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再会让江映雪欣喜不已,可他们此刻,却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叙旧,在将那阵的事情跟莫怀和莫轻尘说明一番后,江映雪就打算让云谏进入那阵了。
“现在就进去吗?”扶疏对江映雪这安排有些不满。
“其实歇一歇也无妨,只是我听封无凝说云谏有些怕冷,他在这儿多停留一刻就要多受冻一刻,因此我觉得还是尽快处理了为好。”江映雪朝扶疏笑道。
扶疏盯着江映雪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姑娘可能并非真的这么想,只是这么说他会同意而已。
“现在去也行”,云谏看着那阵中的一无数的黑雾团,随意道:“我反正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早点处理了也好。”
“我哥哥叫江照晚,他大我三岁”,江映雪沉思了一下,继续道:“如果他要确认你的身份的话,你就跟他说,我小时候不喜欢写先生布置下来的功课,全是由他帮我写得,这样他就会相信你了。”
“你知道他的位置大概在哪里吗?我进入阵后该往哪里走?”
“我不知道,但阵的最东边有一个观仙塔,你可以借那塔在阵中辨别方向。”
云谏看了看那浓的化不开的怨魂,觉得江映雪这话完全是废话,就算是有塔他在阵里也看不清。
“先前阵的哪个位置被破坏了?”
“西北方向,那边正好是我那时哥哥看顾的方向。”
江映雪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挪了两步,她身后的那些修士见状也颇有默契地给云谏让出了路。
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其中有人信云谏,也有人不信,但信与不信在此刻都已经不再重要。
这十数年间,他们怀抱过太多期待,也经历过太多失望,若是能解决自然好,若是没法将江晚照带出来……那也无妨,他们也不差这一次的失败。
云谏并不知晓并不知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他定定地沿着那些人给他们让出的路向前走去,心里其实也有一点不安。
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寒风呜咽,其中裹挟着自阵中传来的悲戚的泣涕声和尖锐的喊叫声,让灵魂都不自觉地为之震颤。
云谏在风雪中拢了拢衣袍,然后踏进了那阵中。
那些怨魂在这里存在了十多年,孤云雪域也经历了十多年的风雪。
这十多年间也有许多人尝试着踏入阵内,只是每一个人都遭到了怨魂剧烈的抗拒,那些怨魂疯狂地往人的经脉中窜,尝试控制那些进入阵内的人,让他们神志不清,灵气外散,因此,没人能进入阵的深处,更别提找到江晚照。
而在众人的注视中,当云谏踏入其中时,那些怨魂却纷纷远离了他,似乎不愿意离他太近。
扶疏见状便跟着云谏踏入了阵内,只是在扶疏进入阵的一瞬间,那些怨魂又向扶疏涌了过去。
他们缠绕着扶疏,在扶疏身边翻涌着,那些哭喊和哀嚎声在扶疏耳边也越来越重,怨魂在不断地试图进入他的经脉,控制他的心绪。
意识到扶疏的不对劲,云谏轻轻牵了一下扶疏的手。
扶疏顿时从那翻天倒海的哀怨中回过神来,只是他的耳边依旧是那些嘈杂的哭喊,甚至听不到身边的风。
他有些无措地看向云谏,云谏却突然偏头朝他笑了一下。
“扶疏。”
扶疏似乎意识到云谏要说什么了,在云谏开口之前先说了一句不行。
“云谏,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扶疏分外严肃地说。
“嗯,我知道”,云谏淡淡地笑了一下,“可我也不能让我跟你一起。”
“云谏!”扶疏闻言有些恼火,“你说过要我跟你一起的!”
“我是说过,所以我后来都没有背着你跟别人商量什么,也没有不许你到这里来,可是如今你也看到了,这情况并非我能改变的。”
扶疏闻言顿时就红了眼。
“你又要留我一个人吗?”
