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呢？”祁戈走了出去，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那人身影。就在这时，有人牵了牵她的衣角，祁戈低头一看，正是方才领他们进来的那个紫衣小童。小童凑到祁戈耳边，小声道：“我方才看到那人跑上去了，姐姐若是在找他，不妨去甲板上找找吧。”

祁戈道：“多谢。”

那个倒霉蛋被灌了不知什么药，但若说药效，也许就是舒缓精神的。按理说，即使他真的在“药效”下看得开了，觉得输了那些珍珠财宝也没什么，也应该是慢慢走上去散步才对，可是他却是“跑上去”的，实在奇怪。

祁戈和岑奚很快便来到甲板之上，只觉一片乱哄哄的热闹，人们表情各异，有人面上带着笑容，有人则有些恐惧，除此之外，一群人围着栏杆向下望。

祁戈心中有了预感，凑到栏杆边上向下望去，却什么都望不到。

正倚着栏杆看热闹的那人脸上笑嘻嘻的，道：“小姑娘，你来晚了，没看到，不过也没关系，守在这儿就成，隔三差五就有人受不了刺激跳下去的。”

那人看着祁戈的眼神，没品出里面看傻子的意味，仍道：“姑娘怎么能这么凶，想开点，湖月号嘛，当然有真正的有钱人，但是也有人倾家荡产就是为了买张船票上来碰运气的，运气哪有那么好碰，碰一下，人可不就没了嘛。”

祁戈心中正在默念数遍“不可打傻子不可打傻子”，忽听一个较年老的女声说道：“你认识掉下去那人？”

祁戈道：“不认识。”

“哦。”这名老婆婆点点头，她道：“我说呢，如果你想救他，在这儿可是不行的，他掉下去的时间不长，但船早开出了很远。想救人，难喽。”

祁戈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于是赶忙问道：“他是在哪儿落水的？”

老婆婆看她一眼，慢悠悠道：“他是自己跳下去不想活的，你救他又能怎么样？”

她只能道：“救上来，我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不会想死了。”

老婆婆问道：“你要把那东西送给他？”

祁戈道：“我没这么说。”

老婆婆笑了，点点头，走到船边，甲板依然摇摇晃晃，她却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她微眯着眼，指着远方的某处道：“按这个速度，他应该落在那儿了……咦？”

人们不由自主地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这一望，有人发出惊呼，“那是什么？！”

只见水下有什么生物正在向着他们的方向追来，速度极快，顶起水波，如同大海挑起的脊梁。

正在这时，船身猛地一震，有嘎吱嘎吱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岑奚道：“方向偏了。”

这船原本在灵力的引导下，笔直地向着某个方向无障碍地行驶，此刻却偏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还在甲板上的人里，有几个胆大的，涌到船边，紧紧扒着栏杆向下望，这一望不要紧，不少人惊叫着跌回甲板上。

“怪物啊！”

“逃逃逃！这什么玩意儿！”

祁戈在栏杆上单手一撑，跳了出去，立在船身外的一道凸起上，这里离水面已经很近了，激起的水花溅在皮肤上，冰得人浑身一颤。

空气中有一股新鲜的腥气，说明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就在附近，祁戈手中银光一闪，乌箭刚刚被握在手中，祁戈就与探出水面的怪物打了个照面。

在扑面而来的水气与腥气中，祁戈屏住了呼吸，那怪物实在是太奇特了：他面孔似人非人，全身都包裹着银色的鳞片，眉色也极淡，瞳孔仿佛无波的海面，泛着灰灰的银色，空洞洞地盯着祁戈。

所谓的“盯”，其实也就是他的头探出水的一瞬，但仅仅就是这一瞬，竟让祁戈手中原本已经挥出去的乌箭硬生生地拐了个弯。

“叮”的一声脆响，箭头击在铁皮上。

他的面孔，竟与那个跳海落水的倒霉人有八分相似！

祁戈一时不知要不要杀他，那怪物就已经敏捷地再次落回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嘎吱嘎吱的声音越发明显，祁戈手扒着横杠，转到声音的来源处。银浪一波涌起一波，不知聚集了多少只怪物，正在啃咬着船底。

这样下去，船不漏才怪！祁戈跳入水中，立即有怪物围了上来。

这些怪物没有腿，腰部以下就是银色的尾，身姿柔韧，银尾轻轻撩动，在水波中显得格外美丽。

“鲛人竟是真的。”祁戈心中一面惊奇，一面向着他们啃咬得起劲的地方游去，有鲛人围在她的身边，跟着她游动，还不时有鲛的鼻子凑到她身边，似乎也是在好奇。

鲛的鼻子凉凉的，挨在皮肤上有痒痒的触感，祁戈一低头，与一只美丽女鲛的目光遇上了，女鲛的发丝极软，连目光都是软的。

不知为何，祁戈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她伸出手去，想要轻轻把女鲛的头推开。手刚刚伸出一半，身边就冒出了无数上升的泡泡，她的手臂被握住了。

