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邬玺梅找船主另开了间舱房休息。夜里,她躺床上回想这几日的事,越想越不安心。

他跟踪我,目的是要利用我找到姐姐。

若是这样,我恐怕就不能去梅陵。

想来想去,她决定等船一靠岸,她就换乘马车,再去别的地方落脚。无论怎样也不能把姐姐暴露出来。

* * *

天刚蒙蒙亮,天上飘起了细雨,梅陵城外左丰家被忽然闯入的官兵打破了宁静。伴随一片哭喊声,左宗魁,左宗进,还有他们俩的儿子,上到二十几,下到十一岁,全部被带走征了兵。

张氏抱着年仅十一岁的小孙子不撒手,跪在地上哭道:“征兵的事我们也听说了,不是说一家至少能留一个男丁吗?为何全都要带走?再说我这孙儿才十一岁。”

官兵理直气壮,“上头说了,眼下北方吃紧,征兵年岁下降至十岁。”

左丰道:“那也得给我们家留个后呀。”

“你们家不是还有个左宗宣吗?”

“他是过继给别人的,算着已不是我们家人啦。”

“我们不管那个,上头说了,你们家只留着左宗宣,其余到岁数的男丁全部带走。”说罢,官兵头子一声令,把人硬拖走了。

待他们走后,一院子妇人开始哭天抹泪。

左丰实在是受不了,吼道:“都别哭啦!”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张氏哭道:“老爷,这可怎么办?赶紧想办法走走门路,好歹把小孙子给弄回来呀。”

旁边儿媳妇也跟着哭,“是啊,我的儿,他才多大呀。呜呜呜……”

左丰咬牙道:“这事儿,肯定与那不孝子有关!”

张氏愣了愣,“你是说,宗宣?这事儿跟宗宣有关?”

“这怎么可能呢?他哪有那本事能调动官府的兵来抓人呀?”

“你忘了他上回来时候说的那话了?”顿了顿,左丰目光犀利的看向张氏,“那个什么龙涎香,你究竟拿没拿?”

一句话,张氏放声大哭,“怎么连你也怀疑我?我冤啊……”

*

哭闹一场,左丰寻思不能真让官兵把一家男丁都带走,只得将之前从左宗宣身上搜刮来的东西,什么房契,地契,田契,还有些金银宝物,装了一车,赶在午时前送到了左宗宣家里。

左宗宣看着手上失而复得的东西,得意的勾了勾唇,争了半辈子的钱财,竟不想,终究还是权利比一切财富来的更有力。

左丰弯着腰,豁出老脸哀求道:“宗宣,是爹娘错了,这些东西都还给你,你想想办法,跟上头人说说,再怎么样先把你侄儿给放回来吧,他才十一岁,去军营里只有死路一条啊。”

“侄儿?”左宗宣撩袍往座位上一坐,扯唇道:“我不是与你们家早就没关系了吗?上回你那两个儿子还把我打了一顿,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又凭什么指望我,拿我的东西帮你们托关系呢?”

张氏哭道:“儿啊,你可不能如此无情啊,那毕竟是你的兄长,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之前他们那般说话是他们不对,他们也是一时为了娘,觉得你冤枉了娘,才没忍住跟你动手。可哪家兄弟之间没打过架的呀?”

“冤枉?到这时候了还不肯说实话。我上回就跟你们说过,那白色龙涎香的主人是你们惹不起的。你们就是不听不信,你们把那东西早点还回来,或许我还能舔着脸替你们俩求求情,保你们安度晚年,但若还攥着那东西不放,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张氏急道:“儿啊,娘真没骗你,那天去你家里,我真是想看看垚儿,是连根草都没从你那拿过。”

“是啊,你娘就算再怎么贪心,如今你兄长和侄儿皆被带走,若真是她拿的,她一定不会再隐瞒啦。”

左宗宣对自己这生母还是了解的,她贪财贪小便宜,撺掇他与左宗宝争财产,这一切皆是为了她那两个儿子,若没有那两个儿子,她怕是活着的意义都没有,还留着那龙涎香做什么?

他拢起双眼,疑惑道:“你当真没拿?”

“天地可见,娘要是真的拿了,就不得好死。”张氏指天发誓。

左宗宣将信将疑,若不是她偷了去,那龙涎香又去了哪里?

咝!

他忽然想起,左家最近不再寻龙涎香了,说是那解毒的药已经用其他东西替代了。

药方哪有那么容易替代的,再想那邬氏身手那么厉害,想从他家里偷个东西不是易如反掌吗?

想到这儿,他再次找到董承泽,将自己的怀疑跟他说了。

董承泽狐疑道:“有人进出你家里,你竟丝毫没有察觉?”

“小阁老有所不知,那左宗宝的娘子,邬氏,可是个高手,曾经连一众封天会的杀手都打不过她,若是她想去哪儿偷个东西,并非难事。”

董承泽躬着身子咳了几声,虚喘道:“寻常妇人,竟有这等本事?连封天会的杀手都打不过?”

