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辰妃来看洛衔霜。
洛衔霜和秦姝言正好坐在一处看书,听见通报都不约而同皱了皱眉。秦姝言虽然不情不愿地,但还是从洛衔霜怀里钻出来。
两人慢腾腾地站起来,辰妃也刚巧进来。
“哎呦,倒是许久没见着了呢。”洛衔霜语气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脸上也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秦姝言抿了抿嘴,看起来是很想笑的,只好想了想自己跟辰妃的矛盾,勉强压着笑见了个礼。
辰妃来便只是寻洛衔霜下棋,洛衔霜自然不好拒绝。
辰妃道:“前些日同皇上有一局棋没下完,近来也一直没琢磨明白,寻思着娘娘棋艺了得,便想着来问问,叨扰了。”
秦姝言攥着手,心里倒是把辰妃的每一句话都反驳了挑刺了,但到底装得一片谦和。
洛衔霜含笑道:“不过是别人谬赞了。”
洛衔霜左手端起茶杯,辰妃却眼神一动,关心道:“娘娘手不舒服吗?”
洛衔霜无声骂了句烦人,无辜道:“你倒是心细,就是练一练左手罢了,闲着也是闲着嘛。”
洛衔霜说完就像是嫌弃左手不太好用一般,又换成右手端杯子。
在旁的人看起来,洛衔霜换手换得轻轻松松,但洛衔霜在尽力维持自己面部表情平静的时候,心里早不知道喊了多少句疼了。
幸好早些年随军打仗没少受伤,倒是还能忍。
辰妃了然:“这便好,还说不舒服便请太医瞧瞧呢,别是落了什么病痛才好。”
秦姝言盯着她,心说你这是说的反话呢?你是想说——多奇怪啊,为什么你能安安生生坐着而没事?
秦姝言视线一转,又担心洛衔霜这一次故作无事会不会牵动伤口什么的。
洛衔霜趁着辰妃摆棋,回头看看秦姝言,眼神安抚秦姝言,示意道:“放心啦,没事的。”
这一局棋,洛衔霜可不打算给她解出来——上门来试探我还想让我办好事?不如午睡一会儿——梦里边多容易啊。
但总归辰妃看自己本来的任务也完成了,便故作遗憾道:“那便罢了,今日多有叨扰……”
洛衔霜颔首,端着调子:“怎么会呢,倒是没帮上你,白跑了一趟。”
几句场面上的话过去,辰妃便往回走了。
洛衔霜盯着她走出去,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秦姝言也皱了皱眉,坐下来盯着棋盘看。过了会儿,她随手捻起一枚棋子,扔在一边,语气也泛着冷:“何承暄的人呢……”
洛衔霜收回视线,随手拨弄了一下那枚被秦姝言挑出来的白棋。
“这可是她主动要送上来的哦,那就乖不上我了。”洛衔霜按下那枚还在小幅度晃动的棋,勾出一抹摄人的笑。
“你打算怎么做?”
洛衔霜收了几颗棋,伸手勾了勾,秦姝言垂眸看看,便凑近了几分。
洛衔霜说了几句话,秦姝言会心笑了笑:“那我晚点过去看看。你伤比较重,好生呆着吧。”
秦姝言这一走便好些时候才回来,洛衔霜都不慌不忙地又煎了一次药了喝下了,往门外看看都还没看着一点秦姝言的身影。
洛衔霜皱着眉,还是站起来去了小厨房。
王峥靠着晒太阳,听着动静便坐了起来。他面色凝重瞧了好久洛衔霜手里的药碗,道:“这也不是个办法啊,还是出宫去瞧瞧?”
洛衔霜沉默片刻,似乎真的在考虑可行性,最后还是淡淡笑了笑,一边去冲洗药碗一边道:“多不方便啊,只能押一下长宁那边了。而且……好戏开场,我怎么可能不留下来看?”
王峥定定地看了洛衔霜半天,突然发现这丫头跟早些年在边疆的时候特别不一样了——说不上来,或许是心思更缜密些,又或许是背负的东西太多,让她整个人也压抑不少吧。
“你这般信任那三殿下?”
洛衔霜抿着嘴,洗碗的动作也顿了一下:“也算不上,就看他有几分真了。而且……他就算解决不了,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拉拢些柏先生或者顾惜文——这两位一定是真的。”
“我再提醒你一下,你们族里这药最多拖半个月,一天多的都没有。”
洛衔霜眉梢一挑:“我怎么不知道?”
“……”王峥一阵无语,“你学了就跑,夫,夫人哪来得及说啊,这不就叫我盯着你吗?”
洛衔霜嘻嘻一笑,卖乖道:“哦——”
洛衔霜回去,将好撞上秦姝言回来。洛衔霜心跳一阵加快,暗自庆幸:幸好刚吃了糖散散味,不然肯定露馅。
秦姝言一看洛衔霜,便笑着走过来:“妥了。”
洛衔霜好奇道:“看不出来呢大小姐,这次是什么人啊?”
