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崖眸色似深不见底的湖水,饱含情味温红其中,酒水流淌苦涩笑颜间,淡漠薄雾覆于视线,偏头荡然无存。
情不知所起,爱莫能助,未亲身经历便没法感同身受,她曾何等尊贵倨傲于世,还不是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想必弥崖亦有难言过往须得终日醉酒如痴似狂。
别过头去,高抬香落醉付诸真切之心,饮酒入口,时辰将好,拄着下颏凝视起弥崖。
弥崖面色酡红,轻晃着身姿摇曳欲坠,玉袖生风,对酒当歌,空酒坛奋力挥砸粉碎。
“为伊消得人憔悴,怎奈世情薄,人情恶。”
弥崖呼出的热气亦带有浅浅酒香,皎洁之下光影难掩苍凉孤寂。
“你可有法子窥入幻境?”
夕凰试探性发问,意图明确。
弥崖斜过眼眸,犀利凝视,甚至让人怀疑酒醉真伪,不自觉紧张起来轻咽唾沫,死盯着看,夕凰肃正神情一刻不敢放松,实在亏心,紧张。
不时,稚嫩面容倏然狂笑,危险消散……夕凰松了口气赔上笑脸,空气中略有一丝尴尬气息。
“自然有……那可是我的灵兽!”
弥崖摇曳生姿,醉意影响着她的思绪,自豪地用小手指向噬魇幻形骆,甚至没等夕凰有所作为,已然出手在空中断续比弄咒文。
整片土地震动不已,于断续频动……
夕凰瞧着站稳都成问题的瘦小身姿,不禁蹙眉,比划的什么鬼东西?山崩地裂……暗自腹诽弥崖用力过猛,醉酒之态远超预期。
俄顷,谁曾想土壤竟形成流畅条状,牵引出幻境之人记忆,无数灰白幻泡飘于灵兽白瞳间,依次过兮,成列连接画面撷取放大,夕凰简直不可思议,不矢偷瞄,眸中皆是对弥崖赞许之色。
是她盲翁扪钥不是。
夕凰率先找取灵粟记忆,画面之中阴森诡异,看起来身处乱葬岗中,灵粟俯身女人之上哭得撕心裂肺,光是看着颓然萎靡压抑。
“大抵循环七、八次有余。”
弥崖声音淡然,将夕凰剩下的香落醉饮入口中,看似还未尽兴,言语轻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对于夕凰而言,她怕死,只因亲身经历,怕得不得了,所以噬魇幻形骆让她一遍遍体验濒死。
那灵粟呢?一遍遍亲眼目睹那个女人离世?
“如何入幻境?”
夕凰唇角微微上扬,瞥过身边之人迷离双眼,有了打算,总归幻境要不了命,为学院收纳高质量学子嘛,她同样惜才。
“简单……”
弥崖小手一提,隔空轻触噬魇幻形骆鬓毛,只见它极速狂奔而来,前蹄高抬吓得夕凰瞪目结舌,双手一拍,它似得到指令般,长啸一声未给任何思想准备,了当给了夕凰一蹄子,将其踹入灵粟幻泡之中,简单粗暴。
夕凰揉着屁股,成功入境,暗自咒骂着那主兽双怪,殊不知幻境外,屋檐间,弥崖醉意全无,泰然自若抚摸着噬魇幻形骆的鬓毛,高瞻远瞩尽收。
“死丫头。”
弥崖呢喃。
东南密林之谷,灵神大陆。
青石板路,花灯铺满呈阶梯式崎岖的街道,胡姬歌舞升平,马戏团灵兽飞璇,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纸醉金迷。
小贩颇多,倒卖着各种原始灵兽,晶石多者淘到初级灵兽亦有可能。
夕凰身陷陌生之地,四处端量,急迫找寻着灵粟身影,争分夺秒,意外发觉自己竟能穿行幻境之中物件行人无碍。
幻境之人亦看不见她,她亦接触不到虚幻之物,适才反应过来瞪向天际,好个弥崖!
