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青高级中学在市里算不上一流的学校,是个普通的市重点,但理科很强,尤其物理化学,每年参加竞赛的学生不在少数,文科相对弱一些,但即使弱,市重点在高校自主招生方面还是有一些院校的保送名额,如果说临青高中的理科班拼的是高考成绩,那文科班拼的就是校内排名,这也是杨启刚把杨铭从外地转进这所学校的原因之一,拼分子的大,不如先拼分母的小。更重要的,是杨启刚在年中切入了本市的政府采购渠道,正打算在市里铺开生意,索性就直接在这个城市安家。
车开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别墅小径,稳稳停在车库里,安静了一路的杨铭开了口:“方叔,你以后放学别来接我了,坐车也很方便,我自己回家。”
方叔拉好了手刹,熄了火,从驾驶室下来,正打算给少爷开门,后车门却先他一步打开了,杨铭从车里下来,书包单肩背着,绕到驾驶室车门那边对着方叔又说了句:“行不?”
“唉哟,少爷别为难我了,这个您和杨总商量,我不好擅自做决定。”
或许是今天撞见了少爷的同学,方叔也觉得这么张扬对少爷影响不好,就补了一句:“不过今天杨总回来了,您要不和他说说看。”
杨启刚坐在餐厅的主位上,旁边是余敏。
“爸,敏姨。”杨铭把书包随手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走到餐厅里坐下。
富二代的故事总是大多相似,白手起家的父亲,半路夫妻的小妈。和那些电视里演的后妈不同,余敏实在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后妈,非但从不苛待杨铭,还时不时主动向杨铭表达关心,大热天提醒少喝冰水,大冷天又递上厚外套怕他不够暖和。杨铭虽然没办法做到母慈子孝,但对余敏的态度和礼数上始终客客气气,不会故意摆脸色或者找不痛快。
“回来了。”杨启刚开始动筷,“学校还习惯吗?”
“嗯,还行,同学挺好的。”杨铭回答道,这也是开学后第一次和他爸坐在同一张饭桌上,不过幸好,他爸出门的时候余敏大多也跟着,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非常少,这也算是一种重组家庭的默契吧。
“学习怎么样?跟得上吗?”杨启刚夹了一筷子排骨,放到杨铭的碗里。
“嗯,能行”,杨铭心里窝进一股暖意,印象中杨启刚很久没回家吃饭了,给自己主动夹菜更是寥寥无几,“理化有点难,我可能得选文科。”
“我知道,文科抓点紧,临青有保送名额,咱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么。”杨启刚对自己儿子的学习情况还是了解的,不是理科脑袋,也不强求。
晚饭吃完,杨铭放下碗,没打算起身,犹豫着开了口:“爸,以后放学我自己回家行吗?”,又补充道,“有辆775公交车,就在门口大路那边,很方便。”
杨启刚一怔——孩子大了啊。
好像过去上学前问他放学会不会来接他的男孩,一不留神就长大了。
杨启刚想了想,随后说道:“也行,那我一会和老方说下。”顿了下又添了句嘱咐,“那你自己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随时跟爸爸说。”
“嗯,知道了。”竟然比预想得要轻松一些,杨铭松了一口气,“那我先回房间了。”
余敏这时候看向了杨启刚,手轻轻推了推杨启刚的胳膊,像是在提醒什么。
“对了,你妈妈她……说你很久没联系她了,有空给她打个电话。”
杨铭嘴里不清不楚嗯了一声,顺手拿了书包,直接上了楼。
——
没有方叔的接送,一开始对公交车上学的时间把握上有点不太准,连续迟到了三天后,最先忍不了的是陆时一。陆时一把陈斯嘉赶去上厕所,坐在杨铭边上,啪的一张纸砸到桌面,右手食指用力在纸上点了点:“你怎么老迟到啊,这周纪律分都被你扣完了,又他妈要垫底了。”
“没算好公交车时间,那我明天再早点出门。”杨铭淡淡地说。
陆时一突然凑近,用力压着杨铭的脑袋一起往课桌里带,压着声音说:“几个意思?”
“哎你他妈是真有病吧,干什么!”杨铭想用力抬头但还是被陆时一的手控着,转过头狠瞪着他,压着声音说,“松手!”
“少爷落魄了啊?”陆时一带了点戏谑,但手里的劲还没收,“不车接车送了?”
