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割席

“吱呀——”

门被推开,风娘的家祁戈昨天还来过,今日再见,门口湿软泥泞的土地上留着几个杂乱的脚印,车辙的痕迹极重地陷进泥地里。

有人来过。带走了什么人。

带走的只能是方余了。不过想来他也许根本没来得及挣扎,那个时候风娘在做什么,蜷缩在一边假装瑟瑟发抖吗,或许她也参与了。

“呼噜——呼噜噜——咳——”

祁戈抬脚进了院子,她刚一踏进来,呼噜声立马就警觉地消失了。

她环视一圈,道:“不玩捉迷藏,带我去见风娘。”

几乎是同时,祁戈感到有什么东西疾速向她冲来,她站着没有动,接着便摔在了一片硬邦邦的禽类羽毛上。

一只极大型的褐鸟从空气中现出形状,尖鸣着伸长颈部,祁戈立即抱住它的脖子,大鸟一飞而上,直直飞向高空。

高空的风非常大,刀子似的割在脸上,这褐鸟飞得十分颠簸,撒了欢似的各种翻滚,祁戈尝试着交流:“鸟兄,冷静点。你要带我去哪儿?”

可惜鸟兄要么太高冷,要么听不懂人话,沟通失败。

见这鸟没有理会自己,上赶着不是买卖,祁戈于是盘腿坐在鸟背上,眼观鼻鼻观心地也不去鸟它。向下望去,只见絮状的白云之下,一片漫无边际的深蓝。她被带到了海面上。

远远地,祁戈看到东边有一艘巨轮冲着这边飞来,这不是第一次看到会飞的船了,祁戈没那么惊奇,只拍了拍大鸟的长脖,凑上去道:“鸟兄,东边有人来了,你能不能躲开?”

这次鸟听懂了,还积极回应了她一声长长的鸣叫。

祁戈:“……”

昆山玉碎没碎不知道,反正那艘船上的人是听到了,巨船换了方向,也找到了前进的准头,向祁戈这边飞速冲来。

“哎,老哥,你怎么回事儿啊?!到底哪边的?叛徒啊!”祁戈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一点自己也身为“叛徒”的自觉都不知道,责备得十分理直气壮。

这鸟不知是有气性还是傻,居然不动了,只在原地扑腾着翅膀,一双鸟眼睥睨着速度几乎可以把它撞个稀巴烂的巨船。

“不是吧?”祁戈哭笑不得,向下望了望,这地儿属于标准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别说村和店了,连片可以着陆的陆地都没有,冰冷的海水一波一波地荡漾。祁戈咽了咽喉咙,决定绝不和这傻鸟同归于尽,打算如果实在没办法,先跳下去再说。

余鹤水都能在水里游着赶路,这有什么难的?

巨船前进极快,眼看过不了多长时间,马上就连船上的人都可以看清了,祁戈耳边又一阵刺痛,她捂住耳朵,道:“你是不是有毛病?这傻鸟就站这儿等人抓?”

那边传来风娘咯咯的笑声,“这鸟可不是我的,是阿白姐姐的,你骂错人了。”祁戈忽然道:“你在水里?”

背景音里,有深海的水流缓缓交融的声音,暖流、寒流,挤撞出钝钝的声响。

风娘道:“不错,我在水下。结界只为你开一瞬,我数三下,数到三,你自己跳下来。”

祁戈向下望了一眼,不可置信道:“就在我现在的位置?”

风娘道:“就在你现在的位置——咚!”

钝响入耳,似是屠宰场里杀猪杀牛的刀器破入身体的声音。

随之传来一声压抑着痛苦的闷哼。那是一道男人的声音。

祁戈按住被海风吹得凌乱的头发,道:“下面还有谁?你在做什么?”

“你管那么多呢。”风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愉悦,“也不看看自己现在都快被人追上了。”

祁戈心想,还不是因为你这坐骑有问题?她抬头一望,巨船已经可以看到扬起的风帆了,燃烧灵力的轰鸣声直冲耳膜,几名风修站在船头,神色不定地盯着她。

风娘的声音传来:“一——”

祁戈没有办法,只能一边听着指示,一边面无表情地与巨轮上那几个面色不虞的风修对视。这种黏糊糊的对视让人难受,偏偏那几人在没靠近之前,只能通过眼神来传达怒意。

“二——”

祁戈嘴角稍稍提起一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这件事铁定会被传出去,只要传出去,估计她也就要“被迫”与众多名门正派割席了。

不过望云关之外的江湖,还真是没什么意思,有再多人如何,热闹又如何,道貌岸然再如何。

还不是一片温温吞吞的烂摊子?

