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儿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忽然，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腰间落下。

她于是赶紧跑上前将它捡起，仔细一瞧，竟是一个荷包。

是他掉的！

她想追上去赶紧还给他，但是灯火阑珊，那人却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楚儿打开荷包，里面竟有不少碎银。

该还给他吧？他刚刚出手相助，她心里有一丝感激，她不想把这当成是‘扫街’的收获。

但是，看他样子应该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懂人间疾苦的富家子弟……这点碎银，对他来说或许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专门用来打赏下人的零钱，他应该也不会回来找了吧？

但这些碎银对她来说是可以解决好几天的饭钱，简直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楚儿望了望天，觉得老天爷还算有眼，今天元宵节给了她一点好运。

此时御街前的安福门城楼上，皇帝等人正在楼台上观赏民间灯会的热闹繁华，与民同乐。

“皇上文治武功，如今国泰民安，上元灯会一派繁华景象，百姓富足安康，这都是皇上您日夜操劳治国的伟大功绩！”皇上身旁的大臣陪笑着谄媚地说。

皇上微笑着捋了捋胡子，微微点头，虽然平日听惯了大臣们的美言，但今日元宵佳节看着眼前的灯火辉煌再听这些话，仿佛格外受用。

这时皇上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环顾了一下四周，有点纳闷地问：“太子在哪里？怎么不见他的身影？”

只见一位打扮雍容华贵，珠翠满头的妃子走到皇上跟前。

皇后早逝，如今正是这位娴贵妃代理六宫。

她柔声细语地对皇帝说：“太子好像是微服私访悄悄去看元宵灯会了，只是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今日人潮拥挤，真让人担心……”

皇上脸上的笑容有点消失，他有些不悦地说：“太子年纪也不小了，下月就要大婚，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贪玩！”

“太子许是想去体验民情，也不一定就是贪玩……他向来我行我素有个性……不像臣妾的洛章那般老实听话……”娴贵妃绵里藏针地说。

“儿臣也想出去玩啊，但是怕父皇母妃担心，而且今日上元佳节理应陪在你们身边团圆尽孝，因此儿臣立马断了那个念头。”这时一旁的二皇子机灵地接话。

“嗯，还是洛章懂事啊，你大哥虚长于你，却总是让朕操心……”皇上微微皱眉叹着气说。

但他随即便转头忧心地向大臣吩咐道：“多派几个朕跟前身手好的御前侍卫，去灯会上暗中保护太子，此时人山人海十分拥挤，一定要护着太子周全！”

娴贵妃虽然脸上依旧维持着微笑，心里却是一沉，皇上虽然嘴上责备太子，却还是把他当成心头肉！

*

“兰翠，你去刚刚我们走过的那家糖人摊子给我买个糖人好吗？我突然想吃。”可儿带着兰翠在灯会上走了一阵后说。

“姑娘，那家糖人摊子很远，在街的那头啊，现在人那么多，我去买的话你一个人不太好吧……”兰翠面露难色。

“没事，你还怕我丢了不成。那家的糖人看起来不错，刚刚没买好可惜，我现在真的很想吃，你快去吧。等会我们仍然在这里碰面，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走丢的。”

“可是……”兰翠虽然还是有点犹豫，但是拗不过可儿的坚持，于是只得转身去街的那头替她买。

可儿见兰翠离开了，她赶紧急促地向前走，去往她跟他约定好的地方。

人流如织，她穿梭在汹涌的人潮里，街道两旁是五彩斑斓的灯火，分外绚烂。此时此刻本该是欢喜雀跃的，但她却心情沉重。

心里担忧着等会该怎么面对他……

终于走到了约定的地点，那是街的那一头，他们约在一条小巷子里，逛灯会的人都在大街上，小巷子里基本没人。

她远远望见了她的心上人。

他素衣广袖，凭风而立，正在等她。他虽然不像富家公子那样打扮得那么贵气，但也是风雅俊逸，翩翩君子的模样。

他叫刘翰飞，是可儿弟弟康儿的陪读，出身贫寒，但读书好，有学问，是如今京城小有名气的才子。大家都觉得他今年有望高中。父亲也听说了他，觉得他是个人才，因此不计较他的出身，让他做康儿的陪读。

他因此时常出入永昌侯府，一次在花园竟与可儿相遇，才子佳人，金风玉露一相逢，从此两人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地双双坠入情网。

第一次体验到心动的感觉，爱情的滋味，两人都已认定彼此，觉得无比契合，除了身份地位的差距……

但楚儿相信他一定会高中，到时候在朝廷为官，也会有不错的前程。虽然比不上家业深厚的侯爵之家，但到时候父亲或许也会同意这门亲事。

过往的一幕幕甜蜜和期盼都还在眼前，只是现在转眼都要落空了……

离他越来越近，可儿的脚步却愈发缓慢，她害怕面对接下来的时刻。

“可儿~”他清脆的声音传来。

他正笑着向她挥手，一脸灿烂。

可儿终于走到他的跟前。

他看着眼前娇俏的她，嘴角忍不住更加上扬起来，笑得一脸甜蜜。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关切地说：“很冷吧，我帮你暖暖手。”

他温暖又白皙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她，她却赶紧将手缩了回去。

他没想到她会抽回手，伸出的手于是空悬着，指腹还残留着她纤细的手指留下的细腻冰冷。这样悬空了一秒他才反应过来，悻悻将手收回。

本来洋溢着笑容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可儿此时脸上没有笑意，微微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不是好不容易才支开兰翠啊？”他试着岔开话题。

