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藤栩意

七日后,公玉卿回了藤栩殿。终使他已学到了《剑道》十三章,绫罗宗师才讲至第九章,不过他还是不懈怠半分,目不窥园……

不过他年近过百,而江亦姝也才十六岁,如此看来,江亦姝天资奇高,也难怪绫罗宗师几百年不收徒,却在两个月前的“行云之粥”上,一眼就看中了她。

公玉卿此次回藤栩殿,第一件事,便是找个时间闭关修炼。藤栩殿不同于芊雪殿,周围没有一望无际的栀子花,而是青翠欲滴的野竹。

是刺楠竹,也叫竻竹,簕竹,涩勒,一种有刺而坚硬的竹。碧粉相间的叶子犹如一把把利剑攒在一起,只是那节节向上的竹杆作剑鞘似乎太小了。坚硬无比,可作绿篱和防风固土。此外,它的秆和枝丫上都有坚硬的“刺”,使其成为一种特殊的竹子品种。

它们叶鞘近无毛,边缘一侧被短纤毛,叶耳不甚发达,卵形至狭卵形,边缘具数条波曲状或劲直的繸毛;花柱细长,被短硬毛……有道:

“节高尘不染,刺盛侮难侵。”高尚而不可侮。

参差抽紫翠,蓊郁自成林。解箨呈圆相,横枝挻棘心。

南有刺蓐,又有刺竹。有刺竹矣,无刺蓐矣。彼竹何族,有刺如簇。

公玉卿绕过一片片郁竹林,伫立在藤栩殿前,门口没有守门弟子,凌霄与罗诗婴相似,喜好清净,竟连守门弟子也不需要,而是自己布了一层结界,只有自己与座下弟子,以及膳堂的送饭厨子能够进入,并且那送饭的也是固定人员……

他做好心理准备,轻声慢步踏入殿中,右手中还提着一个檀木食盒,里头装的是桂花鱼翅,和一碗南瓜蛋羹…… 桂花鱼翅色泽淡黄、形似桂花、鲜咸醇香、松软可口。

一碗南瓜蛋羹更是柔软鲜嫩,入口即化,微甜不腻。

两者滋味芳香,清淡爽口。

公玉卿的步子愈发慢而小,在距离主座十二尺处停下,抬眸望见一片雪白——

“右手是用来提剑的,不是拿来提食盒的。”一道声音平缓,却不失凌然。若是旁人,光是听了第一句,便被这震慑力吓得双腿发软。

公玉卿第一次听这声音时,亦不例外……

……

殿堂上,那人儿一身琼瑶雪白,绸衣是西域的蚕丝所做。穿着仅是薄薄两层,连心口都没有遮住,半截腰线露出。好在他一头白发,否则单单穿着稀薄绸衣,裸色便要悉数透出了……

三千白发垂下,没有佩戴任何发饰,也没有任何一缕盘起,就那么直直地垂在身上。若非要说身上唯一的装饰品,那便是一条白金的腰带,松松垮垮缠在腰间,随时都能散的感觉。

他眉间一点朱砂,是三千红尘点染。

上半身端坐着,下半身却不显得怎么雅正,双腿抬上座位,连净袜都懒得穿,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手背撑起下颚。眯着眼,一身慵懒。

白发旧朱颜,依旧面如冠玉。

“师尊为何又不穿好衣服?”公玉卿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选择小声问他。

那一身雪白的人儿正是凌霄,果真如公玉卿所想,对方不会好生回答他:“本座爱穿什么穿什么,何时轮到徒弟来置喙了。”他语气平平,却是数不尽的冷意。

“不敢。”公玉卿垂下头,提着食盒的手更加握紧,思虑过后,还是告诉凌霄,

“师尊,这是绫罗宗师做的桂花鱼翅,还有南瓜蛋羹,味道鲜美,可要尝……”

他话音未落,凌霄这才睁开眼,正眼看他:“哦?芊雪为何给你做吃食?”

原来……他关注点就只有“绫罗宗师做的”这六字么?……

公玉卿盯着手中食盒,沉默一阵,才道:“是专程为她徒弟江亦姝做的,给我留了一份罢了。”

“你方才说,‘味道鲜美’、‘留了一份’,那现在你手上这份,是你吃剩下的,还是专门给我留的?”凌霄唇角抹上一丝笑意,恰似茫茫冬雪红梅绽开。

见公玉卿不说话,脸上显露出淡淡忧伤,他心道这徒弟连隐藏情绪都不会,真是白活一百年。

也不怪他火气大,这几日他修补青鸣山西南方向的结界,日夜忙碌,研究新的阵法,实在劳累,念此,他向座下正伤心的徒弟抱怨——

“哼,蠢货千琴忧,不知他又在想什么鬼迷心窍,现在让本座去管山上山下的安慰,什么劳什子结界。座位修真界第一门派,还要靠结界来保护弟子,传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话!呵!”

