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到了晚上,左宗宝借着给邬玺玥送夜宵时,把家里人对她的疑惑跟她提了。

邬玺玥瞥了眼他,“你们还看不清时局吗?如今北疆局势紧张,朝廷四处征兵,边关随时开战。打仗就需要钱,而能供应上足够军需用银的,也只有富可敌国的左家。所以,你们已无需再想什么门路,左家的资产根本保不住。”

左宗宝哪里想得了这么多,听闻是朝廷要钱,他心中起急,这消息若让祖母知道,那老太太不得被急出个好歹。

“那指使左宗宣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就算他代表朝廷,代表皇帝,总也有个人名儿吧?”

见邬玺玥不说话,他拉着她的手摇晃,“娘子,你就告诉我吧。要不然我没法跟祖母交代,回头她又来寻你的麻烦了。”

邬玺玥垂下头,若有所思,“非是我不告诉你,只是,我敢说,你们也未必敢知道。”

左宗宝不解,“这有什么不敢的,娘子你就告诉我吧。”

邬玺玥沉思半晌,“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他是当朝阁老的幼子,董承泽。也是琼楼背后的老板。”

“董承泽~” 左宗宝低头默默重复这个名字,好似自语,“阁老我倒是知道,可这个董承泽,却没听过。”

“其实这个人,早在十三年前就犯下重罪被判以极刑,却因为董家的权势他活到了现在。”

左宗宝低下头,一脸认真的若有所思。

邬玺玥以为他在思考这件事的严重性,不想他想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她,“娘子,十三年前,你也不大吧,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是谁告诉你的?”

他抻着脑袋隔着桌子,烛光下他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狐疑的光。

邬玺玥:……

脑回路果然与人不一样。

她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说出穆云川的好。

“没谁。”

“啪!”见她不说,左宗宝忽然拍案而起,脸胀得通红,两片嘴唇蠕动半晌,最后目光扫到她肚子上,咬牙半晌硬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哼。”他闷了声,气鼓鼓的走了。

邬玺玥一头雾水,怔怔看着他大步走出院子。

喝!几天不挨揍,长脾气啦?

这呆子发的什么神经?

* * *

当得知左宗宣背后的人竟然是董承泽,花厅里的几个人瞬间都傻了眼,竟不知其还活着。

当年这家伙被处以极刑时,那可是震动天下的,为此董季还被赞许大义灭亲呢。谁想竟是这么个结果。

老太太最后那点儿希望破灭了,纵是再有钱,又如何对抗得了朝廷。没有被寻个名头判处抄家已是祖先庇佑了。

江平燕当时与杨氏使一眼色,杨氏会意,而后转向老太太道:“姑母,本来我们这趟来就是为了帮姑母化解困境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已非我们能解决之事了。那么……”她回头又看了眼江梦珠,“我们家中也有许多事要做,就先回去了。”

闻言,老太太神情稍有凝滞。

世态炎凉的事情她见得多了,自是明白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只是不想自己娘家侄子也如此现实,知道左家遭逢变故,是连多一夜都不想呆了。

她勉强保持着体面,不舍的看向江梦珠,“珠儿,你也不小住几日了?”

江梦珠绣眉微蹙,回眸望向父母。

江平燕挤出一抹笑,道:“不瞒姑母,珠儿前几日就与老家一个秀才订了亲事。那秀才家中虽不富裕,不过文采不错,他日若能走入仕途,也算是珠儿的福气。”

老太太彻底失望了,不过想想也是,人家放着秀才正妻不做,跑来与你一个即将破产的纨绔子做妾,那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老太太也没再挽留,拉住侄孙女的手,“唉,终是我们左家无福,得不到这么好的珠儿啊。不过,姑婆也希望你日后万事顺遂。做了别人家娘子,也别忘了时常来看望姑婆。”

“姑婆……”

一屋子人不禁潸然啜泣。

*

夜幕下,老太太和左宗宝送江平燕一家上了马车。

马车开动,江梦珠打开车帘朝站在左宅门前的老太太和左宗宝挥手,眼中隐隐含泪。直到渐行渐远,再看不清了才放下帘子坐正。

江平燕看女儿双眼通红,泛着泪光,诧异道:“珠儿,你不会是真的心悦于宗宝吧?”

江梦珠不语,面色微微泛红,默默低下了头。

见状,江平燕斥道:“唉,一个纨绔子,文不成武不就,全身上下就一张脸能看。你有什么好不舍的?”

