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时间紧迫,顾泽几乎是当天就投入训练之中。

而之后的每一天,顾泽都雷打不动的最早到达训练室,最后一个离开训练室。他熟练的英雄已经快达成人角合一的地步,而不熟练的输出英雄在他高强度的训练中也逐渐熟练起来,可即便如此他还觉得不够。

他看着公用平板上记录的复盘内容,从他加入到现在十几天过去,几乎每一天的复盘中都写到了关于他的一点——个人节奏过于明显,与队友磨合需要加强。

顾泽捧着平板,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在各个阶段中胡乱的飞舞,千百场对局在他脑子里同时打开回放,一场场过下来,他发现从自己出道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改变。

但站在原地,就意味着退步和跟不上时代。所以他只能向前,无论方向对不对,他总要先追上其他人的脚步。可如何迈出第一步也是顾泽面对的难题,他像是不会走路的小婴儿,甚至连爬行着追赶别人的步伐都充满艰辛。

个人打法、节奏和团队的配合成了顾泽的心魔,成为在他身上令他痛苦的烙印。

练习、练习、练习……

除了练,顾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于是他花费了比别人更多的时间打排位、快速,而他的休息就是停下反复排位、快速的手,选择去打两把娱乐。

春季赛开始前十天,顾泽打完用来休息的娱乐局,无缝衔接进晚上的团队训练。

六个人一把又一把对局打下来,顾泽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差。

最后一场对局结束,团队训练时间被打的干净。所有人坐在椅子上,没有一个人说话。连最大条的李乐都知道,这个队伍的状态和氛围不对。

夏朗星坐在位置上没有像往常一样叫大家准备复盘,他视线死死钉在电脑屏幕上,双手环胸,尖利的虎牙啃咬着唇角。

他旁边的顾泽闭上眼长出一口气,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伴随着口水吞咽下去,他睁开眼,正对上夏朗星的目光。

“你最近状态不对。”

剩下四个人的目光汇聚在他们二人身上,李乐和赵谷一样,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祁柏青在短暂地注视后自顾自整理起帐号上的皮肤和设置,在夏朗星另一边坐着的季代白则面无表情,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动,最后定在顾泽的脸上。

季代白的目光像一台机器开始抓拍顾泽的一举一动那样,细致地捕捉他每一个微表情和小动作。

“刚才加时的时候为什么不听我的指挥?”

“如果你及时从250大血包那里退出来,你根本就不会掉点。配合我的大招打combo,这一局就不会输,你难道看不懂局势吗?”

“你追对面源氏的时候想过点里的队友吗?想过对面在点里给队友多大压力吗?你当时脑子怎么想的?”

夏朗星的五连问让顾泽一时间难以回答。

他知道夏朗星说的是对的,但他如果不追击源氏,对方在队伍侧面死角拔刀进场造成的减员也不可小觑。

“我追他是为了防止他侧面拔刀,如果他拔刀配合激素砍进来,场面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和季代白位置很好,完全能和你combo的同时保住点里的队友。而且季代白手上也有大招,接源氏和安娜的大没有一点问题。”

夏朗星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他坐直身子,一手拍在桌子上一手握紧电竞椅的扶手,质问道:“所以在你心里,你认为我和季代白是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保住队伍,可是你想没想过你自己什么状态?”他调出上一局游戏的回放,将进度条拖到对局快要结束的部分,以第三视角看着红蓝双方的大招充能以及血量情况:“而且,源氏那个时候根本没有刀。”

画面上,能清楚的看到对方源氏头像旁的充能只有75%,如果顾泽不去追他而选择按照夏朗星指挥回防点内的话,在对局结束前源氏拔出刀的概率不到50%。

“你现在连基本的大招计算和听指挥都做不到,你还能做到什么?”

