喇喇地敞着。
裴元序对她这副着急回家的样子无可奈何,抬了抬眉,伸手去拉桌上的书包背带。
她侧头看江礼然,漾着笑:“礼然,我们也收拾东西吧。”
“嗯……我留校。”江礼然淡定地道。
这来之不易的五天小长假,真没见过几个自主留校的,裴元序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回去啊?”
江礼然伸着懒腰,瘫坐在椅子上:“回家的话跟继父相处不来。”
她的语气尽数是淡然,裴元序却捕捉到一丝惆怅,她从未听闻关于她继父的事,只单单以为她是单亲家庭。
虽然早在前段时间她就已经浅浅地得知江礼然父母离婚的事实,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裴元序都会尽量避开此类话题。
没成想竟会在这种情况下栽跟头,裴元序又羞又愧,低下了头。
“对不起,提到了让你不开心的事。”
其实江礼然并不避讳跟别人提起家中之事,毕竟大家朋友一场,不过是互相了解。
尽管她会因此难受一段时间,但她更想与裴元序成为能够交心的朋友,或许那样,大家毕业后不会原地解散。
“没关系的,要我帮你收拾东西吗?”江礼然眉眼带笑,尽量不让裴元序有心理负担。
话题顺利绕了过去,裴元序摇摇头:“不用啦!我要带的东西很少的,一个书包就够了。”
“那就好。”
江礼然双手托腮,抵靠在桌面上,瞧着那位大小姐一手一本书地往包里塞,看封面不像是课本或作业,感觉是一打花花绿绿的信签纸。
当学霸就是好啊,放假连作业都不用带,要是我也有这种底气就好了。
羡慕之余,裴元序已快刀斩断麻地收拾好所有物品,挎上了包。
她单肩背着,手里握着手机和充电宝,一团耳机将其缠绕得整整齐齐。
江礼然瞧得正起劲,裴元序忽地走到她面前,压黑一片阴影罩住她。
手里毫无防备地一沉,眼前人背着光,身形边缘泄出万缕光芒,眼神温柔的,像轮月亮。
“你拿着,如果晚上还没来电,你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我,密码是58494……”
江礼然自是没听见她说的什么,只望着她,深陷进绵绵的暖玉里,等思绪回笼,裴元序早已俯在桌前,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
江礼然有点懵,随着裴元序再三叮嘱的几句,她才意识到这是在干嘛,连连点头道谢。
裴元序交代好一切,走到门框处又转身,朝江礼然wink了下:“害怕的话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哦~”
“我走啦~清明节安康,拜拜!”她挥着手,笑得雀跃,随即匆匆离开。
本跟清明节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江礼然心头倏然一跳,竟有一瞬间再次失神,犹如往潮湿的柜子里放了包干燥剂,水分无声息地吸走了些。
“清明节安康,拜拜……”江礼然站到门框下挥手回应,那人已然跟着走廊里另一人下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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