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一早,御书房。
辰妃那儿的宫女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地跪着。
皇帝神情急躁,翻了几次那些信件便摔在地上。那宫女很是时候做出一副害怕不已的样子。
“这是在哪发现的?”
“这是……奴婢今早收拾床榻,一不小心碰掉了枕头,就看着这些信件掉出来……这奴婢便想着赶紧来告诉您。”
“告诉朕?”皇帝嗤笑一声,道,“为何不先告诉皇后,或者允贵妃?”
那宫女犹豫片刻,道:“这,皇后娘娘一早还没起,我想着这若是真的那便是重罪,也不敢耽搁,想着这御书房离得最近……”
皇帝盯着她盯了会儿——到底是秦姝言的人,倒是一样的能装。
这人一来便一直都是一副小心翼翼没见过大事,胆小得不行的,实在不像什么会撒谎的模样。
皇帝扫了一眼那些信件:后妃和外臣,还是权臣来往密切,字里行间打的都是皇权的主意,这当然是大事。
一来一回,皇帝便定下了注意——查。
片刻之后,洛衔霜坐在镜前梳妆,一边漫不经心地挑着今日用什么首饰,一边道:“瞧瞧,今早不是刚有人来找吗?这不就到了——这个好看,用这个。”
秦姝言可不喜欢落井下石,所以她只是接过洛衔霜挑好的发簪,说道:“哎呀,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听着阵仗还挺大呢?”
两个人纯粹就是恶人成对,不约而同轻笑起来。
“走吧,去看看什么事?”
“嗯。”
皇帝这一搜查,辰妃自然仓皇失措。
一看皇帝身边还跟了自己宫里的人,眼神就像是淬了毒一样,但还是赶紧辩解:“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啊……”
洛衔霜和韩蕴几乎前后脚赶过来,一来便看着辰贵妃哭的花容失色的。
韩蕴是装镇定但关心,洛衔霜这直接就开始演“怎么了怎么了”的无措而不知情。
秦姝言趁着无人发现抿了抿笑,端起自己女官很有眼力见并且镇静理智的样子。
洛衔霜进来之后便一直在一边,也不说情又不调油的,直到皇帝带着愠怒甩下那几张书信,洛衔霜才轻轻甩了甩袖子,落下一方帕子。
洛衔霜赶紧蹲下去捡,先前帕子里两只蜘蛛已经爬走,洛衔霜只是拎着帕子一角,盘算着早点扔了。
皇帝没管这边,听着辰妃一直辩解。
说到底,这么多年没有点感情和犹豫是不可能的,不过皇帝更在乎的还是自己手里的皇权。
没过一会儿,辰妃突然被吓着了,喊出声来:“啊!”
辰妃顾不上别的,赶紧甩开手上的蜘蛛,皇帝垂眸一看,就看旁边的信上也爬了只蜘蛛。
皇帝终归还是皇帝,有些时候的敏锐度就是一般人比不上。他心里一阵烦躁,赶紧传了人来看着上边的异样。
洛衔霜从头到尾都只是隔着点距离看这场闹剧,有一种看自己的作品的得意感。
秦姝言面色沉稳,心说自己和洛衔霜真是适合去当那些恶人或者幕后黑手,这面不红心不跳的呢。
洛衔霜盯着那边,本来换些人呢秦姝言就还是有机会的,就是可惜了,这位林太医受过洛衔霜的暗示。
——
前些时候洛衔霜按例和秦姝言去取祛湿御风寒这类的药,林太医问道:“这两年可有好些了?”
秦姝言帮洛衔霜答:“今年比起刚来那年好得多,想来京中气候与北疆差别不少,近年又不动武不受伤的。”
“那便好,不过要根治的话不太可能,还是得一直养着。”
洛衔霜点点头,随口就问:“林太医。说起来早些年还在边疆的时候,听人说有些味道很容易引蚊虫但人很难闻到是真的吗?”
林太医笑道:“这,微臣就不算很清楚了,说起来这就算为真也应该得是军中书信往来会用吧?辨真伪。”
洛衔霜笑了笑,大方承认:“是吧,以前听军中的人跟我说不要去碰那些机要,说是容易找毒虫,我还当时怕我去玩。”
——
秦姝言也突然想起来前些时候太医院的那番话,不由一叹:原来洛衔霜从那个时候就在蓄势了吗?
洛衔霜看太医想起来什么一般站起来,就知道他肯定还是记得,并且还研究了一下。
“娘娘屋里会熏香吗?”
身边不知道是哪个宫人,闻言便回话:“有的。”
“可否借来一用?”
洛衔霜静静地看着林太医,心里也惊讶他能这么敏锐想到熏香。
秦姝言心沉下去:幸好……
那日洛衔霜让她去放信件便道:“对了,辰妃那边的香可以换一换。”
“用什么?”
“这个。”洛衔霜说着便拿起来一个盒子。
秦姝言突然想起来:“可我记着辰妃那边不怎么燃香,最多只是在屋门口燃一点。”
“那不更好?”洛衔霜抬眸看向秦姝言。
秦姝言突然会意,点了点头笑道:“你这算什么,心机深沉?”