真是不知道陆安为什么要跑出来。

这些感慨可谓是有些耍赖了,毕竟她在外这些日子,没人招她惹她,招她惹她的也都不是修行人,如此把账乱算一气,颇有点不知好歹的意思。

但祁戈可没这么想,她没想到与人割裂的感觉居然如此,只觉得身心一阵畅快。她把视线从那几名怒视她的风修脸上轻飘飘地划过。那几名风修显然也是没想到这名少女居然如此倨傲,顿时气极,回头道:“岑奚,你这朋友怎么——”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变了腔调,“——你做什么?!”

风娘:“三。”

岑奚从那船上跃下,御剑向前冲去。这船烧着两位副堡主的灵力,已经行驶得飞快,但岑奚御剑居然更快,眨眼间便冲到那名少女身边。

可那少女不知为何,居然从褐鸟身上一跃而下。

岑奚御剑向下俯冲,手已经抓到了祁戈的袖子。

祁戈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心情十分复杂,这少年看上去好模好样的,没想到居然是个傻的!众人追捕风娘,这可是跟名门正派站队的好时候,但只要流露出半点“通敌”的意思,哪怕真的有天大的难言之隐,在口口相传的谣言里,也会百口莫辩。

世间好物不坚牢,更可况是个有血有肉有心肝的人,一人戳一下脊梁骨,也早就半身不遂了。

更何况这可是平川的仙苗子,被提前薅出来示众的后果她可承担不起。

祁戈无法,袖中银箭乍出,岑奚竟躲也不躲,箭头擦着他的脸颊划了过去,湿热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祁戈手腕上。

“祖宗啊。”祁戈苦着一张脸,“能不能别这么阴魂不散?”

岑奚的嘴角不自觉地提了提,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到了海中的异变:海面刺出坚硬的黑色荆棘,向祁戈袭来。他一侧身,想要抓紧祁戈,将她换到上面,可手中的布料竟无声地撕裂了。祁戈手中握着锋利的箭头,冲他笑了笑,便丝毫没有挣扎,主动被那怪异的荆棘捉住手脚。

海中的荆棘生着无数黑色的尖刺,它迅速生长起来,很快便将祁戈包成一团,似是一个处处妥帖的拥抱,然而下一刻,“拥抱”猛地收紧,海水瞬间变了颜色。

岑奚瞳孔微缩:“祁戈!”

数十道剑影同时刺入海中,却刺了个空,在荡漾中已经恢复清澈的海水之下,荆棘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祁戈闭住气,身边的蓝色水波像拥抱住她一般,把刺痛都带走了。但她眼前却看不到任何的海水,视野所及,皆是一片黑暗。

刺进身体的荆棘慢慢松开了,她的身体仍在慢慢下沉。不知过了多久,一片不知是睁眼还是闭眼的混沌之中,风娘的身形发着淡淡的光。

风娘的身边有一个巨大的、黑气紧密缭绕而成的方盒子,方盒子有三人高,是一个不大标准的歪歪扭扭的立方体。

风娘就靠在方盒子的外侧,盒子上的黑气遇到了这个“人形”障碍物,改变了路径,顺着风娘较小的身体向上爬升。风娘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松松地缠绕着黑雾拧成的线,稚嫩的脸颊配上如此效果,居然显得有些奇异的妩媚。

风娘似乎正在靠着盒子小憩,然而祁戈慢慢游向她,距离只有一臂时,她睁开了眼睛。

水下没有阳光,十分昏暗,风娘身上却有着淡淡的薄光,她慢慢眨了眨眼睛,不知是否是因为海水的折射,她的睫毛显得卷曲又浓密。

风娘看着祁戈,像是刚睡醒还在犯迷糊似的,辨认了半晌,指着祁戈道:“我们两个的衣服好像。”

祁戈自己差点被荆棘扎了个对穿,衣上沾着血色十分正常,就差成个血人儿了。可风娘衣服前襟上的一片刺眼血色,却一定不是她的。也许是那个方才听到声音的那个男人的血。

祁戈翻了个白眼,道:“你这话说的,这不都是你搞的吗?”

“哈哈,也是。”风娘道。她依然站在那里,只望着祁戈,却没有其他的表示,祁戈有些奇怪,道:“你方才说,有事情要告诉我,现在怎的不动了?”

风娘道:“你猜我要告诉你什么?”

祁戈道:“颜淙的下落吧。”

风娘慢慢挑起半边秀气的细眉,道:“你怎么猜得这样准?”

她虽是问句,却一点疑问的语气都没有,倒像是在夸奖别人似的。祁戈笑了笑,道:“如果不是,你知道我会杀了你。”

“唔,不错。你有这个胆量。”风娘点点头,“自从知道你会跟外面那些人决裂开始,我就知道了,骗你一定没有好下场。”

祁戈有些不耐烦了,道:“你最好别卖关子了,不然我可能还没有给你办事,先失血过多死在这儿了。”

风娘听了这话,咯咯地笑了两声,拍掌道:“明白人。那你跟我进来吧。”

她站在方盒子的边缘,一脚踏进黑雾里,向祁戈伸出了手,回头笑道:“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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