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儿将爹爹安葬，处理完这些事宜已是三日后，她身上为数不多仅有的钱已经花光。
她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好像一个孤魂野鬼，之前和爹爹一起租住的地方也已经回不去了，因为她已经没有钱可以付房租。
呼啸的冷风吹在她单薄的身躯上，她却好像没有了知觉，冰冷的寒风似乎也不及她的心冷，凌冽的刺痛也不及她的心痛。
冷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发，她伸手去捋，却闻到自己手指上还残留的淡淡的鱼腥味。
爹爹之前是个渔夫，他每日去河边捕鱼捕虾，她则会帮忙处理鱼虾拿到市场去卖。但是如今她一个人，以她的力气和能力没有办法自己去捕鱼。她该做什么活下去呢？
此刻手指上的鱼腥味还似往常那般令人反胃，但却仍然没能盖过她饥肠辘辘想进食的**。
只是现在她身无分文，该去哪里赚钱糊口呢？
走着走着不禁走到了原来和爹爹一起来卖鱼的市场。
一阵馋人的香味飘来，楚儿顺着香味望去，那是王大叔的包子摊刚出笼的包子飘来的香味。
她的眼睛不禁紧紧盯着那些包子咽了咽口水。
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烈，王大叔发现了在角落的她。
“楚儿，快过来！你爹爹安葬的事宜你都办好了吗？”王大叔亲切地招呼楚儿。王大叔看起来是个有点凶的彪形大汉，但其实他说话挺温柔，而且做得一手好包子。
楚儿于是走上前去落寞地点了点头。
“哎，真是可怜啊，你爹爹是个好人，可是怎么偏偏好人没好报，他竟然那么早就走了……都怪他那次得罪了宁远侯府的公子……
本来好好求饶或许就过去了，他性子烈，偏偏要跟他们讲道理，就被他们拳脚相向，他身子本来就有病，自那以后竟越发严重了……没想到这么早竟走了……”王大叔的语气里满是遗憾。
楚儿闻言眼眶有点发红，她的眼角带着一丝恨。
“给，你肚子饿了吧？先填饱肚子，然后去找个生计，替你爹爹好好活下去！”这时王大叔满脸疼惜地塞给她两个包子。
楚儿赶紧推脱：“不，谢谢王大叔，我不饿……”
“拿着吧，你也是个命苦的，如今你爹娘都走了，留下你一个，真是作孽啊……”王大叔看着她怜惜地说。
楚儿身上没钱她不敢拿，只是喃喃道：“王大叔，我不饿……”
但她的肚子这时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
她苍白的脸上立刻面露尴尬。
王大叔看她像是好久没吃东西了，于是坚持着将包子塞给她说：“拿着吧，这些包子是昨天卖剩下的，我正愁卖不掉呢……”
楚儿明明刚刚看到这些包子是新鲜出炉的……她知道王大叔是故意这么说好让她安心接受。
她这时接住了包子，心中满是羞愧和感激。
“对了，楚儿，明日就是正月十五上元灯会了，你去城里看看吧，那里会特别热闹。最重要的是……可以有机会‘扫街’！”
“扫街？”
“十五那天，许多达官贵人都会来灯会观灯赏月，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那些富家公子小姐总会不小心遗落些钱袋子或是金簪珍珠耳环之类的，你就等着人潮散去的时候去街上仔细捡，一定会有所收获！这就叫做扫街。这样的机会可是难得的，一年里也就正月十五灯会时才有。”
王大叔见楚儿的脸色有点迟疑，便接着说：
“这也不是偷也不是抢，只是去捡他们掉落的东西，又不犯法！再说了，他们这些有钱人才不在乎这点东西，掉了他们或许都没发现，但对于我们这些穷人来说，这可是能够活命好些天的饭钱啊！”
楚儿咬了咬嘴唇，她的内心是极其不屑去做这样的事的。她讨厌那些王公贵族有钱人，就是他们那样的人害死了爹爹，也是他们那样的人可以冷血到遗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只因为害怕给他们带来厄运阻挡他们升官发财。
她才不屑于去捡他们掉落的东西！她一丝一毫都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牵扯！虽然爹爹临终前嘱咐她要去找她那有钱的亲生父母，但她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去的！她宁愿饿死也不愿去找他们自取其辱。
