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代白叼着刚燃起的细支香烟,烟吸入肺再吐出是淡薄如清晨山间最最稀薄的水雾,只是不那么润人,浓烈的气味释放在空气中,无形消耗着吸烟人的寿命。
呛人烟味跟随吐烟的动作蔓延在房间里,顾泽下意识捂鼻子,避免吸入烟味儿后头痛。
手一摸上脸,顾泽才发现自己哭了。
两滴不知什么时候从眼眶流出的泪挂在下巴上,已经失去温度变得冰凉,脸上的泪痕也干了,只有堵住的鼻子和未完全褪去红色的眼眶表明他落泪的时间并不久远。
顾泽慌乱地擦掉眼泪,可对方并没有要靠近他的意思,只是随手带上门,靠在门框边远远的和他对话:“21年季后赛,和TBC对局的那一场你应该已经忘了吧?”又是一口烟喷出,季代白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像一个烟民该有的样子,他的声音并不沙哑更没有痰音,清澈淡然地说着:“那一年,你打败TBC的手段是,用尽一切办法切烂TBC的后排奶位。”
那年季后赛场上,SG和新加入联赛的TBC在六强相遇,那时候的顾泽和团队之间的矛盾经过春季赛和锦标赛的推动,已然陷入无法挽救的地步。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顾泽依旧能有勇气,依靠自己的技术、顶住压力,通过C位灵活的位移手段切掉TBC后排。
一个人,把两个奶位杀到心如死灰。
那一局赢得艰难,但顾泽又一次打出了属于自己的名场面。
“当时我就是TBC的奶妈之一。”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倒吸凉气的声响,极其细微的盖在季代白吸烟的声响下。
但他现在说这些,并不是在向顾泽“寻仇”,毕竟如果有仇,他不会特意在这个时候来找顾泽,而是应该去夏朗星那煽风点火。
“死的那十次,让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的实力。”
吐出的烟让季代白苍白的皮肤隐匿在烟雾之中,像是守望先锋里的“死神”,整张脸、整副身躯都被雾包裹着,没人能明白他的真实含义。
“我不知道SG是什么样的,或许你在比赛里总是会思考很多、付出很多,但是在这里,有时候思考会变得多余。”
“尤其是你现在状态并不好的情况下,在混乱的战局里思考,只会影响你的枪法和决定。”
“你可以完全信任夏朗星。”
完全信任?
顾泽抬起头,他看不清季代白的脸,但他能感受到对方向他投来的视线,真诚而坚定的视线。
“夏朗星比你想象的更加厉害、全面。你的意识很强,但没有能力覆盖全局,它只是为你更好的击杀敌人而服务。但夏朗星不一样,他的意识是为了全局而服务的。”
“你见过蜘蛛织网吗?”
蜘蛛选好地点后,会在各个能够搭建起蛛网的地点来回移动多次,伴随着移动,蛛丝互相交叠形成蛛网。
“蜘蛛织网前,它就已经看好了这个地点的所有。优势、劣势、如何破除劣势,在它决定在这里织网的那一刻之前,一切都在它的脑子里有了结果。这样的网,才能保证有猎物入网,保证它不会饿死。”
“夏朗星就是这样的人,他做出指挥前把一切都想过了。”
“胜利就是他必得的猎物。”
必得,是在赛场上最夸张最不切实际的一句话,但季代白的眼神和语气让顾泽感知到,他说得都是真的。
至少在他心中是真的。
“过多的思考会破坏蜘蛛的网,网破了,自然也就抓不住胜利。”
说完这些,季代白的烟也燃到末尾。他深深吸掉最后一口烟,将燃尽的烟蒂扔在地上踩灭后丢进垃圾桶。
那一口浓厚的呛人烟雾在光下飘渺,趁着季代白推门,先一步离开了房间。
只留顾泽一个人在那消化这些话。
在SG时,奶妈拥有指挥权,但顾泽又是队内的绝对核心。在围绕他展开打法和按照正常比赛节奏之间,SG并没有找到中间点。
这些,哪怕他是个只沉浸在游戏和枪法中的傻子也能感觉到,所以顾泽拼了命想要解决这些问题,可结果总是莫名其妙的脱节。
刚才季代白的话从侧面提醒了顾泽,他在联赛选手中上等的意识是和同样绝佳的枪法绑定在一起的。当他全神贯注,将所有意识投入自身对局之中时,名场面和胜利手到擒来。
可如果队伍指挥的决策和他的意识产生冲突;或者说他从心底里不信任对方,企图让队伍以自身为核心展开时,他的意识就会成为他最致命的短板,从而导致惨败。
顾泽看过夏朗星在世界杯的出道赛,也跟着复盘过对方在比赛中的语音。他的实力虽然不一定像季代白说的那样夸张,但绝对是不可多得的指挥人才。
可是如何让他放心相信夏朗星又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正想着,又有人影出现在门口。
蓬松的发顶让顾泽意识到,是他刚想的人来了。
门被推开,夏朗星叼着细支香烟,低头去点烟的动作明显不如季代白熟练。在橙黄的火苗光中,那细支香烟的白色烟卷被烧黑了一截。
身边的椅子上就传下落座的声音。夏朗星坐在祁柏青的位置上,拿着烟的手递过来:“要抽吗?”顾泽摆头推开他的手,原以为两人会就此陷入沉默,然而夏朗星不按套路出牌。
“不想抽我的烟还是不抽烟?”
所有提问在夏朗星嘴里好像都转了个弯,即便只是简单的询问,也像带着点倒刺,刺得顾泽不得不开口:“我不会抽烟。”
他余光能看到夏朗星挑眉,将烟丢在脚下踩灭,随后又捡起扔进垃圾桶。
摸着黑扔掉才燃了不过三分之一的烟,夏朗星又坐在他身边:“我就说靠烟交往这套没用,只有李乐会觉得男人都是靠烟来打通关系,其实只是他被季代白抽烟的气质迷住了,非要认识人家而已。”
没头没脑的话,让顾泽搞不懂夏朗星到底想说什么,但对方也没留给他乱想的时间,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样。”
夏朗星的语气在黑暗中柔和下来,因为看不到表情,顾泽没办法判断他现在的情绪究竟是怎么样的。只是单从声音来说,夏朗星现在十分平静,完全没有刚才质问顾泽时候的愤怒。
“春季赛是迫在眉睫,可我不希望你因为比赛给自己上压力,从而导致彻底失去状态。”
“可比赛要出成绩,没有成绩——”
“谁说一定要出成绩?”
夏朗星左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撑着头,勉强能和顾泽对视。
“或者,我该说……”
“谁说一定要参加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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