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一行人卡着饭点抵达目的地酒店。

章杉连续开了近四小时车，有点疲惫，想下车抽根烟提神，刚摸出烟盒就接到新单。

汪如海一声令下：“就在这附近找个饭店吧，吃完你们两个自由活动，我带檀辰去跨界园还是贸易园来着。”

“行。”章杉逆来顺受地把烟收了起来，重新发动掉转车头。

“薄荷糖要么，”汪如海自顾自吃了一颗，没等章杉答应便给他也塞了一颗，然后把糖盒扔到后排。

章杉迅速回血，不等他回味对方手指上的淡淡烟草味和这一行为背后的资本家柔情，就被三倍劲爽超强薄荷糖狠狠击中。

“……”

章公子辣得两眼冒金星，整颗脑袋都通了：“你这什么糖，这是违禁药物吧？”

后排檀辰和张望一人一颗，表情也有些许狰狞。

汪如海：“很提神啊，人小孩子都没叫唤，就你事多。前面路口右转，就那个楼，停车场入口在右边。”

章杉两眼喷着凉气，闭嘴了，按照汪如海指示转向，停车觅食，就近找了家中东饭店。

檀辰这才知道，因为跨境贸易的高度发展，乌城吸引来很多外国商人，尤其是中东国家，其中不少人会在这常驻，甚至结婚生子。经年累月，当地的饮食习惯也变得多样，中东餐厅扎堆，从装修风格到菜色口味都相当地道，几乎成了本地旅游特色之一。

汪如海带他们来的这家中东饭店就是热门餐厅之一。双语的门头，异域风情的服务员，进门后更是仿佛神游土耳其。檀辰从没见过这么多外国人扎堆，并且一个个都老神在在，仿佛他们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

汪如海熟门熟路地领着大家上二楼，让服务员找了个靠窗的座位，窗外正对着乌城最大的国际商贸城。

他点了几个大菜主食，又把菜单递给檀辰看有什么想吃的。张望并排坐着，主动帮大家拿餐具，同时新奇又腼腆地东张西望，四处打量。

汪如海和章杉不约而同心想，这才像个小孩子，兄弟两个早上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一个比一个成熟得吓人。

两人不自觉对视了一眼，章杉目光游移到他的嘴上，汪如海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转过了脸。

这家餐厅价格不菲，分量也惊人，每道菜上来都是巨大一盘。四个男人如蝗虫过境，吃得干干净净。

下午汪如海终于把章杉赶走，自己开车带着檀辰去走访供应商。

“下午安排了三家，都在一个贸易园区，挨得很近，产品估计也差不多，做耳环项链什么的首饰。毛利率都大差不差，15到20个点，但轻小件还是有优势……”汪如海突然看向张望，“不过这小子不是要在宾馆写作业吗？”

张望：“因为你忘记办入住就急着把章叔叔赶走了。”

汪如海：“……”

车已经开出去十来分钟，汪如海懒得走回头路，只能假装无事发生，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行吧你跟好你哥，别乱跑，也别闲着，檀辰一会做下笔记，弟弟下车前记得带个袋子，一会重点样品我问人家要了你就一起收好，明白？”

张望：“好嘞。”

正得发邪，汪如海心想，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是乌城重点贸易园，外表看起来却都有些年代，破破烂烂的。檀辰隔着窗户看，发现一楼都是各种物流公司和仓库，除了卸货搬运的工人司机进进出出，几乎没什么闲人。

汪如海把车停在空地上，檀辰对着门牌号，很快找到C栋，并在一排卸货大卡的缝隙里找到了正门。

汪如海：“真够破的……这边的老板都很实在，实用主义，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人普遍也比较讲诚意。”

檀辰：“我也看到另俩家的楼了，看起来车开不进去。”

汪如海：“没事，不远，我们一会走过去就行。我看看这几楼来着，五楼，还好有电梯。”

出了电梯看到一个女人在楼道口正等着，应该就是汪如海提前电话沟通过的“小月老板”。

女人年纪不大，三十岁出头，衣着朴素，气色红润，一见到几人马上热情地迎了上来。

她伸出手：“汪老板吧？幸会幸会。正准备下楼去接你们，这里比较难找的。”

汪如海笑得一脸春风和煦，赶忙上前跟她握手，“幸会，小月老板，你们这真是挺隐蔽的，而且居然到五楼都是仓库，现货这么多？”

“只有五楼和一楼是仓库，中间是别人租的，”小月领着几人来到自己办公室，“叫我小月就行啦。坐，喝点什么？花茶喝吗？”

檀辰接过饮料说了声谢谢，开始环顾四周。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在仓库里隔了一个房间，放了些办公用品，发黄的壁挂空调嗡嗡作响，勉强制冷。这栋楼外立面看起来已经够原始了，没想到里面也是毛坯房，电线和管道都暴露在水泥抹面上，窗户也都是明显老化的玻璃窗，整个空间看起来又大几百平，堆满了箱装的货物。

办公室没有方便几人对话的桌椅，小月发现如果自己坐在办公桌前会刚好被显示屏挡住，于是也坐到沙发这边，四个人坐成一排，视觉效果有点好笑。

汪如海微微侧身，率先开口道：“小月老板，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饰品这块，我看了你们在国内平台的供货，下面几个子品牌加起来应该有上千个品，要是能供如海贸易，我们在新平台上都能消化掉。”