“孩子，乖，听大叔的话，活下去最是要紧，你爹爹在天上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明天你就去城中的上元灯会碰碰运气，先救救急再说！然后在城里找个生计好好生活。”
楚儿听到这话，鼻子有点酸。手里热乎乎的包子让她的身体仿佛恢复了一些知觉，此时身上和心里的痛阵阵袭来。
她忍着泪，谢过王大叔的好意：“谢谢王大叔，楚儿知道了！”
*
正月十五。
镜子里的可儿黛眉朱唇，丫鬟兰翠正在给她梳妆打扮。她轻轻为可儿戴上珍珠耳环，又在发髻上簪上一个精巧的金步摇，对着镜子微笑着说：“姑娘可真好看！今日上元灯会您一定在人群中最是亮眼！”
可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摩挲着她手指上的那枚银戒指没有说话。
今日他也会去上元灯会，他们曾经约好今天元宵节在灯会相会。原本她以为今天会是一次甜蜜快乐的约会，可没想到今日竟是要去跟他诀别……
见了他该怎么告诉他她即将要入东宫为太子妃的这个噩耗？她该如何说出口？他听到后该是何等的失望和难过……
“姑娘，您下个月入宫后可就没有机会再参加京城热闹的上元灯会了，所以今天一定要尽兴而归！”兰翠既替二姑娘觉得激动又觉得有点可惜。
见可儿面无表情静静发呆，想来她是在遗憾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见到民间的灯会了，兰翠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赶紧安慰她道：
“不过您去了宫里，以后有的是豪华的宫廷聚会，那是一般人永远没机会见识到的，可不是民间的灯会能比的！”
可儿定了定神，嘴角依旧没有笑意，只是神色复杂地轻轻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上元灯会在京城中心的大街上，此时已是彩棚高结，各种奇巧花灯辉煌炫目，火树银花，有如白昼。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嬉笑着赏花灯、猜灯谜、放烟火，好不热闹。
楚儿拖着虚弱的身躯，穿着单薄又有些破烂的衣衫走在街上，在穿着喜庆满脸笑容的人群里显得有些突兀。她根本没有赏花灯的心情和力气，因此也尽量靠边走，不想让别人注意她。
她不知自己怎么会走到了这里，明明心里是不屑于王大叔所谓的“扫街”的……但是心里想着不管怎样总要来城区找生计，今天又是元宵节城里热闹非凡，生意红火，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份活。
“都让开，让开点！别挡着咱们公子的路！”这时一个身形彪悍的大汉粗鲁地在人群中嚷嚷。
虽然此时街道中很是拥挤，但大家闻言还是不得不识趣往旁边挤，好让出一条小道给他们，大家都面露惧色，悄悄地低声说道：“赶紧让开，是宁远侯的公子来了！”
楚儿走在路边，却突然被旁边的人急急地往外挤，她本就因为饿着肚子有气无力，又走了一天的路脚里发软，这一挤，她正好绊在路旁的石墩子上，不禁跌倒在地。
扑通一声闷响，她只觉得身上一阵痛楚，脑袋也有点发蒙。
她痛苦地皱着眉转头看，只见一位身着华丽的公子哥正趾高气昂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间，脸上带着高傲不可一世的笑容。
那双冰冷的三角眼，那令人厌恶的神情，怎么这么眼熟？……
是他！几个月前就是他在郊外也是这样横行霸道，怪爹爹挡了他的路，就将爹爹一顿拳打脚踢。爹爹身上本来就有病，那次后爹爹从此病重一发而不可收拾。
楚儿看到他此时的嘴脸跟当时一模一样，她心中的怒火和仇恨熊熊燃烧了起来。
她忍着痛咬牙爬了起来，随手捡起路上的一颗小石子，狠狠地朝那人扔去。
那男子本来正大摇大摆风风光光地往前走，只听砰的一声，那石子正打在他脑袋上，他发出一声惨叫，用手捂住头，只觉得有点眼冒金星。
“是谁？！是谁竟敢打我？！”他愤怒地叫嚣道。
楚儿这时不知哪来的力气和胆量，挤过人群走到他面前愤愤地说道：“是我！谁叫你横行霸道！”
众人都有些惊讶，他们给这位公子让路虽也有不满却是敢怒而不敢言，但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看起来瘦弱又寒酸的姑娘居然敢站出来公然质疑他而且还用石子打他，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那人高傲的嘴角此时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愤怒又轻蔑地冷笑了一声，随即立刻给了旁边的壮汉一个眼神。
