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事

柳兰湘的这位姑母名叫柳芸,是柳家最小的嫡女,年轻时也是个美人。

据说柳芸小时候一点都不叛逆,相反还乖的很,是典型的富贵人家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待字闺中时不少人上门求亲。

她的巨大转变,是婚后开始的。

柳芸十六岁那年,嫁给了扬州城一位富商的公子,夫家姓吴。

吴家和柳家的生意上有颇多往来,两代人的交情。吴公子英俊潇洒、知情识趣,和柳芸站在一起,谁看了都得夸一句金童玉女。

本是一桩美好的姻缘,却在吴公子去了一趟京城后,彻底的崩塌。

吴公子去京城做生意,一去就是三个月,那时柳芸刚怀了身孕,留在家里养胎。

令柳芸意想不到的是,夫君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从京城带了一位歌姬回家,死活非要纳进门做妾。

据跟着吴公子去京城的小厮交代,自家少爷被生意场上的朋友叫去风云场所应酬,一眼就相中了在那里做清倌的歌姬,二人一见钟情,爱的死去活来。

吴公子将此行赚的所有钱都拿了出来为歌姬赎身并带回了家。

虽然歌姬的身份不太光彩,但好在只是做妾,而且吴公子爱的那叫一个如痴如狂,根本不可能听得进去任何人的劝,大有“家里不同意就和歌姬私奔”的架势。

吴公子是吴家老太太的心头肉,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歌姬不仅进了门,还进的颇为风光。吴公子用了半副娶正妻的婚仪规格将歌姬迎进门,众人心下就明白了,说是做妾,其实就是平妻。

夫君先是变了心又抬高一个妾室来羞辱自己,柳芸难过的整个人都精神恍惚。新人进门后,吴公子更是整个人整颗心都交代在了那里,对怀着身孕的柳芸几乎是不闻不问。

漫漫长夜柳芸开始睡不着觉,她又不想待在曾与夫君耳鬓厮磨的房间里,于是每每在夜间一个人在院子里闲逛。

长期的缺觉少食令柳芸更加的精神恍惚,终于在一次夜游时跌进了池塘,幸好当时有小厮在附近路过,听到了柳芸的呼救声,否则她这条命就要交代在池塘里了。只是她人虽然救过来了,腹中的孩子却没有保住。

柳芸昏迷了三天,再次醒过来后,整个人就跟中了邪一般,全变了。

首先,她号称自己失了忆,不记得事也不认识人。这倒也没什么,毕竟她昏睡了那么久,谁知道有没有伤到脑子。

可紧跟着,令所有人都察觉出不对劲的,是柳芸越来越古怪叛逆的言论和行为。

吴公子并非一个薄情之人,他也知道妻子变成这样是被自己害得。怀着对妻子的愧疚,他时常去探望,可每每都被柳芸气个半死。

柳芸坚称自己和吴公子不熟,让他离自己远点,不可以有身体上的接触,吴公子念在妻子失忆的份上,强忍着没有翻脸。

可柳芸接下来的所作所为,是彻底点燃了吴公子的怒火。

当柳芸从下人们口中得知自己为何会溺水后,再次见到吴公子简直像是见到了仇人。

她冷嘲热讽的说吴公子肮脏不要脸,在外面和妓子鬼混就够丢脸的了,居然还娶回家来。她甚至还暗示吴公子有脏病,拒绝吴公子靠近,免得传染给自己。

吴公子忍无可忍之下,动手扇了柳芸。

那几巴掌也算是彻底激怒了柳芸,她完全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先是砸了房间里的所有摆在明面上的物件儿。

再然后,她趁下人不备偷跑进厨房夺了一把菜刀,直冲进正堂。

当时正是晚饭时间,吴家几代人都在,柳芸就这么拿着菜刀架到了吴公子的脖子上,要求他马上和自己和离并返还所有的陪嫁,否则就砍死他给大家助助兴。

所有人都吓傻了,饶是吴家的人做生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没见过拿着菜刀当着全家人面要砍死丈夫的媳妇儿,一时间尖叫声、怒吼声、哭嚎声不绝于耳。

这下,柳芸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吴家人。本来一开始大家体谅她夫君另寻新欢又失了孩子,所以即便闹的过分些家中长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算作是补偿和怜悯。

谁知柳芸疯的不轻,不仅要求和离,还敢对夫君动刀子,真是反了她了。

吴公子早就厌弃了柳芸,只不过他理亏在先不好主动提和离,柳芸的疯魔举动终于是给了他正当理由,在家人的支持下,他们小夫妻彻底闹掰了。

只不过吴家不同意和离,而是要休妻,还不肯返还柳芸带进门的嫁妆,理由是柳芸不恪守妇道,居然敢拿着菜刀威胁丈夫,焉知她不是那等会杀夫的毒妇?

