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望已经逐渐掌握了汪如海这个人的脾气，就是喜欢跟人反着来，越察觉到对方反感什么，他越要这么做。

很幼稚。张望冷冷地想，拖着自己有备而来的大黑塑料袋上前一步，挤进两人之间。

汪如海这才想起来这小伙子也不白来，还有点作用，转向小月道，“我们能不能带几个样品回去？看下包装测重，做成本核算。”

小月非常爽快地答应下来，每个类目给他挑了几个，还附赠几个首饰盒：“看你这么大塑料袋，这几个也可以看看，箱包类我们也想做的，大的小的都有，外贸以饰品盒化妆包为主，你看可以合单的话其实也可以备一点，我们按箱备货一箱才25个，对你来说完全没有压力嘛。”

汪如海连连点头，这算是意外之喜，其他类目他不是没考虑做，只是打算一步步来，如果可以搭上小月这条线接着拓宽，合作和品控有保证，会省心很多。

后面几家工贸一体的企业产品线极其丰富，但确实都没有小月做得精，汪如海看了两天天基本心里有了数，不出意外后续会跟小月长期合作下去。

鉴于留守儿童被一并带来了乌城，且多出的成本由章杉买单，汪如海干脆吧两天的行程延长到五天。第二天开始张望留在宾馆写作业，换成章杉每天提溜着个袋子做跟班。

汪章二人关系变得有些微妙，檀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当无事发生。

而张望第一天晚上去汪如海房间送遗漏的样品时，在门口按完门铃先是听到他应了一声，等了半响，却等到章杉来开门。

章公子黑着脸开了个门缝，接过样品就相当不客气地关了门。

张望心里跟明镜似的，进一步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少年人突然有点躁动，他隐约看到床上有个白花花的人影，留下无尽遐想的空间，在过道来回走了几趟才终于冷静下来，回了房间。

次日他特意留心看两人的反应，又好像一切如常，除了汪如海走路姿势有些许不自然，和章杉格外的无微不至端茶倒水。

虽然这也是两人一贯的相处风格，只是不难看出汪老板脾气更坏了。

檀辰对自己老板的喜怒哀乐毫不在意，也看不来章杉的眼色，每天兢兢业业地做小秘书。

檀辰：“我汇总了过去三天几家的情况，类目上来看本地供应链的优势主要就是饰品、太阳镜和钥匙串小挂件什么的，如果按照你最开始的计划这几个类目应该都没啥问题了，以小月老板为主，其他查缺补漏。后面几家是工贸一体做鞋服的，这块我不大了解了。”

汪如海接过他的本子，打算换个坐姿，二郎腿刚翘起来就感受一种隐秘的钝痛，不由闷哼了一声，缓缓把腿放了下去。

檀辰：“？”

汪如海：“咳，我在想你说的，鞋服这块本来是不打算做的，不过标品或许可可以看看，饰品的毛利率这些年下降得太厉害了，得找找别的。”

檀辰：“鞋服也有标品吗？”

汪如海：“嗯，标品只是个概念……”

章杉从隔壁卡座拿了个坐垫过来，递给他。

汪老板只是冷冷觑了一眼，根本不挪窝，章杉只能把坐垫塞进他和椅子的夹缝里。

汪如海：“比如帽子，袜子，均码的衣服，基础款短袖大码女装，进入门槛会低一些，可以试试。鞋类主要是凉拖，人字拖这种，试错成本比较低，退货率也不高。乌城供应链发达，小单定制应该也就五十到一百件起，还是比较好消化的。”

檀辰认真听课，完全没注意章杉在旁边蠢蠢欲动，倒是张望仔细地观察对面两人的小动作。

章杉猝不及防掐了汪如海一把，让他终于放松了笔直的腰板，稍微靠在椅垫上。

张望持续探究地看着二人，汪如海回避了他的眼神，章杉倒是坦然地看了回去。

张望：“汪叔叔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檀辰抬头看了他一眼。

汪如海面无表情道：“没有，跑了几天有点累。”

八月末火气正旺，连着两家都是仓库里办公，四十度的天只有一个电风扇在那悠悠地转，热得几人汗流浃背，提前结束行程，早早回酒店大堂吹空调。

章公子再次展现其揣摩圣意的过人能力，汪如海前脚打道回府，他后脚就在大堂吧安排好了下午茶，冷热甜咸一应俱全，甚至把咖啡换成了凉茶，给几位降温解暑。

茶点过于丰盛，秉承不浪费粮食的宗旨，汪如海让檀辰把张望也喊下来蹭吃蹭喝。

汪如海喝了口凉茶，长舒一口气：“最后几家做饰品的我们挑着看看吧，昨天我联系了几家做鞋服的，工厂为主，做不来贸易，合作意向高，一会我也把地址发你看下怎么安排比较顺路。”

