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陈月升一心看路,没听清封霜刚才的话。
封霜知道这时候最好的选择是及时住口,因为她只不过是个“来玩几天的朋友”,人家两个的前尘纠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一直追问已经是越界。
但她还是重复了一遍:“你不打算告鹿饮溪,对不对?”
果不其然,陈月升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只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看情况吧。”
看情况吧,嗯,一些她永远不会知道的情况。
封霜垂下眼睛,遮住了里面不悦的情绪。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气生得毫无道理,毕竟那说到底是陈月升自己的事,她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但只要一想到这人对施加伤害的人这样大度,连她自己受的委屈都可以置之不理,封霜就觉得实在烦闷。
到底是余情未了啊,连一点小小的报复都舍不得吗?
她越想这种可能性,那团堵在喉咙口的气就越梗得慌,最后大小姐实在无处发泄,只能伸手拽了一下陈月升的发尾。
“啊!”陈月升只觉得头皮一阵刺痛,连忙讨饶,“求求了,好不容易养回来的头发。”
封霜轻哼了一声才放开手,装什么,她根本没使劲。
“要不回去顺路看看大黄?”陈月升哪里察觉不到诡异的气氛,赶紧开始扯东扯西起来,她想着封霜上次去三婶家的时候挺喜欢那条小土狗,便想着借狗献佛。
哪知道她越嬉皮笑脸,封霜就越不高兴,后来干脆一个字都没回她。
好吧,眼看着大小姐是打定主意不想说话,陈月升也只能拉紧嘴巴上的那条拉链,愣是一路沉默着回了老房子。
回家之后陈月升又把小电驴一架,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只留封霜一个人对着电脑上堆积了99 的工作消息,更加生气!
远在申城的芙洛缇兰市场部众人:老板是不是吃了枪药?谁能来救救他们!!!
不过能救他们的人现在也救不了自己,僵局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晨才被打破,事实上,封霜觉得自己的背也差点被打破了。
“闺女醒醒!怎么这个点还不起?”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响的,是一个清脆爽利的声音。
封霜直接从睡梦中惊醒,然后和那个站在床边的中年女人开始了大眼瞪小眼。
“妈?!”陈月升一推卧室门,就见到了这幅堪称奇异的画面。
认错了闺女的刘琴兰女士凭借中年人特有的自来熟哈哈一笑:“我说呢,月亮什么时候这么白了。”
门外突然传来男人刻意腻乎起来的夹子音:“芝麻给爷爷看看,哎哟,小脸怎么变这么圆溜了。”
陈月升一脸尴尬地冲外面喊:“爸!那不是芝麻,是我朋友的猫!”
终于搞明白了哪两个才是自己家的闺女和猫,被不孝女赶到屋外头的陈爸陈妈望着院子里两只正互相舔毛的小橘子,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陈保山:“还是咱们芝麻好看,秀气。”
刘琴兰女士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由此可见,护短这件事实在是一脉相承。
陈月升这时从西厢房走出来,身后跟着已经换好衣服的封霜。刘琴兰最喜欢她这样白净漂亮的女孩子,一看眼睛都亮了,挤开碍事的女儿过去说:“小姑娘对不住啊,阿姨刚才认错人了。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多大啦?”
“妈,你查户口呢?”陈月升很是无奈,她这个妈妈什么都好,就是过于热心,总爱张罗些什么。
她怕封霜会不耐烦,但谁知大小姐只是乖乖回答:“叔叔阿姨好,我叫封霜,信封的封,霜降的霜。家在巴黎,比月亮小一岁。”
“巴黎?法国哦?乖乖,你还是华裔啊。”刘琴兰十分新鲜,她越看这姑娘越觉得喜欢,是理都没理自己的亲闺女。
封霜微笑回答:“外婆那辈出去的,就一直待在外面了。”
“那你教阿姨几句法语,我回去也在朋友面前秀一下……”
眼看着亲妈兴致勃勃地聊开了,封霜也十分乐意搭这个话,陈月升也识相地不凑上去讨嫌,给自己亲爱的母亲留一片清净的学习园地。
于是被晾在一边的父女两个只能面面相觑,陈保山在几分钟的坐立难安之后,一连晃过几个假动作,然后在陈月升写满谴责的眼神中闪身进了杂物间,趁着老婆一个不注意,就抱着自己放在乡下的渔具溜了。
直到饭点,刘琴兰才猛地回过神来:“你爸呢?”
