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
南边暴雨不断。一道一道的奏折递上来。
长宁在边上看着,在皇帝看向他的时候说:“儿臣以为,是可以派位官员过去……”
“这还用你说?”皇帝瞪了一眼故意说废话的长宁,道,“朕是想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长宁耸肩,学着有些朝臣的话:“不知道啊。儿臣还是觉得自己非嫡非长,您何不去看看皇兄……”
皇帝一封折子就扔过去。
长宁赶紧接着,刚刚翻开看了一眼就听皇帝训他了:“胡说八道。这些皇子谁是嫡啊?先皇后就只留下了常昭这一个公主。”
长宁适时正了正色,道:“那您问我的时候是有打算了的吧?”
皇帝瞧着他,冷哼道:“你问我还是我问你啊?”
长宁说:“其实呢,派宁烟斜也并无不可,当今朝堂正是缺新人的时候,总要给新人一点机会,也试一试才干如何,总不能用一个有才无能的官员吧。”
“你也说了是新人,兹事体大,就放心他去?”皇帝属于是明知故问,就想看长宁如何回答。
长宁道:“柏先生名声在外,徒弟……稳妥些那当然也可以再定一个有经验,才能有目共睹之人一道。”
皇帝点头。
次日,宁烟斜和沈斫清被点去南边。
沈斫清听到消息一时有些复杂:宁烟斜就算了,你要当自己人试试才没问题,干什么这次轮到我头上。
转而他又觉得很有意思,或许是瞥见了宁烟斜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了。
不想一道啊?
那我偏要。可惜了,只能捏着鼻子忍着跟我一起了。
下了朝,宁烟斜一转头就看到沈斫清得逞的笑,但是不管怎么样,在宁烟斜看来就只是纯粹的挑衅。
“……”
宁烟斜咬着后槽牙,从嘴角挤出来句话:“怎么又是你?”
“是我,那又怎么,您是觉得皇上的安排有失公允不合理?”沈斫清笑着挑火,“还有,宁大人,大桁向来重礼,还是喊丞相比较好。”
宁烟斜突然就笑了,说的话是谦卑些了,语气却让人怎么听怎么难受:“微臣哪能对皇上的决策有意见呢。丞相说的,微臣记着了。”
沈斫清笑意更甚,说:“快些走吧烟斜。”
宁烟斜一阵烦躁,又挑不出来该从哪反驳。
另一边,洛衔霜煮着茶,听着消息还没什么反应,秦姝言倒是听了消息就笑。
洛衔霜抬眸看她:“这又是你什么笑点?”
秦姝言笑得岔了气扶着洛衔霜咳嗽。洛衔霜无奈笑着拍秦姝言。
等秦姝言顺了顺气喝口茶了还在咳,边咳边说:“就是你不觉得沈斫清就是……和宁烟斜很奇怪吗?”
洛衔霜突然反应过来,秦姝言就是在想象这两人一路得闹成什么样。洛衔霜设想一下也没忍住笑了声:“那顾惜文不好过了。”
“也不一定呢?”
洛衔霜一边笑一边解释,“他啊,绝对玩不过那姓沈的。”
“你又直觉是吧?”秦姝言一眼看穿。
“不……不全是。”洛衔霜敛了点笑,说,“个人就是比较乐得看顾惜文吃亏。”
秦姝言笑了:“你啊……”
玩笑归玩笑,闹够了还是得想想正事。洛衔霜说:“现在这这边便剩着何承暄了。”
“他暂时不会生事的,至少不是对我们发难。”秦姝言倒是淡然,放了茶杯慢悠悠说话。
洛衔霜眼尾含笑:“怎么说?”
“现在出了事可就只能是他的人的错了,而且上次的事谁都知道负责的人是他那派,只是不说而已。现在若是沈斫清他们有功回来,他的处境就不一定很好了。”
“可是,顾惜文哪边都吃得挺开的,何承暄……挺信他。”
“那也只能是在南边出问题了。”秦姝言道,“你是不信沈斫清还是不信顾惜文啊?”
洛衔霜可不担这盼着顾惜文在沈斫清那吃亏还要不相信顾惜文的恶人名号。她赶紧就否认:“那怎么能呢。”
“只是……潜意识觉得,这次的南边,可能不是很好善了。”洛衔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秦姝言抬眼看她,眼里有一点点的戒备:“你真的少感觉一点,一次两次的,准得有点吓人了。”
洛衔霜说:“那也不能怪我,天生的。”
两个人无声对峙片刻,最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话。
“静观其变算了。”
“随机应变吧。”
*
顾惜文一行人回来已经是夏末了。
洛衔霜深夜带着秦姝言溜出宫。今夜值守有小桂子,便也没有翻墙出去。
临走,洛衔霜对小桂子点了点头。
——这个人长宁本来可以带走的,是他自己留下作为两方联系,也算是长宁留给洛衔霜的一点帮助吧。
两炷香的时间,洛衔霜便敲响了宁宅的门。
其实这处宅子和柏先生那离得很近,但洛衔霜偏生就没有去看。
“不去瞧瞧那两位?”顾惜文关门前特意留意了一下四周环境。
洛衔霜摇了头又想起顾惜文没回头看不到,便说:“放心,我的武艺你不信是吧?这个时候他们该休息了。”
“我就不休息?”