那壮汉立刻领命，上前一步将楚儿紧紧反手扣住。
楚儿细嫩的手腕快要被他捏碎，她挣扎着噙着泪喊道：“是你害死了我爹爹！上次在郊外就是你不讲道理还动手打人，害得我没了爹爹！你还我爹爹！”
众人闻言不禁惊讶地交头接耳。
“啧啧，果然是远近闻名的小霸王宁远侯公子……”
“不过他居然弄出了人命来了，那有点严重了……”
那人揉着脑袋，这时似乎有些回想起来她是那天在京城郊外渔夫的女儿，他注意到此时人群看向他的眼神，他立刻恼羞成怒目露凶光，走到她跟前，嘴里愤愤地说：
“原来是你，臭丫头！你可不要含血喷人！明明是你那卖鱼的老子不懂规矩挡了我的道，居然还想赖在我头上？！”
“谁挡你的道？路是你的吗？只能你一个人走吗？！”楚儿恨恨地质问他。
他生气地涨红了脸伸手就要打她，楚儿没有躲，她只是痛苦又愤怒地盯着他，她的眼神仿佛要喷出火来。
眼看着他的巴掌就要落下，楚儿狠狠咬了咬嘴唇。
原以为下一秒脸上火辣的疼痛感就会袭来，但只听啪的一声，那巴掌竟停在了半空中。
一只大手有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令他无法动弹。
“她说得对！路不是给你一个人走的！”一个温润又低沉的声音传来，语气虽然十分克制，却还是藏不住那份恼怒和责备。
楚儿微微抬头，只见那人身材欣长，一身月白锦袍，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深邃又凌厉。
宁远侯公子刚想要发作，扭头一见这位男子的面容却突然大惊失色，吓得差点跪下来，哆哆嗦嗦地喃喃道：“太……太……”
但他见这位男子身边的随从给他递的眼色，他立刻改口道：“公……公子……我错了！我错了！”
楚儿和众人都很是诧异，刚刚还蛮横无理的小霸王，怎么转瞬间像是换了个人，立刻服软了……
“你在大街上欺负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算什么本事！快跟这位姑娘道歉！”那男子低声命令道，他的声音沉稳又坦然，却有着不容他反抗的力量。
宁远侯公子憋红着脸，他万般不愿地瞟了一眼楚儿，但还是轻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对……对……对不起……”
那男子这才露出可以放过他的表情，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离开。
宁远侯公子于是赶紧带着他身边的壮汉和随从踉踉跄跄地跑开。
众人这时欢欣鼓舞地拍手叫好，街上又重新回到一派热闹喜庆的佳节氛围中。
楚儿这时又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位男子，她低声说道：“多谢公子。”
而他的眼睛此时却紧紧盯着她被捏红的纤细手腕，心疼地说：“很疼吧？……”
许是因为这句话透露出的关怀，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立刻有些局促地将手藏到背后去，她没有回答，只是不自然地略微摇了摇头。
那男子见她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才自知自己的话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是有些唐突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恋恋不舍地说：“姑娘，保重！后会有期！”
说着向她作了个揖，便转身离去。
后会有期？……楚儿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嘀咕，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他们还会再见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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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