陈月升直接就是一个出卖 带路的一条龙服务,成功帮助母亲擒拿钓鱼佬。
封霜问:“叔叔喜欢钓鱼?”
陈月升露出一个苦大仇深的表情:“是热爱。”
过于热爱。只是她妈怕他钓鱼的时候久坐着不挪窝对身体不好,一直控制着,所以只有每次回乡下的时候才能过过瘾。
“技术也挺好的啊,才一会儿就上来好几条。”封霜探头看了眼那个小塑料桶,里面已经挤挤挨挨的了,能钓上来东西总比一直空军要好吧,怎么陈月升这个表情。
“你不懂。”陈月升长叹一口气,“我讨厌河鱼。”
她总觉得淡水鱼有股挥之不去的水腥味,无论下多重的调味都遮盖不了。但刘琴兰女士始终认为,没有不能吃的食物,只有不愿意吃的小孩。所以她从小隔三差五地就要受各种河鱼折磨。
再不行动,今天中午的饭桌上肯定会有一道鱼汤。陈月升痛下决心,正鬼鬼祟祟地朝装鱼的小塑料桶那边挪步,试图趁着爸妈撕吧的时候伪造一桩桶毁鱼亡的惨案。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封霜用一种远比平时大的声音说:“月亮,你要帮叔叔把鱼提回去吗?”
语气十分自然,听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刻意。
在爸妈同时看过来的视线中,陈月升动作一僵,然后只能“哈哈”干笑两声,愁眉苦脸地提着桶回去了。
路过封霜的时候,她只能投以一个无奈的眼神,唉,真是好能记仇的大小姐。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使了个坏心眼的封霜很快迎来了她的报应。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刘女士刚在饭桌旁坐下,就第一时间给她夹了一颗硕大的肉圆子。
“别客气,自己拣菜吃。”
他们下乡带了不少做好的菜过来,这道肉圆子就是其中之一。文雅点的说法是狮子头,许多地方也有用藕或者荸荠切碎了和着肉一起包,但是各家有各家的做法,刘琴兰就喜欢用纯肉做,还得是半肥半瘦,一咬下去冒的不知道是肉汁还是油花。
“谢谢阿姨,我自己来就好。”
陈月升看着封霜客客气气地用碗接了下来,然后嘴角就微微撇下去了一个弧度。她饮食素净惯了,纯瘦的腌肉就已经是极限,真要把这团油汪汪的肉圆全吃进肚子里,估计得腻得够呛。
欣赏够了她为难的表情,陈月升总算大发慈悲地捣了下封霜的胳膊肘,两人对上眼神之后,封霜顿时心领神会,然后找准时机,就将那颗扎实的肉圆子暗度陈仓到了这人碗里。
等到陈月升龇牙咧嘴地喝完了鱼汤,陈爸陈妈又歇了一会儿,就起身准备走了。他们并不是那种视子女的生活为自己余生使命的父母,更习惯给陈月升留足个人的空间。更何况现在还有闺女朋友在,就算人家再怎么礼貌,一直和长辈待在一起肯定也是会有点不自在的。
“你别送了,我跟你爸还不知道去桥头的路吗?”刘琴兰对着陈月升摆了摆手,风风火火地说。
陈月升清楚她妈的脾气,也就没有坚持,只是停在了道口。
走出去几步之后,刘琴兰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对女儿说:“我都忘了问你了,小溪这次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是工作太忙了吗?”
封霜能清楚地感觉到陈月升听见那句话整个人都一愣,片刻后却又扬起了那种若无其事的笑容说:“她前阵子出国了,所以我才有空休个假。”
“那行吧,等她空了再说。”刘琴兰没怀疑这个说法,她虽然不太清楚女儿到底做的什么,但隐约知道是个天天不得闲的工作。
直到看着父母的身影变成了两个小点,陈月升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但这时封霜的质疑却又毫不留情地抛了过来:“你连爸妈都没告诉吗?”
陈月升觉得疲惫,但还是给了一个解释:“没必要,他们也帮不了什么忙,何必要多操这个心。”
她甚至有些庆幸,从进入那个行业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凭借一种规避风险的本能向父母隐瞒了大部分的信息,否则爸妈还不知道要有多难过。
封霜却突然换了个问题:“叔叔阿姨也认识鹿饮溪?”
“说起来有些复杂。”陈月升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讲起,“不过他们确实是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
“所以你不想伤他们的心?”
陈月升点了点头,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正要叫封霜一起回去,转过头时却对上了她隐隐带着失望的目光。
她听见封霜说:“陈月升,你要不要这么消极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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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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