杨氏心疼女儿,握着她的手对江平燕道:“这人是有感情的,从小到大,无论是老太太还是咱们做父母的,就在珠儿耳边念叨,说让她长大了嫁给宗宝。珠儿乖巧听话,自是按着长辈们的话去做了,一心就在宗宝身上。可谁知道有这接连的变故,先是宗宝怪病缠身,另找了邬氏冲喜。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要珠儿做这左家的平妻,谁知道又出意外。唉……”她看着女儿,不禁落泪,“真是我苦命的孩子……”

江平燕沉眼,“哭什么?要我说,是珠儿命大,才未嫁进左家。若珠儿当初真嫁入左家,现在可就真是没了退路。左家这次的麻烦,能保住性命,就已算好的了。还指望能大富大贵?别做梦了。”

杨氏想到这当子事,握着女儿的手道:“是啊珠儿,纵是再不舍,这次也当舍下了。你与闻秀才的婚事,也不要再拖了,毕竟你年岁已经不小,再拖,只怕嫁不出去了。”

江梦珠轻轻拭去脸颊上的眼泪,默默点了点头,“珠儿明白,珠儿听父亲母亲的安排就是。”

* * *

夜晚,圆月高悬于琼楼之顶,几缕云烟浮过,惊起数只鸟雀。

瓦砾下,正和衣闭目卧于床榻的男人猛的睁开双眼,警觉的看向屋顶,旋即纵身跳上。

瓦砾破碎,四散飞起,与此同时,银光在男人身后闪现,邬玺玥蒙着面,手执匕首对准男人后心直刺。那男人闻声回头,隔着落下的瓦砾认出是她,嘴角一抹轻蔑。

“还敢来。”

他刚要像上次一样出手,邬玺玥却在匕首将至时一个侧身闪开了,男人不知她此举意图,耳后便传来风声,他急忙歪头,疾风的重拳擦着他的耳朵而过,而后顺势勾肘,不给他任何退路。

男人双手格挡,同时屈膝下蹲,使出扫堂腿攻击疾风下盘,疾风后跳闪开,但脚尖刚落地从里到外再次出拳正面攻击,男人正准备接招,但身后的风声又起,邬玺玥背后偷袭。男人被两下夹击,见疾风离自己更近便先行应对,谁知他却在拳头将中面门时闪开了。

又是一个虚招,他转身应对邬玺玥,在那匕首将刺中心脏时,他出手握她的手腕儿,邬玺玥却虚晃一招,改攻击他下腹,男人再次格挡时,身后疾风的攻击又接踵而至。男人转身接招,可邬玺玥的这招却是实招,一刀刺入他的后腰。

在二人虚虚实实的夹击下,男人受伤,纵身从楼顶上跃下,站在当院仰看楼顶上的二人,嘴角微微勾起,傲慢而不屑。他缓缓抽出腰间缠绕的软剑,眼神示意让二人一起上。

邬玺玥与疾风对视,片刻后一起跃下,再次与男人交战。

二人仍像在楼顶那般,配合攻击,虚实交替,邬玺玥正面虚晃,疾风背后实打。然而,男人面对邬玺玥的匕首不躲不闪,手中软剑一挥,亦是直刺,但这个长度,相比匕首,邬玺玥显然是吃亏的,不过她本来就是虚招,看疾风的拳已经到了,她后仰闪开,静待疾风的拳头落在他心脏上。

只要这拳头落下,男人必然心脏破裂而死。但是,谁料,那男人刺向邬玺梅的一剑竟也是虚的,那剑竟在将到她身上时,剑身忽然一转,好像龙蛇缠身,绕过男人的腰甩向了身后。

疾风见状收拳闪避,但那软剑却似活了般,跟着他转向,直刺入他的上臂。

疾风受伤,邬玺玥上前援助,但这时,巡哨的官兵听到了动静赶来,迅速将院子包围。

邬玺玥见势不妙,与疾风递了眼色 ,二人再次虚晃一招,随即纵身跳上房顶,没入了夜幕。

众官兵看向男人,男人抬手止住,道:“不必追了。”

*

此时,身在左家的邬玺梅,看着天上的月亮,辗转难眠,替姐姐捏着把汗。

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邬玺玥和疾风去琼楼刺杀,就让妹妹去左家暂代自己,这也是为了让她提前适应,好在生产那天不会手忙脚乱。

邬玺梅在左家呆了一日夜,待到次日,天一亮,她便动身去了城中一处宅邸。这宅子是整条巷子里的独门独户,环境清幽,不受打扰,就是显得偏僻了些。

邬玺梅之所以选择这里,就是看中了它的位置。她倒也不是有多喜欢清静,只是碍于她的身份暂时不能公开,还有自己这未婚先孕的身子,不想被左邻右舍非议,故而偏僻就偏僻些。

这宅子不大,也分前后院。她一入院,就隔着花厅敞开的窗子,看见疾风赤着上身,坐在桌子旁边,口中叼着纱布一头,与手合力将纱布撕开,然后艰难的往受伤的胳膊上缠绕。

疾风受了伤,那姐姐呢?

见状,邬玺梅心中咯噔一下,开始担心邬玺玥。

在她看来,若是姐姐没受伤,应该会帮着同伴包扎的,现在疾风自己包扎,那姐姐是否受了更重的伤呢?

她几步跑入花厅,却见邬玺玥好端端站在旁边,冷眼旁观。

她一进门,疾风悬在半空的手一滞,眼神不自觉的落在她身上。

“姐姐?”她跑过去拉着邬玺玥上下打量,“姐姐,你没受伤吗?”