檀辰：“好的，有大概的总量需求吗？”

汪如海：“总的不超过五百个品吧，可以重点挑两三个细分类目，我一会让小徐给你发个类目参考，他之前跟平台经理一起看过其他类目的选品。”

檀辰：“好的。”

汪如海热得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杯凉茶，又挑三拣四吃了块咸点，总觉得身上粘粘的，想回房间冲凉。

“我跟你上去休息吧，”章杉跟着起身

“哎，那，”檀辰还想问点什么，见两人这就要走，拦也不是，毕竟老板都不舒服了。

汪如海摆摆手，“不急这一会，明天再说吧，不够吃一会让他们再续一份。”

檀辰只能点头，看着服务生又端来一份三层点心盘，感觉这俩人是在把他们兄弟当猪养。

张望：“哥，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怪怪的？”

檀辰头脑放空，随口道：“还行吧，怎么怪了？”

张望：“我觉得他们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檀辰颇为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难得见他这么八卦的样子。

檀辰：“他们应该认识很多年了。”

张望：“我觉得他们应该谈过。”

檀辰一脸茫然：“谈过什么？”

张望：“谈过恋爱啊。”

檀辰看着他笑得一脸狡黠，微微皱起眉头，“你在哪看得这些乱七八糟的，是不是最近又偷偷上网了。”

张望连忙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道：“才不是！就是……眼神和互动吧，就是很亲密的关系才会这样啊。”

“比如章杉看汪老板的眼神，粘粘乎乎的，绝对不是普通朋友的眼神。汪老板嘛，虽然嫌弃，但我觉得他还是喜欢对方的，不然不会让他天天呆在自己办公室，甚至出差都跟着。”

檀辰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从没注意过什么眼神和互动，这会甚至回想起章杉的脸都费劲。

他干脆放弃思考，仰头靠在椅背上：“不是普通朋友就不是吧，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这下轮到张望睁大了眼睛，没想到檀辰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这种小众关系，结结巴巴道：“这可是……同性恋，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檀辰：“还行吧，世界上什么人都有，喜欢异性的同性的，可能就跟右撇子左撇子差不多吧。”

张望：“那如果我是同性恋呢？”

檀辰第一反应是脑补了自己弟弟被不知道从哪冒出的混小子摁着亲，想说那我打断你俩的腿，但自己上一秒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不能这么快就打脸。

他微微皱眉道，“那看你自己怎么想的吧，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青春期有些奇怪的想法也正常，还在自我探索，而且现在是不是也都很喜欢开这种玩笑……”

张望看他即将要过载，不想逼太紧，夸张地笑了两声道，“其实我就是开玩笑的！看看你什么反应哈哈！”

夸张又不算生硬，原本识别人类言外之意就有障碍的檀辰狐疑地盯着他，决定就当这小子真是在开玩笑。

但如果之后被自己抓到他被混小子摁在哪里亲，两人都别想活。

但是怎么会呢。

尽管这个话题揭过，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这个念头却始终盘踞在檀辰心头。原本觉得同性恋都是那种，娘娘腔之类的，像男孩的女孩和像女孩的男孩。可小望看起来应该是完全没有这个倾向，阳光开朗，男子气概……不过话说回来汪如海也没看出有这个苗头，章杉更是型男一个，说话做事没什么特别的。

算了，回去研究一下这方面的资料。檀辰发现自己的知识盲区着实有点多，决定还是等有空好好先研究一下相关资料，丰富知识储备，以备后患。

说不上有什么后患，他就是隐隐有种莫名不详的预感。

平地一声惊雷后张望倒是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胃口很好地从咸点吃到甜品，一脸天真灿烂，以至于檀辰开始怀疑刚才的对话是不是其实只是自己的幻觉。

檀辰：“你作业做完了？”

张望：“差不多了，还有几篇作文，打算写写乌城，这趟出来挺有意思的。而且上次跟你们去那个什么小月老板那，我发现汪老板还是做实事的人，有两把刷子，打算把他加入我的作文人物库。”

檀辰：“汪老板确实还是比较务实的……你不……”

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话都到了嘴边，檀辰临时猛踩刹车，万一原本没这个意思，自己一句话给他潜意识留下了什么倾向就完了。

张望一脸疑惑地看向他，等他下半句。

檀辰：“你不要再吃甜的了吧，容易蛀牙。我先回房间整理下今天的资料，你吃完自己上去。”

张望隐约猜到他吞下的半句话，看着檀辰突然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有些事可能也没自己想象得那样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