柳芸冷笑着威胁道:“你们吴家教出来的好儿子,纳一个娼妓进门,害得发妻小产,如今又想要霸占女方的嫁妆。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好,我今天就跟你们比比谁不要脸。你们要是不满足我提到的要求,我去告到衙门去,我还要去大街上把整件事说给扬州城的百姓听,让大家评评理。你们吴家要是不嫌丢脸,我也豁出去了。怎样,要试试吗?”

一番威胁彻底让吴家的当家人,也就是柳芸的公公慌了。纳娼妓进门,害妻子小产,霸占女方嫁妆……每一件传出去对吴家的打击都是巨大的,吴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他儿子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做生意的,尤其是做到吴家这个份上的,都会格外的珍惜自家的名声,如果真让柳芸闹开了,那些合伙人会不会觉得吴家背信弃义,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好,为了个娼妓害死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再者,那些人见吴家连媳妇儿的嫁妆都贪,一定会怀疑吴家是经济上遇到了困难。

再有就是,儿子若是背上个宠妾灭妻、贪图妻子嫁妆的罪名,以后想要再娶就难了,哪个好人家愿意嫁女儿过来?他们总不能真的扶持那个歌姬做正室吧?

吴老爷和夫人一夜没睡,商量出的结果就是如柳芸所愿,和离,归还嫁妆。

柳芸和吴公子用最快的速度办理了和离事宜,两个本来也算是情投意合的小夫妻竟走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方。特别是柳芸,拿到和离书和自己的嫁妆后,就用最快的速度连夜离开了吴家,头都没有回一下。

和离的消息传出后,柳家突然找上门来要人,要吴家给个交代,并把柳芸交出来。在见到柳家众人的那一刻,吴家人彻底傻眼了。

一开始,吴家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也害怕柳家会上门来找麻烦,干脆将柳芸和吴公子的事瞒的死死的,甚至于二人和离一事,柳家都是完全不知情的。

吴家本以为柳芸离开吴家后会回家,毕竟嘛,她一个女人,身边只有一个陪嫁丫鬟,还带着不菲的嫁妆,能去哪里?

可谁能想到,柳芸居然没有回家,她就这样带着一大笔钱,凭空消失了。

一个大活人没了,两家赶紧去报了官,官府出动了不少的衙役满城找人,连找了三天也没个结果。

就在众人都以为柳芸是被人掳走遭遇了不测后,一封密信送到了柳家。

信是柳芸写好寄来的,信上说她不愿回柳家,也不想再被家里安排嫁人,她带着嫁妆出去闯天下,自己赚一个前程出来。请柳家不要再找她,就当没有生过她这个女儿。

当时柳家的家主就是柳芸的哥哥、柳兰湘的父亲柳莳,他在看到这封信后一口气没上来就昏厥了过去,险些一条小命就交代了。

柳家炸了锅,就连吴家也是目瞪口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女子能干出来的事,柳芸居然带着嫁妆悄无声息的逃跑了,还说什么要自己闯天下挣前途?

简直是骇人听闻匪夷所思,古往今来都没有一个女人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柳莳再次报了官,要求官府出面捉拿柳芸回来。没错,是捉拿,在柳莳看来,妹妹的这种行为与盗窃家中财物携款私逃没什么区别。

可官府查明了一番后为难的表示,要定柳芸的罪很难。首先,柳芸与吴公子和离,身份移除了吴家的族谱,她又没有重回柳家,所以从身份上来说,柳芸是个自由人。

她与吴公子和离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文堞,所以去哪里都不应该受到限制。

至于嫁妆,既然柳芸目前不属于吴柳任何一家,那么那些财物也是她私人所有,官府很难发布通缉令。最重要的是,天南地北,谁知道她跑去了哪里,想要抓她回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下吴柳两家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柳芸的计划,她早就想带着嫁妆跑了。她利用了和离之后、回柳家之前这个时间差,成功的让自己脱身。她甚至算准了吴家的人要面子,不会在她回柳家之前就将他们和离的事宣扬出去,等到柳家找上门来要人时,她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只写了一封信寄回来,既告知了自己的去向,也表明了自己的决心,甚至还有一丝炫耀嘲讽的意味。

柳莳回家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出来后就对柳家人说,柳芸已经死了,他们柳家就当没有过这个女儿,从今以后,谁也不许在家里提到这个人。

在今后的二十年里,柳家所有人都当柳芸已经死在了外面,诸如柳兰湘这个的晚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姑母。

谁又能想到,时隔二十年,柳芸居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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