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姑苏城

……

烟雨江南,恰桃花预热,杏雨吹寒。梧桐交代雏凤,有泪轻弹。

归来鸿雁,借东风、稠迭连绵。望帝令、惊雷滚起,谁知顿剑摇环。

烟雨江南,黛山轻风晚,揉碎眼柔。波光潋滟,镜面斜照汀洲。多情水草,戏鱼儿、惹恼沙鸥。群起怒、扑腾铩羽,一旁吓坏扁舟。

小舟驶过钱塘江,碧绿的河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江亦姝坐在船头,望着风逐夏浪,绿意盈眸。罗诗婴坐在箬蓬下,也张罗前边儿的风景。

两人已然出发了两日有余,既然是出门游玩,那便不能用灵力来赶路,要沿路而行,体验世间民俗风情。

前方便是祁门县,江亦姝上半身前倾,张望到一座城门开放,心中欢喜,想要回头告诉罗诗婴,她回顾千万,“诗婴。”

不知何时罗诗婴悄无声息地到她身后来,江亦姝转过身,却发现自己已经连伸展手臂的空间都荡然无存了……她被迫向后仰,双膝跪坐在木板上,硌得有些许疼了。偏偏罗诗婴还不依不饶,不打算退后,反而眼波才动被人猜,拂向桃腮红——

“姝儿想同我说什么?”

江亦姝此时心中只道,我想说,你能不能先起来。

面前又暗香袭人,扑面而来的栀子清香,到了这徽州,非但不减,浓郁更盛。

似乎是看见了罗诗婴想见到的情景,她起身了,江亦姝这才发现,对方竟是跪向自己的……一代宗师,怎能给小了自己近四百岁的徒弟相跪,于是江亦姝提醒道:

“诗婴往后要靠近,还是先知会一声罢。”

罗诗婴疑惑,“为何?”

“也好让我做个准备。其一——我不会再像今日这般,动弹不得,还硌得膝盖疼;其二——你我如今这样相跪,是要拜天地么?”江亦姝莞尔一笑。

听到那三字,一向波澜不惊的绫罗宗师也愣了神,不过只是片刻之间,而后缓缓站起身,

“无伤大雅。”

——徽州,祁门县。

罗诗婴与江亦姝是申时离开的青鸣山,算来,到达祁门县正是辰时。其实不算时辰,也可知晓,刚入城门,再走一段路就到了一片集市,也可称之为“早市”。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唤醒溪桥水映晴,光涵古镇惠颐生。翻样盈篮晒画屏,琳琅惹目眨繁星。禽鱼肉蛋醅遐算,凡品群仙逛万倾。回肠尽兴千花蜜,驻足忘忧百味羹。

四季连芳油趣煮,三餐半醉酱香烹。人间逸话垂烟火,满载荣行辟近程。

青鸣山的膳堂自然是比不过祁门县的早市,两人玲琅满目,江亦姝见了那些各种各样的早点便走不动路,这一路来,都是罗诗婴自掏腰包,不过走了半个早市,荷包都瘪了……

热腾腾皮薄馅大的柴火馄饨,晶莹剔透、汤底醇厚,酥脆香甜的豆黄石头粿、清新解腻的酒酿甜汤、金灿灿的蟹壳黄烧饼、饱满而有汤汁的冬瓜锅贴饺,一个不落……

江亦姝嘴里嚼着,手上还提着一大袋,根本歇不下来……她将口中最后一口吞下,道:“不如先找个客栈歇息,晚些再出来逛?”

“嗯?”罗诗婴以一种不言而喻的眼神盯着她,“晚些哪还有‘早市’呢?”

江亦姝反应过来,嘴角咧起来,“嗯,是。”

……

客栈只租了一间,问就是江亦姝搞的鬼——

“两位小娘子,吃饭还是住店?”

“都要。”江亦姝回答客栈小二。

“您来得巧,小店里刚好还有两间上等客房。”

江亦姝在自己师尊看不见的角度瞪了那小二一眼,冷道:“谁跟你说要两间?”

“啊……这……”

小二不知所措,实不相瞒,这间客栈是整个祁门县最大规模的客栈了,来的人非富即贵,常有一人包下十几间房的。他瞧着这两位姑娘,身着轻盈,想必是来旅行的。其中一人看上去清冷温文儒雅,另一人……有些冷漠霸道,面上写满了“不好惹”这三个字。既然是来游玩,那就更不缺银两了……而如今,两个人还要住一间房,若非缺钱,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你做甚要为难人家?”那看起来清冷的美人儿开了口,扯了扯另一人的衣角。

另一人在看她时,是与看其他人不一样的目光,更加的……温柔和睦。

“我哪里为难他了?”她说罢,还轻哼一声。

罗诗婴无奈,朝店小二说,“听她的罢。”

她都活了几百年了,还能不知道自家徒弟是什么心思么……可只有一张床榻,两人总不能挤在一起睡觉。于是她决定……她自己睡榻,让江亦姝在一旁打坐。

不错,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自己,况且这还是江亦姝自己选择的,亦顺了她的意。

想到这个主意,罗诗婴在楼梯间就不禁笑出声……江亦姝走在后头,听见头顶传来笑声,也不知道前者在笑什么。

……

烟水本好尚,亲交何惨凄。况为珠履客,即泊锦帆堤。

直到第二日,罗诗婴也忘不了,自家徒弟昨晚听到要让她在榻边打坐,愕然的表情。太阳初升,江亦姝便冲到楼下柜台,对还在准备今日菜单的掌柜说,“再给我一间房。”