紧接着，祁戈被强硬地拖出了水面。

“你在下面做什么？”听到有人问话，祁戈抬起头，只见岑奚全身都在滴水，正盯着她，祁戈张张嘴，没出声，这才发现嗓子已经哑掉了，她清清嗓子，道：“我想把下面那群鲛赶开。”

“你说什么？”岑奚仿佛没听懂似的，诧异地问道。

祁戈也有些不解，道：“我看到有鲛在啃着船底板，想把他们赶开，怎么了？”

岑奚的面色变了，“哪里有鲛？”

但祁戈还没来得及反应，岑奚就道：“待会再说，先上来！”

岑奚话音刚落，一把剑便呼啸而来，祁戈跟着站到剑上，剑飞腾至空，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睁大了眼睛：湖月号，竟已倾倒了一个可怕的角度。

亭台楼阁在半空倾泻，不停地有东西砸落，人们扒在浮空的那半边栏杆上，不时有人掉下水，场面如同下饺子。

“等等等等等！我抓不住了！”

“人呢！人呢？！船上的镖人们呢！救人来啊！”

船上大修有不少，可一人一把剑，也救不了所有的人。方才在赌场中见到的黄衣女子驾着一艘轻巧的小船飞到空中，忽略了大部分人的喊叫，先把年长之人接了下来。

祁戈向上看了一眼，跟黄衣女子小船上的那名老婆婆眼神对视上了，她方才一直在看着这边。

岑奚手中掐了一诀，霎时，无数道银光的剑影飞来，停在扒着栏杆摇摇欲坠的人脚边。

岑奚喊道：“诸位，上来！”

“我我我！我没御过剑！你这稳当不？”

“我也没有，有谁会吗？跟我上一把剑吧！”

“这……我怎么没有？少侠，你还有剑吗？”

一片混乱，但湖月号上的船上人员已经开始安排他们有序登剑了。

岑奚带着祁戈稳稳当当地御着剑立于半空，望着脚下无边的、泛起阵阵白沫的海水，戳了戳祁戈，“刚才是怎么了？”

从方才开始，祁戈便一句话都没说，状态有些不对劲，听到岑奚在问，她没回答，反而问道：“我下水多长时间了？”

岑奚道：“大概半个时辰？”

祁戈的猜测被印证了，她稍稍降低了些音量，道：“可是，我感觉我在水下，还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岑奚转过身，祁戈继续道：“而且，你们真的没有看到鲛人？”怕岑奚不知道什么是鲛，她解释道：“就是那种全身银色鳞片，用尾巴代替双腿的生物。”

岑奚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看到你所说的东西。”

祁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道：“那你们看到的怪物是什么？”

岑奚道：“是一种黑色的长鱼，头顶上长着锋利的犄角，只轻轻一撞，湖月号的船底就被戳破了。”

“不对……不对。这是怎么回事？”祁戈回想起了那美丽女鲛人的眼睛，她的发丝，她的鼻尖留下的触感还在皮肤上——祁戈低头，一把撸开自己的袖子。

只见一条深深的伤口留在上面，已经泛了白，祁戈把伤口给岑奚看，道：“你找到我的时候，看到我身边有什么东西吗？”

岑奚摇摇头，祁戈道：“你看到我没有看到的东西是真实的，同时，我经历的事情也是真实的，不然不会留下这道伤，但是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扭曲了。”

“是什么？”

“比如时间，比如触觉……我也还搞不清楚，或许是鲛人的能力吧。”

岑奚低头，看了看她手臂上有些可怖的伤，道：“我们去把它们找出来。”

祁戈笑了两声，“用什么找？”

岑奚道：“你赢到的那张地图。”

“对了。”想到地图，祁戈在自己身上摸了一下，发现还在，松了口气，“还好没丢。”

岑奚说的在理，她想起第一眼见到的鲛人的脸，基本可以确定他们是为此而来。但是岑奚根本都没有见到鲛人，居然也能作此推测，祁戈心中有些佩服。岑奚道：“既然没丢，他们总会来找我们，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

祁戈道：“不嫌麻烦？”

岑奚道：“不麻烦，他们还是有些胆量在的，好不容易下山游历一趟，我很想见识一下。”

“你看那边。”祁戈睁大眼睛。

只见原本沉了大半的湖月号，慢慢地漂浮起来，倾泻的船身重新正了过来，竟被慢慢托出了水面，升到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