听到这话杨铭气不打一处来,勾起胳膊肘就朝着陆时一的肋骨上招呼,陆时一吃痛立刻松了手,嘶嘶啊啊地吸着气,突然提高了音量,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喊:“你不是让我保密吗!你说不让我告诉别人的啊!!秘密不就得小点声说吗!!!”越说越来劲,越说越大声。
“你闭嘴!”杨铭突然觉得有些人虽然长了张脸,但他不一定有脸,并且即使脸长得不错,也可能很讨嫌。看着对面这人得逞但样子,杨铭往陆时一座位方向指了指:“明天我第一个到,滚回去,顺便把嘴缝上。”
陆时一挑眉点了点头,仿佛很欣慰,“这就对了,朕回了。”回到座位上,陆时一前桌俩女生立刻回了头,“什么大秘密?说说,说说!”帅气干净的男生总是容易惹女孩的注意力,尤其在他能将黑板报化腐朽为神奇后,杨铭成了一小堆一小堆女生里的必谈话题,她们聊他额前垂落的发梢快要碰到睫毛,也聊他浑身透着一股敬而远之的神秘感。
“小姑娘这么八卦不好,上课了上课了。”打发了前桌,陆时一掏出了课本放到桌上,想到杨铭刚刚紧张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少爷还真是容易一惊一乍。
预备铃刚敲过,龚元元像龙卷风一样呼进了教室后门。
“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616161!!!”龚元元扯着嗓子嚎了起来,抓起陆时一的胳膊就往外跑,刚到走廊就看到陈斯嘉和一个男生在男厕所前扭打在一起,旁边的林历一边拽着陈斯嘉的衣服一边哭,都冒出了鼻涕泡,叫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操。”陆时一匆忙跑前过去,一脚踹开正想往陈斯嘉后脑勺招呼的男生,拽着他衣服的后领子往后扯,重重往墙边一甩。龚元元立刻上去扶还倒地着的陈斯嘉,刚站起来,陈斯嘉就还想往那男的身上冲,龚元元用力用胳膊肘箍着肩膀往后拉。
倒地的那位扶着墙往前撑,大喊一声挥着拳就想揍陆时一的脸,拳头刚摆起来就被陆时一右手抓住,这时才看清是2班的王琛,陆时一左手卡上那人的下巴往墙上摁,让那人被迫抬头。
“再动手试试,我左手可比右手劲儿大多了,现在就废了你!”陆时一瞪着他,恶狠狠地说。
上课铃响了起来,陆时一甩开王琛,带着陈斯嘉、龚元元和林历回了教室。
杨铭抬头看到他们的时候有点惊讶,校服的褶乱七八糟,陈斯嘉的头真像被薅过的狗头毛一样乱立着,平时嘻嘻哈哈的龚元元一点笑都没有,陆时一的眼神都变了,透着凌冽与一股戾气。陈斯嘉重重往座位上一坐,从课桌里掏出水瓶,呼呼灌下去大半瓶才停,哐的一声大力砸在桌子上。
“别他妈犯病。”陆时一的声音从左后方传过来。
陈斯嘉才从课桌里拿出课本,手在脑袋上扒拉,试图捋顺自己的毛。
上课十分钟后,趁着老师回身写板书,龚元元递了个便签过来,杨铭拿过来后看了看,写着:
——怎么回事?
是稳得一丝不苟的瘦金体。
杨铭把便签递给陈斯嘉,陈斯嘉拿了笔龙飞凤舞在下面写了四个字,“欺负林历”,写完了又扔给杨铭,杨铭又趁着老师不注意丢到了龚元元桌上。
——HOW
这次是英文书写体。杨铭一挑眉,心里想,哟,还会拽洋文。
陈斯嘉继续回,“就那一套”,看着好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陆时一和陈斯嘉的仿佛写着黑话似的,好像懂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下课再说
纸条刚到杨铭手里,正打算挪给陈斯嘉,刘庆红就来敲门了。
“不好意思黄老师,打扰一下,我叫几个学生出来问点事情”,没等物理大黄给反应,刘庆红就开始点名,“陈斯嘉、陆时一、龚元元、林历,你们四个出来一下,跟我去办公室。”
陈斯嘉从座位上站起来就情绪不太好,课桌椅碰撞到一起闹出不小的动静。杨铭之前倒是没注意过这个叫林历的人,是个矮矮小小的男生,坐在第一排,瘦瘦的皮肤很白,软趴趴的头发盖在脑袋上,发色倒是黑黑的带了点卷,五官像是还没长开,很柔和,几乎看不出什么轮廓,这会儿看他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
老师办公室里,站着刚刚和陈斯嘉打在一起的男的,边上还站了个男生。陆时一眯起了眼睛,边上这个男的是2班班长汤骏倾,年级排名常年前十,也是刘庆红嘴里常念叨的“别人班里的学生”。
“为什么打架?”开口的是老顾。
“我也不知道,他一上来就打我,把我的头往洗拖把的水池里摁。”是王琛先开的口,陈斯嘉听到这话又有点憋不住了,暴脾气一点就着,直接一嘴回过去:“你扯什么淡呢,自己干了什么破事自己不知道吗?打你冤枉你了吗!”
“老师你看,就说是他先打我的,他承认了。”王琛不依不饶。
“我认你奶奶个腿!”要不是在办公室,陈斯嘉这会一腿就能抡过去。
“哎哎,好好说话!”老顾瞪了陈斯嘉一眼。“现在来找你们问原因,不是要问谁先动的手。”
“林历你自己说。”陈斯嘉推了一把林历。“他对你做什么了!”
没想到不推这一把还没什么,推了一把林历直接眼睛里冒了泪花,嘴一瘪就要哭出声来:“他……呜”,林历看向王琛,又看了陆时一一眼,陆时一对他点点头,林历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他说我,偷他东西。”
2班班长汤骏倾听到这里忍不住呵了一声,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神情放松了下来,闲闲插了个嘴,“你偷他东西你哭什么?”
“别人讲话少插嘴,问你话了么张口就来。”陆时一忍不住怼回去。
“我没偷!”林历咽了口唾沫,又继续说道:“可他不信,硬说我藏在身上了,就把我衣服脱了,然后……在衣服里没找到,就让我……脱裤子给他看。”
“操!”陆时一和龚元元同时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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