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声缚魍魉· 月晷噬魂

梅雨浸透的戏台泛着青黑霉斑,徵羽指尖抚过斑驳的楹联,"千秋功过"的"过"字缺了半道血渍。

钟爻挑着白纸灯笼立在他身后,火光将两人影子投在残破的幕布上,竟映出三道人形。

"这玉佩在哭。"徵羽轻触悬在梁间的龙凤佩,积灰的流苏突然无风自动。

他新愈的嗓音还带着砂纸般的哑,却惊起檐角栖着的寒鸦,鸦羽落处,朽木地板渗出粘稠黑血。

钟爻的刻刀骤然出鞘,斩断缠上徵羽脚踝的戏服水袖。

那些褪色的织金缎里裹着森森指骨,腕骨处缀着与青铜灯芯相同的银铃。

"是当年陪葬的戏班子。"他揽着徵羽的腰跃上雕花梁柱,底下黑血已凝成七十二具无面木偶,关节处缠着浸透尸油的傀儡线。

徵羽忽然按住喉间咒印,清唱母亲教过的安魂谣。

第一个音节出口时,戏台四角的青铜镜同时炸裂,镜中囚禁的怨灵尖啸着扑向木偶。他的声波在雨中凝成金色咒链,缠住傀儡师藏身的描金灯架。

"东南巽位!"钟爻的银链绞碎最后具木偶,将刻刀掷向晃动的灯影。

刀刃刺入虚空的刹那,徵羽的咒言化作实质的锁链,缚住个鹤发鸡皮的老妇——她枯爪般的指间缠着与钟爻腕上同源的红线。

"二少爷好狠的心。"

老妇咧开没牙的嘴,喉间发出纸钱燃烧的噼啪声,"当年老身给您换命格时,您还赏过老奴一匣金锞子呢。"

钟爻瞳孔骤缩,徵羽的声链突然收紧。

老妇的皮囊如蝉蜕般剥落,露出内里青面獠牙的真身——正是族长夫人陪嫁的萨满嬷嬷。

她脊骨上钉着七枚青铜钉,钉尾系着的魂铃与徵羽怀中玉佩共振嗡鸣。

"你的声音杀不死我。"鬼婆脖颈诡异地扭转,"毕竟这具身子,是用你胞衣炼的......"

徵羽的瞳孔泛起琉璃色,戏台梁柱上的戏文突然浮现金光。

当他念出《牡丹亭》的判词,那些鎏金小楷化作利刃穿透鬼婆眉心。

钟爻趁机将雄黄酒泼向青铜钉,青烟腾起处,七百道冤魂从地砖裂缝涌出,将萨满撕扯成漫天纸灰。

雨幕忽被月光劈开,龙凤佩坠入徵羽掌心。钟爻用沾血的指尖描摹他唇纹:"方才唱《游园惊梦》时,比月宫仙子还勾魂。

"徵羽还未反驳,戏台轰然塌陷,露出底下青铜椁室——棺盖上拓印着两个婴儿手印,尺寸与他们腕间的红痕严丝合缝。

子夜月光如银锥刺穿祠堂藻井,徵羽赤足踏在青铜椁的八卦阵眼。

钟爻将浸过雄黄酒的红线缠在他踝间,银链坠着的古玉触到皮肤时,徵羽喉间咒印泛起幽蓝冷光——那是吞噬过七百怨灵的月魄。

"含住这个。"钟爻将龟甲碎片抵进他齿间,龟背裂纹正与青铜棺上的婴儿手印重合。

徵羽尝到咸腥的海气,眼前浮现出双生子被浸猪笼的场景:产婆用槐木钉封住他们的七窍,青铜棺底铺满引魂的鲛人鳞。

铜铃骤响,七十二盏人鱼膏灯同时点燃。

钟爻褪去上衣,后背的比翼鸟纹在月光下舒展羽翼。

他执起徵羽的手按向心口,两人相贴的肌肤浮现金色星图:"念《海青拿天鹅》,我引你入魂阵。"

徵羽启唇的刹那,祠堂四壁渗出咸涩海水。他的声波在虚空中凝成白练,缠住椁中升起的双婴骸骨。

钟爻的银链绞碎缠在骸骨颈间的傀儡线,刻刀剜出嵌在头骨的青铜钉——钉身赫然刻着他们的生辰。

骸骨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徵羽的声调陡然转厉。

当他唱到"宁赴湘流葬于江鱼腹中",青铜椁应声而裂,露出底下以血绘制的河图。

钟爻咬破舌尖将血喷向阵眼,血珠在月光下凝成浑天仪,正与藻井的星图遥相呼应。

"抱紧我!"钟爻在飓风中嘶吼。

徵羽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发现两人伤口渗出的血正融成朱砂。

当飓风卷起最后一盏人鱼灯,他们看见产婆跪在阵外叩首,手中的槐木钉正化作并蒂莲。

月光突然被天狗啃食,徵羽喉间咒印迸裂。

他发出的不再是人类的音调,而是混着龙吟的古老咒言。青铜椁底浮出龟甲残片,上面用婴儿血写着:

“双魂噬月,破而后立。甲子重光,连理焚天。”

钟爻突然将瑄瑜推入阵眼,自己化作人形烛台。

当月光重新倾泻时,徵羽发现怀中抱着个青玉坛——坛中浮沉着两缕纠缠的发丝,发梢系着当年被剪断的脐带血。

祠堂轰然倒塌的刹那,钟爻的银链缠住瑄瑜腰身。

他们在碎石暴雨中坠落,下方不是实地,而是泛着磷光的往生河。

徵羽的咒言在河面凝成青莲,托住两人相拥的身躯时,对岸古榕的气根突然暴长,将整条冥河绞成琥珀色的松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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