可儿这时微微抬起头，咬了咬嘴唇，终于望向他。她的眼神怯怯的，满是哀愁。

他觉察到她脸色的异常，有点担忧地问：“怎么啦？”

“翰飞……”可儿轻轻唤他，但是嘴边的话还是很难说出口。

她深吸一口气，更重地咬了咬嘴唇，终于开口道：“翰飞……我有事跟你说……”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直觉告诉他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前两日……侯府刚刚领了圣旨……皇上……皇上……将我……指婚给……太……太子……”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这句话说出来的。

她脸色苍白，眼眶红红的，说完这句话，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心中既觉得委屈又觉得亏欠。

虽是吞吞吐吐，断断续续的话，他还是听清楚了。但是他觉得难以置信。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他睁大的双眼里满是震惊。

“你在说什么可儿？你是在逗我吧？……”

可儿摇了摇头，眼泪开始一滴接一滴地落下。

他真的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怎么会？！你不是说你胳膊上有烧伤的疤痕，按理不会入宫吗？”

“我是这么以为……但我也不知为何太子仍要我入东宫，圣旨上宣读的是我的名字……”

可儿此时已经忍不住抽泣起来。

刘翰飞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天意弄人！为何好端端地竟要棒打鸳鸯！

“那什么时候要入东宫？……”他的语气有点颤抖。

“下个月……”

“你真的要去吗？”他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

“我不能不去，违抗圣旨可是砍头的大罪，我不能连累父亲母亲，还有侯府的所有人啊！……”楚儿的眼泪此时已经决堤。

“那我们的约定呢？”他虽然极力克制着，但是此刻眼睛逐渐潮湿，眼神里满是痛楚和绝望。

“……”可儿无言以对，只有簌簌下落的眼泪。

“你忘了我们的海誓山盟了吗？”他的眼框红得惊心，像是受了伤的小兽。

“不，我没有忘……”可儿痛苦地摇头，“可是我们别无它路啊！……”

“所以你今天是来跟我说再见，哦不，是说永别的……是吗？……”

“你该知道我的心……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跟你私奔！……可是我不能连累我的家人啊！他们是无辜的！”可儿愈发悲恸地哭起来，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他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她，心如刀绞。是的，他知道，他们彼此都是知道对方的心的，他相信他的爱人，她是多么乖巧听话的姑娘，从来都对父母唯命是从，她瞒着家人跟他相爱是她此生做的最疯狂最大胆的事。

他相信她，若是没有家人的顾忌，她是真的愿意跟他私奔的。她是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当他送给她那枚简朴的戒指作为定情信物时，她没有嫌弃他的寒酸，却视若珍宝，彼此约定终身。

这样好的她，他爱她，他敬她，所以，他当然不能毁了她……哪怕是要失去她……失去此生挚爱……

他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她。眼中噙着的泪此时终于掉落了下来，凄楚又无力。

可儿贴着爱人的胸膛，两人相拥而泣。

楚儿这时用刚刚捡的钱袋子里的钱买了个大饼充饥。

此刻正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大口，她都来不及好好细嚼品尝味道就急急吞进肚子，从食道滑到胃部，终于一阵温暖和满足，饿了一天才进食的身体终于好像活了过来。

她吃着饼往前走，忽然眼角瞥到了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有一对男女正在抱头痛哭。今日是元宵佳节，街上的所有人都是欢声笑语的，因此这对痛哭的情侣有点惹眼。

楚儿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那女子背对着她，看起来像是跟她差不多的年纪。一身漂亮的红色锦袍，还披着华贵的皮草斗篷，发髻上的金步摇金光灿灿，格外耀眼。

此刻却在那男子的怀里哭得厉害。

楚儿嗤笑了一声，心想这样的富家小姐有什么理由哭得这般肝肠寸断？

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什么狗屁爱情吗？真是可笑！她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是吃不饱还是穿不暖？是看不起病还是没钱抓药？

她有什么资格哭！

要哭，也是我这样的人哭！

楚儿狠狠地又咬了一大口饼，愤愤地嚼着。

过了一会，那名男子像是对怀中的女子说了一句什么道别的话，那女子也与他挥手道别，男子而后转身离去。

那女子呆呆站在原地，怅然若失，哭得更厉害了。

呵，真是哭天抢地，爹娘死了她也不见得会哭这么惨吧……有必要吗？就是为了儿女情长？哼，都是吃饱了撑的！

像她就从来都不会为情所困，对她来说，手里的这个饼就是她的爱人！楚儿在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又咬了一口饼。

那女子缓缓转身，一边拿手帕擦眼泪，一边开始往巷子外面走。虽然还在流泪，但看得出她想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因为她低着头不停在擦泪，楚儿这时看不清她的脸，只隐隐看到她长着一张鹅蛋脸，肤色白皙。

渐渐走近，楚儿怕她发现自己刚刚在围观她，这样好像不太好，于是准备离开。

临走前忍不住最后再张望一眼。

这时，只见那女子深吸一口气终于抬头向前走。果然是张标志的鹅蛋脸，五官标致，眉目清秀，还化着精致的淡妆。

等等，这张脸这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等等……这不是我的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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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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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