“你不管。”秦姝言偏开头,故意吊人胃口,“反正我有我的路子。”
“好好好——”
入夜。
秦姝言被洛衔霜“强行”拉上屋顶——
“我不去。”
洛衔霜半撒娇半不讲理道:“去嘛去嘛,陪我一起上去呗?”
“啊……不行。”
洛衔霜蹲下来了,抬起头看着秦姝言:“好不好嘛?”
秦姝言:……
片刻后——
秦姝言:“好好好。”
秦姝言可真是觉得自己被鬼上身了,明明“规规矩矩”的二十来年就在遇到洛衔霜的时候歪得一发不可收拾。
洛衔霜缺不乐意了,转过头就道:“哼,突然就不那么想去了,就像我强迫你一样。”
秦姝言好气又好笑的,还是弯下腰,温声哄道:“怎么会呢,我想去,你陪我去的,好不好嘛?”
洛衔霜顺着台阶就赶紧下了:“好的呢~”
秦姝言摇了摇头,笑了会儿又跟上洛衔霜。
院子里一直都有一架梯子,租子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洛衔霜便早早支使人夹在檐下。
洛衔霜上去之后便拉过秦姝言的手,三两步挑了处好位置坐下。
洛衔霜撑着身子抬头:“多难得啊,星星好看——就是没有月亮。”
秦姝言一哂,道:“月明星稀懂不懂?”
洛衔霜笑着认了:“好的,我的错,没有常识。”
两个人笑闹了会儿,秦姝言问道:“对了,说起来你特意让我用那一封信纸,为什么?”
洛衔霜眨了眨眼,好认真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偏头就笑了起来。秦姝言莫名其妙但就是很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了。
秦姝言笑完反过来就怪洛衔霜:“都怪你,不要笑。”
洛衔霜立刻压下来嘴角:“你不笑我就不笑的,都怪你,不管。”
“怪你。”
“你。”
“你。”
洛衔霜抬手认输:“怪我。好吧,就是一点很容易的手段,下棋的那棋子我沾了点密信常用的东西。”
“什么?”
洛衔霜不说话了。
就在秦姝言盯着洛衔霜,看洛衔霜一副努力维持面色稳重的模样。秦姝言几乎以为她又是在吊胃口或者酝酿些胡说八道的时候,洛衔霜被绷住笑,靠上秦姝言的肩,自暴自弃道:“看我有什么用啊,我忘记原理了啊。反正就是会留下很特殊的气味,招一种不知道名字的蜘蛛,但味道特别不明显,而且除非刻意处理不然洗不了。”
“……你们,搞这么贼?”
洛衔霜神情真正严肃了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很淡,像是回忆,也带着点伤感:“说是很早之前出过一次意外,伪造调包信件的那种,所以这种方法会运用在很关键的东西上,但没多少人知道。”
“哦。”
秦姝言没再问下去了,因为她很敏感地觉察出洛衔霜情绪有些许异样,便只是默然揽住洛衔霜的肩。
“对了,”洛衔霜靠了好久,突然又坐起来,转过身看着秦姝言,“你当时,为什么信我?”
秦姝言愣了愣:“什么时候?”
“那年宫宴,你准备行刺的时候。”
秦姝言轻笑一声,说:“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我信。”
“不信。”
“好吧,那就是当时突然又觉得,杀了他又能怎样呢,我想要他们死是真,但有私心想陪着你也是真,何况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那不如等等。”
洛衔霜继续问:“再往前呢?为什么又没犹豫过呢?”
秦姝言抬起头,想了好久,最后道:“因为……我觉得你不记得我了啊,所以既然没人知道,那有什么关系。但真正到决定了才发现还是很有关系的。”
洛衔霜无声笑着,歪下去便枕着秦姝言的腿看星星。
过了很久很久吧,久到星轨偏移,流云散了又聚,些许的虫鸣散了几轮,洛衔霜才撑起身,很认真地道:“有关系的,就算所有人都不记得,不知道,但我会记得你的,会去找到你,把你拉回来。”
秦姝言看着洛衔霜,眼神里有些洛衔霜看不明白的情绪,但总归还是漫着几分笑。
秦姝言抬了抬手,洛衔霜却已然偏头凑近,秦姝言稍微一愣,揽住了洛衔霜。
白发在温柔旖旎的风里拂动,半隐半现着秦姝言的手,唯有手上的镯子清响分外清脆。
“起风了,快些走吧。”
洛衔霜松松地抱着秦姝言,闻言点了点头,却没有着急要起来。
秦姝言低头去看洛衔霜:“怎么了?”
“……嗯,”洛衔霜一脸麻木,委屈道,“脚麻。”
秦姝言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笑,在洛衔霜瞪她之前断了洛衔霜的话,秦姝言解下斗篷给洛衔霜搭着,道:“好吧,那再坐会儿。”
“什么时候才能看见那场戏呢?”
秦姝言看着很远的地方音乐的灯火,道:“后天吧。”
这两日,不管朝堂或者宫内外,都过于祥和了,像是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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