夏朗星盯着顾泽,明亮圆润的大眼睛因为生气而被压得细长,又因为他生气时特有地看人的方式而变得像死鱼眼,带着怒意恶狠狠地瞪着顾泽。

面对屏幕上呈现出的画面,顾泽无法辩驳。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没有算对大招充能情况,那一套建立在‘源氏有大’基础上的说辞也变得站不住脚。

像是对他失去全部的耐心,夏朗星偏过头,操作着视角固定在顾泽所操作的游戏角色身上。随着进度条的重新走动,季代白看到了顾泽那个时间段所有的操作。

左轮手枪的准星带动着枪口瞄向上下翻飞的身影,走位卡顿、僵硬的扭掉一部分伤害,点出去的前三枪几乎全部被技能反弹回来,后面三枪更是空了两枪。伴随着走位失误,那几乎没办法造成致命伤害的三枚飞镖全部打满,西部牛仔应声倒地。

看完掉点全过程的夏朗星和季代白同一时间看向面对着画面一言不发的顾泽,不同于夏朗星眼中愤怒的质问,季代白眼里只有惊讶和困惑。

他看过顾泽的比赛,也看过顾泽和李乐的solo,最重要的是他和顾泽打过比赛。看到刚才的操作,季代白几乎怀疑眼前这个顾泽的真实性。

那样僵硬笨拙的走位,怎么可能是顾泽打出来的?

飘忽的准星,迟钝的停手、反应,甚至还有两枪空枪。无论他怎么看,都不像是顾泽能打出来的操作。

眼前这个顾泽,充满着对未来和当下的焦虑。他无法再扛起大任,无法再精准瞄准的一个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游戏玩家。

曾经赛场上一杀六的顾泽,好像真的,永远留在20年锦标赛决赛的赛场上了。

看到这边三个人气氛不对,李乐和赵谷都意识到回放录像有问题,李乐手刚模上鼠标,季代白出声叫住他:“李乐,陪我去趟便利店。”李乐犹豫地问:“非得现在吗?”季代白点点头,站起身拉起李乐放在鼠标上的右手,强硬地把人拽出训练室。

见他俩走了,祁柏青也收拾好自己的账号,和赵谷离开了训练室。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夏、顾二人,夏朗星盯着顾泽的侧脸,他清晰地看到对方逐渐紧绷的面部肌肉和起伏的肩膀、胸廓。

这一瞬间,夏朗星是犹豫过的,但最终他还是开口处声,无情地刺破这点仅存的体面。

“枪马成这样,你现在真是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你甚至比不过李乐。”

“当初坚定地说自己只打输出位,结果呢?这水平还不如玩跨位置,至少不会砸了你的招牌,让你输都有输的借口。”

话如淬毒利剑,深深扎进顾泽的心,剑上的毒顷刻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顾泽瞪着屏幕,上面的画面就是夏朗星话中的毒,掐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快要窒息。

他红着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歪过头看向夏朗星的脸上是自嘲的笑。想说的话在喉间滚了又滚,最后吐出干哑绝望的话语:“所以呢?你现在要怎么办?把我挪去替补,让替补里打的最好的跟你们去春季赛,还是再从青训调上来一个李乐?”

顾泽的样子让夏朗星放在鼠标上的手微不可察地颤动一下,面部肌肉细微的变化,让他的表情归于平静。

“顾泽,你真是完了。”

撂下这句话,夏朗星头也不回的离开。幸好训练室的门是无法被大力摔出声响的玻璃门,夏朗星走的时候只带起了一阵劲风,他的身影和脚步声在这阵风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顾泽坐在房间里,天花板上的灯照的他眼晕,一圈圈光斑从眼中荡开,消失在视线边缘。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关上了灯。

在黑暗中,顾泽感到一丝心安。

太亮眼了,他过去的成绩太亮眼了。就像天花板上亮的能刺痛人眼的灯泡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照亮着周围的一切。所有人都在灯亮起时感叹:“好亮。”然而电和灯芯为灯泡本身带来的,能够灼伤人的热度和烧痛只有灯泡自己知道。

光明和疼痛捆绑在一起,当疼痛胀大、扭曲、变形的时候,和它绑在一起的光和荣誉就迎来了死期。

面前的电脑一个个暗下去,只留下夏朗星的屏幕还亮着。五颜六色的光映照出蜷缩在椅子上的顾泽,他抱着腿,瘦弱的身形第一次让他看起来渺小脆弱。他的视线还停在电脑屏幕上,但屏幕的光照不进他的眼睛里,只能在他眼睛上留下一层浅灰的阴影。

最后,夏朗星的屏幕也灭了。整个房间彻底进入黑暗,没有一点光能再让人看清顾泽蜷在椅子上的身影。他得到了来自自然的保护。

直到有打火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才如梦初醒地转头,僵硬的颈椎发出“咔咔”声,带动着他的视线,看清了门口橙黄光晕中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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