邬玺玥朝疾风扫了眼,“我没事,受伤的是他。”

邬玺梅不解的朝疾风看去,疾风忙避开眼神。

见他胳膊上的伤口很长,鲜红的血液仍不断渗出,邬玺梅不明白,他受伤不便自己包扎,姐姐怎么都不帮一下呢?

她没问,只是上前从疾风手里将纱布取走,“我来帮你吧。”

她拉过旁边凳子坐下,然后给他上药包扎。随着那纱布在他胳膊上一圈圈的缠绕,他的视线也像被无数丝线缠绕在她的脸上,无法移开。

邬玺玥抱着胳膊看着他乐,打趣道:“你方才不是说,你要自己来,不用别人管吗?怎么这会儿倒老实了?”

闻言,疾风收了收眼神,耳朵不觉变得通红。

原来他是不想让别人替他包扎。

邬玺梅假装不懂其意,垂着眼睛边缠绕纱布边打岔道:“你们昨晚可成事了?”

只一句话,疾风的眼睛又落在她脸上,绕也绕不开。

邬玺玥也不再管他,说道:“那个人的功夫高深莫测,且还有官兵协助,不好对付。”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昨夜的一幕,看向疾风,“对了,我总觉得那个人好像知道你我的底细。”

“他与我交战时会以力对抗,但对你却从不使蛮力。尤其在你第一次出拳攻击时,他竟以双手相抗而非单手,这就足以证明,他似乎知道你我的底,优势劣势他全都知道。”

“可是,行会中有什么人能如此了解行会中每个杀手呢?”

邬玺玥挨桌坐下,陷入了沉思。

邬玺梅这时已将疾风的伤口包扎好,并在上打好结,然后起身,“你们还未吃饭吧?我去做点吃的,你们等一会儿。”

她出了厅,疾风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邬玺玥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可提醒你,我妹妹已有身孕,是谁的,你应该知道。”

“也因为这个人的身份,你不是没有机会,可是同为杀手,我不想我妹妹与你扯上任何关系。为她也为你自己,我劝你想清楚,别陷进去,免得到时候脱不了身。”

疾风双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目光空视地面,若有所思,半晌吐出一句,“那个人,是主人。”

咝!

邬玺玥神情一滞,回忆那铜 面下的双眼,还有昨夜那人的双眼。

尽管那男人与他们打斗时故意屈着眼,但那犀利冰冷的眼神,的确与以往的主人一模一样。

“如果是他,那单凭你我根本不可能赢,因为他太了解你我出手的路数了。”

“得找一个武功在你我之上,且主人并不熟悉的人来合力对付他。”

邬玺玥心里已经想到一个人。

沉默片刻,邬玺玥又想起一事,“听说你把客房退了,你现在住哪儿?”

疾风瞥了她一眼,“放心,反正没住这院子里。”

邬玺玥勾了勾唇,“和你说话倒是省事。”

这时,邬玺梅从外边进来,端了三个小菜,和几碗米饭。

“我就简单做了点,你们看合不合口味。”她把饭菜放到桌上,递了筷子给二人。

邬玺玥倒是在左家过了有近一年的正常人生活对这种家常便饭已经习惯,但疾风一直以来连进酒店吃饭都很少,都是风餐露宿,有一顿没一顿的。头回在屋里吃家常热饭,着实不习惯,就连接筷子都不顺畅,筷子掉在桌上几回,掉了捡,捡了掉。

邬玺梅再从桌上捡起来给他时,他窘迫的耳朵泛红,甚至不敢抬眼正视。

邬玺玥道:“梅儿,你不用帮他,让他自己拿。平日里练拳的,连筷子也拿不动吗?”

“哦。”

邬玺梅不再管他,坐下来自己吃饭。她夹了点菜放入口中,然后看着姐姐,“怎么样,合胃口吗?”

邬玺玥点头,“嗯,梅儿,你竟然还会做饭?”

“我在总兵府学的……”话说半句,又勾起她对罗域的回忆,喉咙不觉哽咽,说不下去了。

她埋下头默默吃饭,不想让人看出她的心事。但这又能瞒得住谁,别说是心灵相通的姐妹,就连疾风看着她垂下去的眼睛,心里也有种从未有过的难受,好像忽然间学会了共情。

吃过饭后,邬玺玥要回左家,临走前,她先催促疾风离开,然后单独叮嘱妹妹,“你性子软,温柔,善良,但是,对疾风不要太好。”

邬玺梅怔了怔,“梅儿只是想着姐姐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所以才……”

“我知道,不过,他似乎对你动了心,若是寻常什么人,说不定倒是好事,可他是个杀手。同为行会杀手,我太清楚他从前的经历。多疑,凶狠,对人不留余地,这是每个杀手都有的特征,这些尚且算是最正常的。还有些在长期逆境中成长起来的人,变得扭曲,狂躁,不可理喻。”

“疾风此人,我只知其名,知他功夫在我之下,但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性情如何,我并不甚了解。所以,对于他,你还是敬而远之为好。至于我与他联手这件事,你不用管,他为了他自己也一定会做的。”

邬玺梅点点头,“嗯,梅儿知道了,姐姐放心,梅儿自有分寸。”

又交代了几句,邬玺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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