“彼此彼此嘛。就是我懂的一些手段比你要稍微上不了台一点。”
“能用得上,分什么台面上下?”秦姝言眼里闪着些许狡黠,带着泛寒的笑。
果然,那些蜘蛛不会靠近熏香,反而对信件的气味格外亲近。
到这,不管怎么样,就凭皇帝的心思,辰妃是善终不了了,但允贵妃和洛衔霜等人还在继续看着。
等皇帝过来,韩蕴却先以自己没能管好后宫为由请罪,皇帝自然也不会真的说什么。
秦姝言和洛衔霜一阵暗自称奇:要不说能在后宫不温不火但一直稳坐如山呢。
临走,洛衔霜落了皇帝一步,回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辰妃。辰妃抬头看过来,虽然狼狈,却也带着鲜明的不甘和恨。
三人一道离开,皇帝问起洛衔霜:“可是觉得朕罚得不当?”
洛衔霜垂着头,看了看那几封到现在没人管的信,心知这件事只会在私底下查,不会很快牵动到何承暄。
她摇了摇头,道:“不,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看,这样都挺好的。”
“可是通外谋权可是重罪,按理当诛。”
秦姝言抬了抬眼,腹诽着:这问得多好啊,不如直接说感觉你们俩关系不好的,不想她直接死?
洛不以为意:“出于私心我是愿意的。毕竟是那么多的将士们都爱着,都拼了命要护着的社稷,我自然是在乎的啊。”
毕竟他们的遗愿就是让我替他们看着边地安定山河安宁,人间烟火温馨。
“可能是看征战牺牲的人太多了,所以任何打这等注意的人我都是有恶意的。但如果直接杀了反而牵连朝堂,会不会有什么乱子那也说不准,不如压下来。”
洛衔霜分析得冷静,皇帝赞赏之余,却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这几年做的事。难免一阵无忧的愧疚,但……
但,他是天子,不可能过了这么久反而来承认自己的错。
洛衔霜看看韩蕴,那位一直不怎么说话,只在分别时看了看洛衔霜。
洛衔霜坦然回望,短暂的视线交错后,四人分道而行。
洛衔霜回到院子里,便很快拉起秦姝言的手,也忙不迭就把那包过蜘蛛的帕子扔了。
秦姝言笑道:“你倒是,方才包着那蜘蛛的时候不见你多嫌弃。”
洛衔霜无辜摊手:“那不一样啊,那会儿是有用,可以忍忍。”
“你说,这件事会不会被反咬一口回来啊?”
“不知道,反正……从头到尾我们都是局外人姿态出现。就算皇帝疑心再重,”洛衔霜说着,还是犹豫片刻,道,“大不了见招拆招吧。”
下午,秦姝言找的那个宫女也悄悄来了坤宁宫。
“娘娘。”
洛衔霜看了看秦姝言,秦姝言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洛衔霜这是自己人。
“别叫娘娘了,不怎么喜欢。”洛衔霜一边说,一边就走过去把人拉起来。
秦姝言上前半步,也劝道:“是啊,本来就是被困在这里的,谁愿意呢。”
洛衔霜无声笑了笑:“会出去的。”
“嗯。”秦姝言眼里盈满了笑,转而便介绍起来面前的人,“这位是早年秦府的人,后面一起入宫了,帮了我不少。”
“姑娘,老爷,秦家都帮了我们家很多,滴水之恩尚且涌泉以报,应该的。”
洛衔霜对别的人那都平和得不得了:“你叫什么名字?”
“芳茵。”
洛衔霜略微皱了皱眉,芳茵愣了愣,秦姝言却是在那一瞬间福至心灵,知道了洛衔霜的意思。
秦姝言不由勾出一抹笑,道:“原来的名字。”
“奚瑛。”
洛衔霜点了点头:“嗯。”
入夜。
洛衔霜和秦姝言不慌不忙地换了身轻便点的衣服偷摸去了辰妃……现在没有名分了——那就叫季语山。
一个称呼卡在嘴边后,洛衔霜犹豫好久,还是秦姝言小声提醒她:“人家叫季语山。”
“多好听一名字啊。”洛衔霜感叹一句,接着就换上一片毫不掩饰的恶意——因为已经看见季语山了。
“你来干什么?”对方轻嗤一声,倒也是势均力敌的恶意呢。
洛衔霜轻笑着,她今日可是故意穿了皇后的红色外衫,为的就是刺激辰妃——显然效果很好。
洛衔霜一面嫌弃这个身份,一面又觉得有的时候对有的人就是有用。
“来看看你啊,毕竟也算是说过些话,毕竟……昨儿还在下棋。”罗先说说最后一句话时,还故意而恶劣的带上了几分惋惜的意思。
秦姝言在一边把玩着送洛衔霜的扇子,指尖还捏了枚棋子,眉眼之间也全然不是最开始于季语山交锋时的隐忍。
季语山看着秦姝言眉眼间的冷漠和恨意,一时竟有些发冷。
过了会儿,季语山倏地笑了起来,语气之间尽是嘲讽:“洛衔霜,就算没有了我又怎么样呢?你就怎么确信我不能脱身?”
秦姝言冷声道:“你当然不能啊。你不会真的觉得,何承暄会保一枚弃子吧?他能不能自保都不一定呢。”
“是吗?那不如来猜一猜?”
洛衔霜抿着唇,这会儿终于说:“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来落井下个石罢了,反正这一局,你输了。”
“洛衔霜,”季语山笑得惨淡,又泛着些绝境下的恨意。
秦姝言本来不在乎,可季语山接下来的话却像极了某一种诅咒,针对于洛衔霜:“折断了翅膀,失去同伴的孤雁,永远飞不会去。赢了又怎样,你也注定只能永远被困在这里,和我一样,成为权力斗争下的孤魂!”
“不一样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