他越想越气,垂眸看见公玉卿一动不动,命令他,“还杵在此处做甚?是要我手把手教你练剑,还是要我像芊雪一样,跟个下人似的,整日里围着她那小徒弟转?”

看来连常年不出山的凌霄都晓得,罗诗婴对江亦姝不似寻常。

公玉卿行了个礼,脚下却没动,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食盒,凌霄也看出来了。

“食盒放在一旁桌上。”他想下座,当脚尖碰到一片冰凉时,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穿鞋履……“将我那双鞋子拿来。”

他望向公玉卿,后者仿佛是习惯了他这语气,默默将食盒放好,又去内殿给师尊找鞋……

……

凌霄有四个徒弟,公玉卿是第三个,目前也只有三徒弟与四徒弟待在青鸣山修炼。二徒弟,在西北一带历练;而大徒弟……

“师尊,抬脚。”

公玉卿规规矩矩的蹲在凌霄身侧,他本来准备拿了鞋就退下,只是见凌霄又闭上了眼,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没有打搅,习惯性地蹲下……

他的指腹温烫,轻轻扶住凌霄的脚踝,为他穿鞋履。

“你倒是乖巧。”被舒服伺候的人儿扶额,话有别意。

听罢,公玉卿手中动作一顿,冷冷自嘲:“若是乖巧,能得到师尊的关照……”我宁愿当一只羊羔。这后面半句他没有说出口。

“哈……”凌霄好似听懂了对方的暗示,笑而不语。

……

打开红檀木食盒,里面装着的,是一盘平整无暇的桂花鱼翅,上边儿所浇糖浆的糖浆已然凝固,可还是飘散出鲜香味儿来,另一碗南瓜蛋羹亦甚是圆润。

凌霄看到此处,不禁笑了出来。

而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笑……

——芊雪殿。

结束了七日的带徒修炼,罗诗婴百无聊赖地趴在凉席上,这天儿热得,是要把她烤化了……

江亦姝此时躺在祀霜殿的榻上,或是位置的不同,祀霜殿是芊雪殿的偏殿,后者位于它前面,将大半烈阳遮挡,如此一来,祀霜殿比芊雪殿凉快许多……

罗诗婴实在受不住,决定去祀霜殿避暑半日……

……

日长睡起无情思,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江亦姝半边儿脸都埋在软枕中,她闭着眼,羽被只是盖在腰上的位置……才午睡醒来,便开始回顾前几日所学,《剑道》第九章——

“剑道的练习如仅遵守教师所教,于其范围内熟练,实尚不能满足。”

这次,罗诗婴在眨眼之间抽出她的无隐剑,为两人演示。

清风不残,剑若蚰蜒。

“自古传来的优良剑招,因无法全部学熟,惟选择对手练习,努力超越对手一步。对手又超吾一步,互相研磨进展而开拓新境界。”她一边舞剑,一边还不忘解说。

“仅靠师父的传授,是无法达到目的,”不过几招,便卷起一阵阵风浪,袭得一楼花瓣雨,“创造发展剑招的过程有‘守破离’三阶段。最初学剑时,固须顺从师所教,把它熟练体会,变成自的东西。以后试行突破我教导的原则,招式心法,而如有新的心得则离开为师,创成新招,改良旧招,开拓前代未闻的新境地,以期剑技的无限发展。”

“否则剑招永远停留于一处难获进步。”

江亦姝歪着头,抬起一只手,几根手指在空中演示《泮水剑法》。

思乐泮水,薄采其芹。鲁侯戾止,言观其旂。其旂茷茷,鸾声哕哕。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思乐泮水,薄采其藻。鲁侯戾止,其马蹻蹻。其马蹻蹻,其音昭昭。载色载笑,匪怒伊教。

思乐泮水,薄采其茆。鲁侯戾止,在泮饮酒。既饮旨酒……

永锡南老,顺彼长道,屈此群丑。

“顺鄙长道……”她重复道,却道不出里头究竟是何解意。

不过下一瞬,殿外有一不速之客,为她解答了——

“ 顺彼长道,屈此群丑。通往泮宫的长长官道两侧,大批的淮夷俘虏跪拜相迎。这是要你不生邪道,以正道击溃丑恶之物,它们最终都会顺承与你。”来者自个儿到了内殿,行至床榻边,看着赖在床上还有些许慵懒的江亦姝,会心一笑。

“师尊。”江亦姝坐起身。

罗诗婴今日不似平常,穿了一身红衣,恍若霓裳羽衣。原先瞧上去清冷的她,此时多了几分南桥丽影的感觉。

“天气如此热,小姝可愿与我一同下江南,去寻一处凉快之地?”她温柔看她。

……

“甚好。”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松阴一架半弓苔,偶欲看书又懒开。戏掬清泉洒蕉叶,儿童误认雨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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