他看着云谏,话音中委屈又无奈。
这话就像一根针刺进了云谏的心脏,他有一瞬的愣神,只是最后他还是忍着心里强烈的痛楚继续说了下去。
“扶疏,这些怨魂不会接近我,我很安全的,你不要担心。”
“不行。”扶疏固执地又应了一声。
云谏想了想,然后将自己的折扇交给了扶疏。
“这样吧,我将我的折扇留在你这里,如果我出现了什么意外,我就把它召过去,你们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好吗?”
扶疏闻言接过了折扇,却没有离开那阵,他后悔地看着云谏,“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一定不会让你过来的。”
“可是我们现在已经过来了,你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云谏依旧笑着交代道:“如果我去了太久的话,你就去休息一阵。”
“不,云谏,我不走。”
“回去吧,扶疏,听话,我会尽快回去的,你别担心。”云谏有些无奈道。
在看了云谏的眼睛好一会儿后,扶疏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他知道云谏必去不可,也知道自己进去的话只会是拖累。
“我会一直在外面等你的,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如果没法把江晚照带回来的话,你就早点回来。”
看着扶疏含泪的殷切目光,云谏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想去亲扶疏,但最终却忍住了,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
听到云谏的应答,扶疏这才退出了那个阵,他握紧了云谏的折扇,再一次向云谏交代道:“你这次不许骗我。”
“嗯,不骗你。”
说罢这些,云谏看了看莫怀和江映雪,江映雪道:“这阵的周围都有我们的人在看守,出来的时候随便找个方向都可以。”
云谏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千万小心”,莫怀朝他道。
“嗯”,云谏偏头看了下扶疏,在他的手上轻轻地拍了两下,随即就在众人的目光中向雪原的深处走去了。他的背影瞬息就被怨魂淹没,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雪原宽广的没有尽头,这里全是风雪和怨魂,他完全看不清五步之外的景象,而背后的脚印也很快再度被雪淹没。
他不知晓来时路,也不知道眼前的方向。
天地在他眼前突然成为了混沌的一团,无数怨魂在他的耳边呜咽,满怀着痛苦与悲伤,不自觉地让人心神恍惚,渐渐升起恐惧来。
在这里面的每一刻对云谏来说都是折磨,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想逃离一个地方,只是他现在也没得选了。
其实方才在看到扶疏踏进这阵的那一瞬,他心里想通了许多事,他突然明白了当时在竹隐庄,那两个怨魂为什么都没有找上他,也想通了为什么温贺平那个怨魂能安安分分地在他的折扇中待那么久,因为那些怨魂认得他,纵然他们没了理智,却依旧害怕他,不敢接近他。
所以哪怕他顺利进入了这阵,他依然会遇到一些想进入他经脉中的怨魂,因为维舟剥离的那批怨魂是不认得他的。
想到这里,云谏突然想起了扶疏,如果扶疏知道了真相,估计要生很久的气了,云谏有点发愁,要是这样的话,扶疏应该很难哄了。
算了。
在思量了一会儿仍然没有想到好的办法向扶疏解释后,云谏在心里终于放弃了,他跟扶疏解释这事就纯粹的是给扶疏找不痛快,若扶疏问起来他还是想办法绕过去为好。
他刚想清楚这个,就有一个怨魂窜到了他面前,不停地向他的经脉里钻。因为折扇不在手上,这会儿他也不可能因为一个怨魂就将折扇召过来,云谏便仍由那怨魂进入了自己的经脉,然后缓缓地将那怨魂聚拢。
运起功来的感觉并不舒服,不过好在怨魂的数量不多,他还控制得住。
他心里对他要做的事并没有太多的底,他不知道江晚照的位置,不过依江映雪所言,他打算先去西北方向去,至于江夜照在不在那里——这要靠他的运气。
风雪在怨魂中飞舞,云谏一步步在雪原上走着。在走了一会儿后他感觉有些累了,便随意地在一棵枯树下歇了会儿脚,然后试着喊了一声江晚照。
毫不意外地,没有人搭理他。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飘荡,甚至有些吓人。
云谏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正要再继续往前走下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
