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升一开始还没当回事,一脸好笑地问封霜:“怎么突然骂我?”
封霜却十分严肃地看着她:“骂的就是你,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地原谅伤害自己的人啊?”
见她认真的样子,陈月升嘴角的笑意也淡了,她极轻微地皱了下眉心:“我没有原谅。”
谁料封霜却更加生气:“哈,你所谓的没有原谅,是指既不打算追究她的法律责任,又还要在认识她的人面前维护她的形象吗?”
“我……”
不等陈月升反驳,封霜又一股脑地说了下去:“如果你认为单方面地和鹿饮溪一刀两断,然后让她在痛苦和悔恨中享受事业和财富,这种行为算是一种报复的话,那我真的要为你这个圣人鼓掌了。”
她将“痛苦和悔恨”几个字咬得格外重,因而听起来也就格外讽刺。
这之后是漫长的沉默,陈月升垂着眼睛,没有立刻说些什么。风从光秃秃的麦田吹到河面,又带着混杂草木与河水的味道来到两人身边,封霜的裙角被卷起,在皮肤上划过令人烦躁的痒意。
终于陈月升开了口:“或许你无法理解,但我只是在做我认为该做的事。”
我无法理解?封霜压抑住怒气,冷着声音反问:“那能劳驾您向我这个无法理解的人解释一下吗?”
没有回答。
很好,封霜气得甚至笑了出来,她看着陈月升一字一句地说:“自我感动真的是一件很愚蠢的事。”说完便直接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陈月升被留在原地,风还在继续吹着,散落在脸侧的发丝卷起又落下,最后被她一道掖在了耳后。她倒不至于为封霜的指责生气,从出事到现在,为她鸣不平的人太多,也有不少帮忙出主意的,只是都被她谢绝了。
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大概率是个过于念旧情的傻子,以至于被背叛了都不忍心追究责任。陈月升当然想过旁人所乐见其成的那种报复,她也的确有能力做到那一点,毕竟过去的渠道和关系总还剩了许多,不过是花钱打擂台罢了。
真相大白于世,她身上的污水得以洗净,鹿饮溪最终身败名裂。这是复仇爽文里最大快人心的结局。
没人知道她回申城后,在那些彻夜的清醒中想了些什么。公寓在市中心,即便是深夜也有车呼啸而过。那几天卧室里的窗帘总是拉着,但窗帘和玻璃都挡不住的,除了车辆驶过的嘈杂声响,还有那些喝到凌晨才回来的住客们痛哭流涕的动静。
有天应该是周末,陈月升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就那么毫无意义地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上映出来的一点光亮,然后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醉醺醺的叱骂。
“他算个什么东西!老子不伺候了!”
那声音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黑色幽默电影里被故意剪进来的一小段废片。
陈月升却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心想,我也不伺候了。
“喵~”芝麻这时候一颠一颠地跑过来,就像从前在申城时那样在她腿边蹲下了。陈月升从回忆里清醒过来,蹲下身狠狠地撸了一把小猫头。
“陈芝麻,陪你妈去散散步?”陈月升说完,便将猫一把抱进了怀里,她回头看了眼屋子,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唉,还是先不凑到人跟前讨嫌了。
封霜在房间里生了半天闷气,最后还是敌不过催命一般的工作消息提示,只能打开笔记本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线上会议。
难道她是进入了一个时空回溯的轮回空间吗?昨天吵架,今天又在吵架!明明上午的时候一切都还进展良好,叔叔阿姨也都很喜欢她,为什么现在又变成这个局面!
大小姐心里窝着火,敲键盘的力道都重了许多。
正在发言的Elena吓得噤了声,正要试探一下老板有没有什么意见,就看见封霜冷冷地瞥了镜头一眼:“停下来干什么?继续。”
也不知道是不是坏事扎堆来,今天来找封霜的事偏偏格外多,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
直到眼前的屏幕毫无预兆地黑了下去,封霜才惊觉周围已经是一片黑暗。
“坏了吗?”她伸手拍了拍笔记本,嘀咕了一声。
毫不意外地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封霜还是决定先去把灯打开。
乡下不像城市里,哪怕屋子里不点灯,光靠外面透过来的光线也是亮堂的。现在月亮又被云遮着,房间里实在太暗,封霜又盯着电脑看了太久,怎么使劲眨眼睛,视线里都模模糊糊的。
她只能摸索着往开关的方向走去,但是却忘了陈爸陈妈上午送来的东西正堆了好多在卧室里,所以还没走到半道上,小腿就狠狠磕上了一个硬壳的棱角。
“啊!”