“这事儿说来蹊跷。原本左家给左宗宝找的是个小户之女,听说是温婉贤淑,性子极好,没想到娶进门却大相径庭。要不是她,我与左家还闹不到如此境地呢。所以我怀疑她根本不是邬家之女。前阵子,我还差点儿把邬家人接来梅陵认人呢。”

“那为何后来没接来呢?”董承泽狐疑道。

“这不是他们那时出了趟远门嘛,一走就是三个月,回来不久就传出左宗宝又病入膏肓,我以为他这次必死无疑,也就没再折腾这事儿。谁知他们还真把那神医给找来了。”

董承泽低头想了想,沉了眼睛,“你想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偷了龙涎香,抓那神医回来问问不就好了。”

* * *

在家中护院的指教下,左宗宝练了几日石锁,感觉自己身上的肌肉见长,身形好的不得了。

为了在邬玺玥面前展示,这天一大早,他光着上身,下身只穿了条褶裙在院子里练,练出一身香汗。

待邬玺玥起床推开窗子时,他故意凹了个造型,朝她挑了挑眉,“娘子,你看我是不是比之前壮实多啦?”

邬玺玥一瞧,不觉好笑。

这呆子,毒刚解了又来勾引我。

她站在窗前手肘撑在窗棂上,手心托住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这还没到夏日呢,你就这般,不怕受风啊?”

见她有喜色,左宗宝凑过去,隔着窗子道:“我一个男人哪儿那么容易受风。”

“娘子你看我这几天练的,你摸我这儿,看是不是比以前硬了好多。”他抬起胳膊,在自己肱二头肌上捏了捏。

邬玺玥只看了眼他鼓起的肌肉并没有上手,左宗宝等不急,便握了她的手腕儿往自己胳膊上放。

邬玺玥不想扫他兴致,就捏了一把,“嗯,是比以前硬了点。”

左宗宝大喜,又将她手按在自己的胸肌上,“还有这儿。”

“这儿,这儿……”

他攥着她的手在自己身上划拉了一个遍,然后来回扭拧着,娇羞道:“娘子,怎么样,喜欢吗?”

邬玺玥抿嘴端详他,越看越觉得这家伙还真与众不同,明明出了一身汗,却不像别的男人出了汗那样臭,反而倒有股香味儿。他虽赤着上身在这儿撩拨,做着最做作的举动,却没有半点油腻感,顶着这样一张娇花的脸,倒让她觉得是自己占了他的便宜。

“喜不喜欢你倒是说句话呀,老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左宗宝红着脸嗔怪道。

正说话,门外忽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个人,二人闻声看去,进来的竟然是神医的那个小徒弟。

随后还跟着紧跑的顺子。

小徒弟进了院子,一见邬玺玥,就冲到窗下,哭道:“邬娘子,我师父被琼楼的人抓走了!”

……

* * *

深夜,邬玺玥蒙面潜入琼楼,寻找神医的下落。

她白天已经来过一趟,但琼楼内院竟有官兵把守,她根本进不去,更不用说找人了。所以只能安耐一日,到晚上再来。

晚上,这里仍有重兵把守,官兵私用,这本来应该隐姓埋名在此偷生的人,竟能调用官兵。

这样的朝廷,真是已经烂到根了。

虽然有兵把守,但是,有夜幕的掩盖,她穿着夜行衣,潜入其中倒并不难。她跳上院中最高的屋顶四下环顾,发现后院柴房处,巡哨的人最多。

神医应该就在那里。

她在屋顶之间几个翻飞,最后落在柴房屋顶。

未免对方设置陷阱,邬玺玥加着小心,为确定神医真的在里边,她先打开屋瓦向内看,屋内的一幕不觉令她气血上涌。

只见柴房正中,行刑架上绑着人,正是已经年迈的神医。而神医此时浑身是血,连花白的须发也被鲜血染红,他双眼被刺瞎,双手双脚畸形的扭曲着,已经被人生生折断。

他旁边一个肥硕的男人,手里握着烧红的烙铁,似是用刑用累了,正坐在椅子上休息。而刑房四角也各站一人把守。

邬玺玥咬牙忍住冲动,再探柴房外,一队巡哨的刚刚路过,但是门口还有两个看守,站那一动不动。

此种情况下,但凡有一人出声,就会惊动整个琼楼的官兵。

她闭上眼静下心来,策划自己的行动计划。

片刻后,她再睁眼,观察那队巡哨的官兵,他们行动的最大距离,不过是围着柴房院门走一圈,每次路过院门的时间不过三四分钟。

此时,巡哨兵刚到院门正对面,有院墙之隔,不会轻易听见响动。邬玺玥抓住时机垫脚踏着屋瓦到柴房门正上方,随即一个翻身跳下,那两个看门的只觉眼前光线暗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咽喉已被扼制,伴随清脆的一声响,二人胫骨被折断,当场咽气。

两守兵死了,但为不引起巡哨兵的注意,她提起其中一尸体的后脖领子直挂到了门框上,虽然形态有些诡异,但黑灯瞎火的,离远了根本看不出来是被挂着还是站着。这时,听院外脚步声,那队巡哨兵已经接近院门。她扶起另一官兵挡在了自己身前。

刚摆好尸体的姿势,巡哨兵经过了,他们只朝院子里随意扫一眼,便又过去了。邬玺玥将这尸体拖到旁边,迅速脱下他身上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然后捡了几颗石子,回到门前假扮守兵。

巡哨兵又一次经过时,她听到柴房里有人说话。

“老东西,嘴还挺硬的,你就承认了那药里有白色龙涎香有多难?我们小阁老只要得到左家的财产,还能少得了你的好处?”