蹙眉斟酌着,视线被吸引,女人高绾发端庄典雅,华服加身举止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正是灵粟怀中之人。
她一路跟着女人,正大光明贴近观察,精细到每一寸肌肤,看样子准备挑选……与她而言大同小异的原始灵兽。
看上去雍容华贵,仅于表面。
倏忽,迎面而来蓬头垢面的踉跄乞儿差点撞上夕凰,条件反射般闪躲开来,乞儿被女人好心搀扶。
也是,她躲什么?又触不到……
手指轻擦下颌来了兴致,立于一侧端量,乞儿浑身是伤,糙乱如草的头发几乎遮盖整张脸,与昔日囚禁柴房的夕凰有过之无不及。
那双透亮鹿眸闪过的淡淡忧伤,若隐若现于糙发间,倒让人有些辛酸。
是……是灵粟?!夕凰不太确认地反复靠近。
顺着糙发间的视线看去,很显然,她在向眼前的女人求助。
灵粟身后,膀大腰圆的屠户穷追猛打,手攥着带有倒刺的藤条不依不饶,眼瞧着藤条便要落下,她连忙上前加以阻拦,毫不意外…...藤条无障碍穿过。
夕凰无奈叹息。
倏然,出乎意料的,藤条一燃殆尽,她慢条斯理侧过身微怔,女人火系术法救下灵粟,很是果断。
灵粟肘撑着地,十分艰辛地站起身来,踉跄站稳脚跟,只用露出的一只眼睛盯着女人,眼眶湿润,声音颤抖不已嘟嚷出“阿姐”二字。
这女人,是灵粟阿姐?!
空气凝滞半晌……
夕凰通过女人神情的微变亦不难看出,她是认出灵粟的,以至于不作犹豫便从空间戒指中掏出大把蓝晶石,于屠户手中买下可怜的鹿眸乞儿。
几经波折,难得相认。
她一路相随姐妹二人,总是控制不住将泛着温色的目光,瞥向那双攥着阿姐衣袖的小手,脏兮兮的小手攥得死紧,失而复得,可谓是姐妹情深。
只是无从知晓她们经历何事分离多年。
眼前府邸两尊石鹰欲展翅,有种很强的压迫感,府邸门口高悬于上牌匾刻有“将军府”。
灵粟阿姐亲力亲为悉心照料着妹妹,为其上药梳妆无微不至,眼里的心疼装不出来,红着眼眶,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无法言语。
安顿好灵粟,夕凰更是亲眼目睹灵粟阿姐躲于屋内哭成泪人。
不过一晚,本以为苦尽甘来的灵粟再次深陷泥泞,弹指数年难能安稳入眠,房门被撬打开,来人鬼鬼祟祟攀上灵粟床榻,夕凰于身侧急的跳脚,却只能眼睁睁瞧着灵粟遭人践踏无能为力。
来人术法高深使用禁言之术,害得灵粟无法嘶吼呼救,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悲痛无助,阿姐为她新换的罗云衣衫成片撕碎扔于榻外。
夕凰阖眼,紧抿着唇不忍滞留……
翌日,夕凰杀气腾腾的眼神注视着该死男人,一张嘴颠倒黑白歪曲事实,粗鲁地捆绑衣衫不整支离破碎的灵粟,迫使失了魂的灵粟跪于院中。
柳树之下,男人悠哉品着清茶,嘴角噙着奸笑,看也不看一眼地上被打的血迹斑斑之人,似置身事外,倘若四下无人般惬意。
断线的血丝沿着伤口滑落,一道道血红印记将灵粟身上的丝料染透,亦染红了身下的石板泥壤。
“住手!都给我住手!”
灵粟阿姐赶来,顾不得往昔识大体的端庄形象,慌乱推搡着行杖奴仆,扑倒于灵粟身上将其护住,脸上的表情紧绷着,目光如炬地瞪着男人。
“夫人莫以这种眼神看为夫,为夫可是在帮你教训这不知检点的野杂种。”
“哦不对,妹妹,哈哈是你的……好妹妹。”
男人无耻至极,大笑讥讽。
夕凰眼底怒火几乎压不下去,袖中的手颤抖着紧攥成拳,其中震惊之色不亚,这厮竟是灵粟姐夫?