“刚回来,得准备些东西吧?”洛衔霜抱着手看他。
“找我什么事?”
洛衔霜牵着秦姝言往里走,顾惜文瞥了一眼她们俩却也没说话。洛衔霜道:“我听说你们在那遇到疫病了。”
“雨水多,潮湿闷热,也不算意外。”顾惜文淡淡道。
秦姝言皱了皱眉,顾惜文看着她,说:“秦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秦姝言愣了愣,突然想起来早些时候洛衔霜便告诉她顾惜文直到她身份了,这还是自己同意了洛衔霜才说的。
秦姝言点点头,声音听来是凉的,还是莫名让人安心:“可是我总觉得那像毒。”
顾惜文看着面前两人,觉得这两个人是越来越像了,尤其是说话的方式和语气。
“怎么说?”
秦姝言刚要接,就听见另一个很熟悉又特别不该出现在这的声音从墙边来。
“多巧啊,我也觉得。”
洛衔霜看看顾惜文,看到对方吃到苍蝇一样的表情突然就很想笑,只好抬起手接着袖子挡脸。
沈斫清走过来,装得惊讶不已:“娘娘?您不是应该在宫里吗?还有这位是……言姑姑?”
洛衔霜突然就笑不出来了:“……沈大人。”
秦姝言也难受,后槽牙酸。她所赐那个也几乎不装清澈无辜了,端着调子反问,说着洛衔霜早些时候会说的话:“沈大人,您这时候不应该在丞相府吗?”
“来找宁大人商量些事。”沈斫清要笑不笑地,说,“正好遇见娘娘您也比较关心那投毒的事。”
洛衔霜不想说话,和秦姝言都不约而同就把交流留给那两位。
“按理来说疫病其实可能传染,但除了那一县其他地方都没症状。”顾惜文虽然在沈斫清来的时候非常、非常不爽,但还是能忍,接受能力也蛮好的。
沈斫清说:“只是这件事我觉得不能报上去,是吧,将军?”
洛衔霜一口茶卡在喉间,见鬼一样盯着顾惜文,然后立刻正了正色去抓秦姝言的手,后者也特别震惊,但好在她现在甚至比洛衔霜还能装一点。
顾惜文抿着嘴,突然就觉得做人好难,不如没回来呢。
“呃,就是,衔霜……”
顾惜文话没说完,就发觉两道视线盯着自己像刀一样——来自沈斫清和秦姝言。
顾惜文深吸一口气:“好了,你别看了,就是你看到这样,被有些变态扒出来了。”
沈斫清面上笑着,但笑得很假。
桌下,米色桌布下边,沈斫清的脚试探着勾道顾惜文的脚尖。顾惜文瞪了他一眼,后者很无辜回视。
“……”
算了说正事。
谁知道那疯子得寸进尺呢。
沈斫清脚尖刚刚勾到顾惜文小腿,顾惜文便不动声色地一边倒茶一边把沈斫清的脚踹了回去。
顾惜文脚踩着沈斫清的,面上非常友好地笑着。沈斫清笑意更浓,顾惜文看也不看他,说:“是啊,无凭无据。”
“早知道让长宁病着了,皇子出事,多大的事,肯定得查。”
“嗯,挺好的,先查就查你,办事不力。”顾惜文冷冷淡淡地。
另外一边洛衔霜死死拉着秦姝言,两个人都默默品茶,还轻轻悄悄地交流茶怎么样。
正好,不用我们说话了,养养嗓子吧。
“那你也别想逃得过,大不了一起出事,还能搭个伴。”
“……”滚啊。
临到走,洛衔霜跟秦姝言说:“我说句话,等等啊。”
“好。”
顾惜文面无表情扔下沈斫清一个人坐在那,说:“自己走吧。”
“你们这是……”洛衔霜一离开人就特别好奇,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顾惜文咬着牙道,“我求你了别问。”
“切。我还不乐意知道呢。”洛衔霜道,“好吧我诚实一点,给你提个醒哦。秦姝言的主意不准打,牵涉到她的利益我不出意外会选择她。”
“知道了,看出来了。”顾惜文无奈又无语的。
洛衔霜点着头,说:“所以你这是选了沈斫清是吗?”
“嗯……可以这么算,同盟。”
顾惜文其实还是有犹豫的,说实话,他不是特别信任沈斫清——他只是不敢去相信周围新出现的人了。
“顾惜文。”
看洛衔霜面色正经像有什么重要的事,顾惜文也谨慎了些:“怎么了?”
“就是……有的时候还是可以去试着相信一下别的人的。”洛衔霜抿了抿唇,说,“很难,但是你总不可能一直孤立,总有人会值得你信任也应该被信任的。”
宁烟斜点头,他其实清楚,洛衔霜说这话有秦姝言的关系。
“知道了,那不也得确定了人是什么人才能信啊,他多能藏啊。”
“行,不说了,跟她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洛衔霜和秦姝言走的很快。
秦姝言问:“你们说什么了?”
“夸你了。真的。”
“……”
“好吧,顺便劝劝他。”
“劝他不要始终沉在过去?”
“嗯哼。也说,你看,我和姝言多好!”
“你啊……”
像我们,就算过往不堪回首,而今身陷囹圄,也在等。
等第一只雁过,第一场雪落。
等一个人,带着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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