那人的话音中带着一贯的不慌不忙,旁人就算不认识他,只凭声音,便知道那定是个温文尔雅的人。
“好久不见呀,师兄。”
……
远处阵外的小屋里,江映雪命人生起了火,她看着屋外扶疏孤独的身影,一时心生怜悯,朝扶疏道:“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你进来烤烤火暖暖身子吧。”
扶疏闻言却没理她,只是仍旧拿着折扇愣愣地在外面站着。
江映雪见状走到扶疏面前道:“你别看啦,他就算出来也很难从这里出来,你在这儿等也没有结果,进屋去吧,免得等云谏回来了他说完虐待你。”
“他在里面不也很冷吗?我没事的。”扶疏道。
“唉,他在里面是不得已而为之,你现在自己在这儿站着可是自讨苦吃了啊,云谏回来可是要心疼你的。”
“没事,反正他也不知道。”
“确实没事,我会告诉他的。”
扶疏:“……”
他转头看向了江映雪,在定定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后,扶疏没什么情绪开口道:“不得不说,你有点讨人厌。”
“嗯?你现在才发现吗?云谏可是之前就这么觉得了?他没告诉你?没想到你们之间还心存芥蒂呢。”江映雪的话音中不知为何甚至有些骄傲。
扶疏:“……”
“你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你进屋,行吗?”江映雪笑着道。
扶疏安静看了江映雪一会儿,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进了屋,江映雪在他身后无奈地笑了笑,轻声叹道:“唉呀,还是云谏最管用呀。”
在两人先后进入了屋内后,莫怀见江映雪没什么事,便开口问道:“域主大人,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莫先生尽管开口便是,不必跟我客气,也不必叫我什么‘域主大人’,叫我名字就好,你若是觉得不合适的话,可以像先前那样叫我江姑娘。”
“这……你如今是山主,有这么多人看着,若这么称呼你,实在是有损你的威严。”莫怀思量了一会儿后说道。
“我是需要他们听我的话,但您是我的恩师这点不可更改,所以您尽管随意称呼我,不必像旁人那样。”
“那好吧”,莫怀道:“我其实是想问你,你们之前有没有试过自己进入那阵里,为什么云谏能那么轻易地进去?”
“其实我之前也尝试进去过,但没走几步就被怨魂堵住了,跟扶疏一样。”江映雪实话实说道。
“那云谏为什么能进去?”扶疏问。
“谁知道呢?”江映雪道:“反正是清澜这么告诉我的,我也不清楚,但云谏肯定知道,他就算不完全清楚,以他那个脑子,也能猜个**不离十,你回头问问他不就好了。”
见扶疏面上不知为何有些犹豫,江映雪又赶忙道:“以云谏的性格,如果他不太想告诉你实话,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将这个问题绕过去,到时候你就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就好了,他不可能敷衍你,不可能将你撂在一边不理你,也不可能因为这个问题凶你,所以你一直问下去,他一定会跟你说实话的。”
扶疏闻言似乎真的在思考江映雪的话,他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只是莫轻尘听江映雪这话,觉得有些不太合适,说道:“若云谏不愿意回答,还是不要强求为好吧。”
“唉呀,师弟,你这就不懂了。”江映雪像一个长辈似地开口。
见莫轻尘疑惑着抬头看她,江映雪先解释道:“我先前也被莫先生领着练功,你又是他的弟子,我叫你一声师弟你不亏。”
莫轻尘闻言看向了莫怀,见莫怀没说什么,他只得点了点头,算是认下了。
“——你方才说不要强求云谏回答,可云谏和扶疏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怎么能遮遮掩掩呢,自然是要坦然相待才对呀。今日若是因为话没有说清而起了芥蒂,那明天便可能因为今日的芥蒂而离了心。”江映雪殷切道:“这看似是件小事,可这世间多少大事都是由小事累积出来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切不可因为小事而坏了两人之间的感情才对呀。”
莫怀刚开始还听得有些疑惑,在听江映雪说完最后那句话后,他总算是明白了些,有些无奈地笑着,朝江映雪道:“你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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