封霜刚惊呼出声,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然后传来的是陈月升急切的询问:“怎么了?”
“撞了一下。”封霜忍着痛回答,“你先把灯打开。”
谁料却听见这人说:“村里刚通知停电,说是隔壁修路。”
停电?封霜这时也顾不上腿疼了,连忙问:“有说什么时候恢复吗?”
“今晚应该是不会来电了。”
那也就是说,热水器和空调都用不了了?大小姐只觉得天旋地转,那一瞬间的绝望和世界在眼前崩塌也没有区别。最近天气越来越闷热,晚上不开空调根本睡不着。
还有洗澡……她本来还不觉得,一听到今晚没有热水,顿时觉得身上黏糊糊的都是汗,哪哪儿不舒服。
要不直接洗冷水澡算了?封霜皱着眉纠结,也就没注意陈月升在旁边翻箱倒柜。这人在黑暗里的视力倒像是一点都没受影响,行动之间自在得很。
“你找什么呢?”终于,大小姐被这老鼠打洞一样的动静吵得头疼,又想起下午吵的那架,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语气也十分的不耐烦。
陈月升却抓着个什么东西直起身子:“找到了!”
下一秒,一束光柱就从她手里自下而上地射了出来,将这人本就棱角分明的脸照得更加……怪石嶙峋(?)。
封霜被这惊悚的视觉效果吓了一跳,好容易才稳住了乱蹦的心脏:“非得找手电筒干嘛,手机上不就有。”
手机的电不得省着点用?不过陈月升知道她现在是自己说什么都想呛一句,便也不回嘴,只是将手电筒关了说:“我去厨房用灶烧点热水,你到时候掺点凉的简单冲一下。”
她态度实在太好,封霜总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连点反弹的力道都没有。只是眼看着洗澡的问题解决了,空调却还没有着落,大小姐只能别别扭扭地说:“可是晚上还是很闷。”
她隐约听见陈月升似乎是笑了一下,但屋子里太黑,实在看不明白。
只听见这人信心满满地说:“我有办法。”
好吧,姑且信她有办法。封霜抬着一盆掺好冷热的洗澡水往自己身上冲,只觉得胳膊酸心也累。今天到底算怎么回事,难道她水逆吗?怎么事事都不顺利。
陈月升把仅有的那个手电筒留在了浴室里,让她还不至于摸黑洗澡。隔着窗户,封霜能听见这人在院子里逗芝麻和普希金的声音,带着点平常说话从没有的嗲气,腻歪得很。在夜晚的寂静中,虫鸣也变得格外清晰,在那一声声忽近忽远的鸣叫中,封霜突然丧气地将盆放回了地上。
她好像真的对陈月升没有办法。
怎么洗完澡还失落起来了?陈月升看封霜板着脸从浴室走出来,只觉得她周围的怨念几乎可以实体化。
肯定还是住不习惯吧。她心想,毕竟是真·大小姐,从小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要不你明天还是给Jessica打个电话,让她接你回申城?”陈月升想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封霜面无表情地转向她:“你赶我走?”
简简单单四个字,陈月升却从里面品出了十足威胁的意味,她赶紧干笑了两声:“哈哈,怎么会。”
“赶紧去冲澡。”封霜挥着手赶她,但又想到这人是因为刚才起锅烧热水才弄得满身是汗,声音顿时又软了下来,“不是说你有办法吗?我还等着凉快呢。”
她刚说完,心里就好像有座警钟使劲敲了一下,再次提醒了她对这人是多么的束手无策。
啊啊啊!好烦!
陈月升不知道她堪称紊乱的心理活动,只是神神秘秘地一笑:“你跟我来。”
封霜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她去了屋后。一迈入那条狭长的过道,穿堂风就毫不客气地扑面而来,将她身上残存的闷热一扫而空。
“今天我们睡外面。”陈月升带着点小得意,对封霜邀功,“怎么样,是不是很凉快?”
“嗯,凉快。”封霜点头称是,然后“啪”地一巴掌拍上了自己的胳膊,转过身举着手向她展示死亡现场,“但是蚊子应该也很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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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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