小月看着汪如海笑道，“如果都能消化掉当然是最好的。我本来是想直接自己上，研究了下发现现在进入门槛确实比较高，也一直没有收到平台内邀，所以这次是诚心跟汪老板你合作的。”

“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都是现货，不做零售。我了解过这个新平台，去年到现在起势不错，目前就是卡在库容上，你有货可能发不进去。”

“饰品类我也有本地的朋友在做，毛利率跟国内平台应该差不多，所以你要拿货至少要成箱走，我们没法做测品的。”

汪如海没想到她这么了解，几句话也直击痛点。汪老板当然想做测品，小月这品多但也量大，如果全部接下来对自己的成本管控和广东仓库容都是考验。

汪老板思忖片刻道：“是，我们想做测品，你要是几千个品都成箱进来，这个动销情况说不准。”

小月理解地点点头，“不然先看看货吧，你这趟来肯定也不只跑我一家，饰品又是个大类，乌城的产品很雷同，但是检验水准和选品是有差异的，这方面我很自信我们一定是乌城数一数二的。其实只要选品好，动销有保证，一箱货单品也就几百件，你算下周转时间，说不定一个旺季就清掉了。”

汪如海不置可否，先跟着她去看货。

几人在仓库区转了几圈，汪如海看得很仔细，发现在这个以内销制造业为主的园区，小月的产品从细分类目到包装确实已经是相对先进，为了方便同时供给出口和内销，她全部做成白牌产品，外包装也有几种选择，像她所说，不缺销路。

小月随手挑了几件发饰递给他们：“国内外的饰品审美还是不太一样的，潮流不同。很多我们看起来不是很时髦的东西，外国人倒是很喜欢。所以我们还是以基础款为主，也比较容易翻出花样。”

“是这样，不能完全按照国内审美去做外国产品，”汪如海连连点头，“你这都是亚克力的？有没有稍微精一点的，纯银的彩宝的，都可以。”

小月：“真纯银假纯银？”

汪如海嘴角抽了一下，“真纯银……能在标题写925银的那种。”

小月翻找了一下，摸出一包样品给他，“国内审查得严，我们标准也高，说925银的确实不会掺水。不过有些扫货做外贸的水分就比较深，怎么说呢，市场需要什么我们就生产什么。”

这女人突然坏笑一声，眼角炸花，“重金属报告我们也可以找本地的实验室做，看平台要求，就是成本要翻倍了。”

檀辰突然觉得她开始的老实纯良都是假象，果然无奸不商，古人诚不我欺。

“嗯，需要报告的我们先不上。”汪如海仔细看了看她递过来的几件银饰，从耳环到项链应有尽有。都不是复杂的工艺，但能看出来做工还是比较上乘的，没有毛边，随手抓的几个样品水准也比较稳定。

汪如海：“现在银价多少？七八块吧，你这类毛利率能有20%吗？”

“前几年有，现在不行了，顶多也就14%吧，”小月微微叹了口气，“不止是银饰，饰品类基本都是这个行情的，像你说的彩宝，成本更高，挺难做的。”

汪如海：“国内市场掺不了水，所以就做外贸？他们不需要检定证书吗？”

小月嗤笑了一声：“拿真的样本送过去不就行了？后续的就靠天收，只要不被消费者查验举报问题就不大，就算举报了也可以下链接，再严重点就弃店重开，汪老板也做这么多年铺货了，居然还问这种问题。”

汪如海自己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就想到了答案，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收住。

他干咳了一声，“那我们确实这么多年诚信经营，合法合规，当然一时想不到这么些违法乱纪的办法。”

小月审视地看了他和檀辰张望一眼，最终还是点点头道：“做生意的都有自己的路子，看个人选择了。”

汪如海察觉到她态度温和了些许，猜想自己拉了一波好感，趁热打铁道：“所以做我们的供应商更是有保证的，我们是踏实做生意的，虽然前面量不会很大，但长久。”

小月：“长久不长久也不是靠你说的，精神是很动人，到底还是要靠市场检验的。”

“目前我们的平均动销率是高于平台七十五分位的，”檀辰突然开口道，见两人看向自己，有点紧张，但还是继续解释道，“这意味着同样的总数，我们有销售的产品超过百分之七十五的卖家。产品本身很重要，但生命周期也看运营能力。像汪老板刚才说的，我们打算拓品，但还是走静铺，不做短平快的产品。”

檀辰说得有点多了，看了眼汪如海，见他并没有制止自己的意思，接着说道，“或许也可以先看下你们的产品清单，大家各退一步，我们铺开，基于经验选品，部分可以取整箱，如果不确定的就……”

汪如海：“就按照每品四十件进，这样总量也很可观了，平台给的测评建议值才二十。”

小月原本以为檀辰只是跟着打杂的小运营，没想到张口几个数字还挺像模像样，不由得重新仔细打量了一翻。

汪如海一脸云淡风轻，有种熟悉的要谈判胜利的预感。

几人接着这个话头又盘了好一会的货，汪如海出去打了个电话跟后面的供应商改约明天，回来时顺手在檀辰肩膀上拍了拍。

随之就感受到一道冷冷地目光射向自己，汪如海笑，得寸进尺地揽住他的肩膀。

小月见状笑道：“后生可畏，你这个手下脑子很好使呀。”

“嗯，”汪老板终于松开手，“我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