“真是想不开的老顽固,害我们大半夜不睡觉还得在这儿伺候你!”

“你可看好了,这东西要是烙在你身上,那可是滋滋冒油啊。”

见神医不说话,男人失了耐心,正要动手时,柴房门被推开了。一般若是有人闯入,那门是咣当乍响,这种慢悠悠的打开,通常是自己人。

当门被推开,一个官兵低头入内。

男人立在原地,以为是上头有什么吩咐,静待他开口。

但是,等她把门静悄悄关上后,转身时几颗石子连同匕首一起飞出。立时,匕首正中胖男人咽喉,他捂着脖子想喊但根本喊不出来。而四角的守卫刚做反应,也被石子击中要害。就是发出几声惨叫,但这里是刑房,有惨叫才是正常的。

邬玺玥上前几步,从胖男人脖子上拔下匕首,回头将那还没死的守卫一刀毙命。

整个过程也就开关门时最慢,余下的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做完这些,她估摸外边巡哨的已经要到门前了,便再次开门出去站岗。

待巡哨兵再次离开,她又回到柴房,将其中一官兵尸体托出去,同样挂于门上伪装,然后走进柴房。

“神医,神医……”

连声呼唤后,老神医有了知觉,他嘴唇动了动,“你是……,邬娘子?”

“是我,我来救你出去。”

老神医摇了摇头,嘴唇开合,像在说些什么。他气息如丝,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邬玺玥猜出,这老神医八成是要留遗言了,虽是心痛万分,但知他伤重成这样,应该已无力回天。她附耳过去,“神医要说什么?”

“馆驿马棚……内,有……我毕生心血……,万不能……落入……歹人……手……中。”

邬玺玥点头,“神医放心,我定会寻它出来。”

神医缓了口气,“还有,我那徒弟……,还请……邬娘子,多加……照……料。”

邬玺玥眼眶略有湿润,她能体会这种托孤的感受。

“神医放心,只要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他。”

“有劳……邬娘子,给……老朽个……痛快……”神医此刻已没了力气,他最后说出一句,吐出口气就没了反应。

邬玺玥扫过他身上的伤,知道纵是救他出去也只有挨到咽气而已,断无回天之力。她咬了咬牙,伸手掐住他脖胫,闭上双眼,手指稍一用力,神医气绝。

她看着神医的尸体,片刻犹豫后,将屋内灯油洒在他身上。未免神医死后尸体仍被凌辱,她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将之引燃。随后连同其他那几具尸体也一并点燃,只为让这里火势尽可能的大,大到救无可救,无法分辨尸体。

当火光冲出柴房时,门外传来喊声,“走水啦!”

邬玺玥纵身跳上屋顶,在一片混乱中离开了琼楼。

出了琼楼再回头看,琼楼上空一片火光。她在夜幕掩盖下跑至馆驿,到马棚里寻了一遍,最后在放草料的槽底发现了两本册子。

她随手翻了一下,其中一本是关于制毒的方子,另一本是解各种奇毒的方子。

她将两本册子放入怀中,摸黑回了家。

翻墙入院,左宗宝和那小徒弟正焦灼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见墙头黑影闪现,那小徒弟吓了一跳,以为是歹人,左宗宝忙安抚道:“放心,是我娘子回来了。”

小徒弟再看,还真是。

“娘子,怎么样?神医找着了吗?”左宗宝刚一靠近邬玺玥,就被她身上一股子马粪味儿给熏开了。“娘子,你身上怎么一股子臭味儿啊?”

邬玺玥在马厩里找东西自然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什么马粪,草料,湿草地,连马肚子她都摸了一遍,能不臭吗?

但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了,她只瞥了眼左宗宝,便将目光落在小徒弟身上。

小徒弟见她面有悲哀状,心里顿时变得不安。“邬娘子,我师父他是不是……”

邬玺玥没有安慰他,只沉重的点了一下头。小徒弟双腿一软,当即跪在地上痛哭。

“师父,师父啊……”

左宗宝不可置信,小声问道:“娘子,神医他白天才被抓进琼楼,现在怎么就?”

邬玺玥道:“他们对神医严刑拷打,逼迫他承认给你用的方子乃是用了白色龙涎香。神医没就范,撑到我去时,已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神医自知活不长久,不想再受折磨,就让我送了他一程。”

闻言,小徒弟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向邬玺玥,“那我师父,可有交待过什么?”

邬玺玥将怀中的两本册子拿出,递给他,“这是你师父托我去馆驿找出来的,这是他毕生心血,现在交给你。让你继承他的衣钵,悬壶济世。且一再叮嘱,这两本药方,绝不能被歹人拿到。”

小徒弟看着两本药方,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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