“灵犀,你我好歹夫妻一场,切勿为了别人影响我们的生活。”
无耻之徒刻意加重“别人”二字。
灵犀放下自尊苦苦哀求无果,为护灵粟被一同抛于乱葬岗,幻境中夕凰所见之地。
男人冷眼瞥过二人,风系术法不留情面,化形数柄利刃齐发,阿姐手掌燃火,麻绳殆尽,奋力火攻亦勉强一战,结果不尽人意,很快筋疲力竭,仅余下微苗惜落捆着妹妹的麻绳之上。
男人眼神狠戾发出狞笑,居高临下俯视着无还手之力的发妻,动动手指阴风袭卷,数柄利刃齐发穿过体内。
灵粟瞳孔颤动仿若天塌,忙将奄奄一息的阿姐环于怀中,眸中有了少见的杀意,哭得撕心裂肺。
阿姐满身止不住的鲜血染红着乱葬岗泥壤,灵粟手足无措地感受着,这个唯一亲人在离她远去,流逝着生命,继而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术法凝结,男人再次不费吹灰之力地瞄准灵粟。
“别——”
夕凰嘶吼奔向小友,扑倒穿过,砸落在那具冰冷的尸身之上……
“灵犀,你我好歹夫妻一场,切勿为了别人影响我们的生活。”
耳边传来男人卑劣声音,夕凰本就蹙着的眉又紧了紧,阖眼微睁,眨巴着无辜凤眸。
什么情况?双手束缚与身后麻绳捆绑,一摸一样的情形再次上演,可,怎么是她自己?灵犀呢?!
循环往复,夕凰端量着大悟,执念于乱葬岗生!比起灵粟的清白,阿姐的死于她而言更甚悲彻。
没时间顾左右而言他,顶着灵犀的面容撞向失魂的少女,试图撞醒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人。
“灵粟!快醒醒,这是幻境,灵粟!”
显然,无任何反应,男人发出的狞笑阴戾传来,不妙……眼瞧着数柄利刃无情穿过,□□分裂的感觉太过真实,这撕裂般的疼痛怎么回事?
这一瞬间,她竟有些后悔入境。
大口喘着粗气再次睁眼,平稳呼吸连忙低头,查看身上有无血迹斑驳,暂时的安然无恙使得她松了口气,正对上男人居高临下的狠戾眼神。
凤眸鄙夷,抢先一步嫌弃开口:
“灵犀,你我好歹夫妻一场,切勿为了别人影响我们的生活~”
尾调轻扬。
“你且等等呢?至少给个赴死的准备时间?”
与夕凰幻境一般,男人似桑漠儿根本听不见丝毫无关言语,沉思琢磨,倘若她动手将灵粟杀了呢?会不会于现实中清醒?
恰如其时,魔咒般的声音响起。
“灵犀,你我好歹夫妻一场,切勿为了别人影响我们的生活。”
嚯,真要命。
回想濒死之际,无非反复,动手杀死灵粟的想法直接遏制,更何况她现在是“灵犀”,更行不通。
刺激她呢?
灵光乍现,“灵犀”不死的情况下亦有可能。
淡然处之,双手于身后娴熟解绑,多亏前世的求生伎俩派上用场,顺利进行着,拔下发髻珠钗倒是迅速,但是……犹豫在肩头处久久不敢下手,她怕疼!
倏然,身侧风系术法化形数柄利刃,齐刷刷停滞空中,一致瞄准夕凰,人在无语之时是会笑的,没错,就如此刻的她。
她嘴角噙着尴尬的笑意,一侧微颤,疼便疼吧——
视死如归地狠狠刺入左肩,疼出丝丝细汗,她顺势将头埋进灵粟肩颈处,在这感人至深的场面,夕凰悄然将指尖咬破,顺势血迹沾染于唇边,我见犹怜。
效果显著,灵粟顷刻间释放大量术法,周身燃起熊熊烈火冲击男人所在方味位,数柄利刃断裂…...
情形变换了!
“灵粟,阿姐日后怕是照顾不了你了。”
夕凰在高温之中坚毅完成着任务,豆大汗水打湿衣衫滴落眼前之人温红的肌肤。
倏忽…...鹿眼有了变化: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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