东家见她怨气冲冲,被吓了一跳,低声断断续续呢喃道:“不、不好意思……最后一间,昨晚……被租走了……”

“……”

昨日没仔细瞧,今日一看,祁门县这地方不小,再往城中走,满街的店铺。

江亦姝没有带剑,因为她的剑已经开灵,能收召自如。只不过剑灵修炼还不够,还不能显形……剑修修道有成后,能将自身灵气与剑中灵气相融合,合二为一。在需要时能够随时召出,另一面意思,言简意骇,剑身隐藏。平日里出门便不必背着宽长厚重的配剑了……

这般说来,江亦姝是到达了“空”的境界,不要小瞧这只是剑修的第一层境界,可这修真界有千万剑修,到头来,达到“空”境界的还不足三百人。更不要说“无我”……如此看来,罗诗婴晋阶到“不动心”,可谓是无人能及,也怪不得她被人尊称为一声“宗师”。

话说,江亦姝拜师已然三个月,可她还不知罗诗婴的剑灵叫什么名字……传言,罗诗婴年轻时嗜爱用剑,可到了不到百岁时,便不常召出剑了。有好几百年,世人没见到过绫罗宗师的剑了……江湖上少有人能准备得道出她的剑名,或许只有行云宗内部长老知晓,例如凌霄、方衡。

然后他们从不随意提起,外人也不敢多问。否则罗诗婴便会让那多嘴的人亲身体验一把她配剑的厉害——

“既然你那般好奇,不如坐下与我的剑灵下两盘棋,他已经许久没与人说话了。想来你们应该有许多话题,再让他为你作画一幅,这样就不怕世人记不住你了……毕竟你勇气可嘉,若是不在了还没人知晓,那多不值。”她笑意盈盈望着那人,“你说,可好?”

这是曾经有人想知道她的剑名,她给那人的回话。也就只有年轻时才会有这么多话,若是换成现在,她能缩成五个字,

“我送你上路?”

……

剑修,不但要领悟剑意心法,更要痛彻剑诀招式。江亦姝所学的剑诀,是行云宗的《泮水剑诀》,这是绫罗宗师亲自编撰,将古往今来,所阅典籍,所历险境,所悟剑意都化为一体。

而她教江亦姝剑招剑式,乃是十几条一同教导,不似其他剑修长老,一条条循序渐进,光学一条没有用处,只有身临其境,把那十多条看为一项,才会有精进。

“对方刀尖开始向下摆动之瞬间应攻面;刀尖向下摆动之幅度较大时应刺突咽喉;刀尖向上摆动之瞬间应攻手;刀尖向上摆动之幅度较大时应攻胴……”

“对方刀尖如向左右摆动;其起动瞬间应攻面;刀尖左右摆动之幅度较大时应刺突咽喉。”

她知晓江亦姝走到哪步了,亲自与她对招,时而出其不意的招式,如此才能让江亦姝仿佛接触各式各样的对手。

“最后,凡对方刀尖起动瞬间,均为进攻良机,应留意刀尖之动向。”

不得不说,她这种教导方式,确实有效,一时辰后,江亦姝便突破了境界,达到了“空”,还炼成了剑灵,只是目前还不能化形。

……

两人一同步入木桥,天灰蒙蒙,晚些似乎要下暴雨……湖上荷叶排排,莲藕一节节埋入黄泥,四周烟雾朦胧不清,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罗诗婴趴在桥上凭栏处,凝注身下的荷叶,罗裙一色裁,卷舒开合任天真。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察觉身侧目光,顷刻之间抬头。江亦姝偏着脑袋,望住一片温柔杏眼明仁,撩人心怀……

须臾之间,江亦姝认为,这满园绿荷红菡萏,不及对方杏眼微潋,红唇如凝。

“怎么了?”见江亦姝久久不说活,只是盯着自己,莫非是被她的风华月貌给迷住了眼?

“滴答——”第一滴雨珠打在了一片荷叶上,雨渐渐大了,江亦姝竟还不动,最后是罗诗婴拉住她,望楼阁里去……

站在楼阁第二层躲雨,罗诗婴心想,早知看看天气,出门前带把油纸伞……江亦姝手上牵住的温热,使她回过神来,她故作正经,轻咳一声,道:“那诗婴的剑叫什么名字?”

“玉为尘。”

她早就料到前者会问她剑名,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时。

……

难怪民间都说孩童好奇心可强,自从她道出这剑名,江亦姝便开启了追问模式。

“他化形后长什么样子?好不好看,会说话么?”

罗诗婴也毫无不耐烦之意,一一解答,“比我高一个头罢,如皓月无暇,会说话,只是少。”

“是男身?这是如何决定的?”

“不知,见天意。”也可说,看灵剑的心情,化男化女由它自身决定。

“那他平日会出来与你说话吗?他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会的,他应在芊雪殿……躺我的榻,喝我的酒,若我想召,随时能将他召出。”

江亦姝露出疑惑表情,“他在……做甚?还能与主人分开?”

“是,你以后会见到的。”

都给我写饿了……

有谁发现,芊雪的剑跟我的笔名一样呢。

小姝:花花世界迷人眼!

芊雪:你喊谁花?

小姝:重点不是“世界”?

杏眼微潋,红唇如凝。在前几章出现过,这是第二次,全文我最喜欢这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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