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
乌云密布，穹顶下沉，街道上的路人行色匆匆。
宋爻的车被夹在车队里，寸步难行。
“今年雷雨开始得有点早啊，”视频通话里的朱骁嘴里塞着吃的，说话声含糊不清，“哥，你到哪里了？”
宋爻指尖轻敲方向盘，望了一眼黑沉的天色和人车混杂的街道，“刚出公司一会儿。今天有点堵。”
空气有点闷，他降下了车窗。
“嗯嗯~现在还早，不急！”电话那头传来巴咂巴咂的声音。
“吃什么吃这么香？”宋爻笑着问道。
手机视频窗口里朱骁低着头在掏什么东西，画面被他头顶的发旋占满。
“薯片啊，”朱骁瞪着眼睛把脸怼到镜头前，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美好的假期从零食和沙发开始~”
“饿的话你可以先吃。”
“也还好…姜叔一家今天临时从国外回来，晚饭应该要一起。”朱骁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少女清甜的声音“猪猪侠！”
“姜糖！”朱骁震惊地转头看去，扎着双马尾，穿着吊带裙的少女像进自己房间一般顺手将外套扔在了沙发背上，撑在沙发背上探头挨近他：“在干嘛呢？也不知道迎接我。”
“啊，和我哥通话……”朱骁看呆了，两颊发烫，僵着脑袋有些无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两点多到的机场，然后回家扔行李，再然后，就来你家蹭饭啦！原本还以为要等到演出的时候才能见到你们呢。”姜糖将垂下的发丝拨到背后，站直了，朝着茶几上立着的手机挥挥手，“宋哥好！”
“好久不见。”手机里传来宋爻慈祥的声音。
“这才多久没联系，宋哥怎么跟个老长辈一样了。”姜糖笑着打趣，佯装愁容地摸了摸朱骁的头顶，“只有咱们家猪猪侠永远长不大~”
“才不是！”朱骁打掉对方作乱的手，从沙发里弹了起来，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根。
姜糖得逞地笑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看天色可能要下大雨了，宋哥你开车注意安全啊。”
绿灯亮了，车队移动起来。
宋爻：“知……”
车正前方一米不到的斑马线上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
宋爻猛踩刹车，尽管车速很慢，他仍惯性地向前扑去。
再一抬头，黑影消失不见。
没几秒，后车追尾，宋爻在座位上又是一震。
后方传来愤怒的喇叭声。
“哥？出什么事了！”朱骁的脸在视频中快速放大。
“呃……没事，我踩刹车踩急了，后车追尾了。”宋爻取下手机，开门下车。
皮鞋落地。
宋爻感受到骤变的迎面而来的湿气，不同于雷雨前的闷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宋爻蹙眉。
“朱骁？”
没有得到回复。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宋爻拿起手机，果然，视频通话早已因为“信号不佳”自动挂断。
宋爻试探地向前迈出一步，凭空踏进一处浅浅的积水，水花四溅，眨眼间，街道空空荡荡，行人与车辆全都消失不见，街道两侧灯火熄灭、店铺荒废。
宋爻独自站在马路中央，失神地抬头望着这座乌云之下的荒城，脑海里回想起廊前檐下老道士意味深长的笑脸：“你要小心，它既然找到你了就不会放过你。”
片刻后，一滴雨打在他的眼尾唤回了他的意识。
宋爻抹开那滴雨水。
这阴沉沉的天，终究是下雨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一名壮硕的穿着灰色旧毛衫的中年男人慌张地从角落里走出来。
细雨中，店铺里、小巷口、拐角处陆陆续续走出茫然失措的人们，众人下意识地向站在道路正中的宋爻靠拢。
“小伙子，”那名中年男人一边靠近宋爻一边向四周张望着，“这是什么情况啊？车呢？人呢？还有这里，怎么，怎么变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宋爻扫视了一圈，一共六人，除他自己之外，还有眼前这位中年男人，结伴的一对青年男女，一位职场青年，一位中年妇女。
“我看大家都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那就先相互认识一下吧，之后再一起想办法。”那对青年男女中一身休闲装的女子说着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发绳将一头长卷发扎了起来，“我叫秦烟，在这里变成这样之前，我和他在街角那家咖啡店喝咖啡。”说着，她看向身旁。
站在秦烟身侧刘海偏长、又高又瘦的“阴郁男大”接着说道：“我叫张怀燕。”
“我叫陈勇，是开货车的，这不是堵车堵死了吗，我在车里刷抖鱼呢，突然就给我一屁股掉地上了！”那壮硕的中年男子用手比划着他的货车原本的位置。
“我也是，我也在车里看手机，突然车就没了。”一旁穿着连衣裙的中年妇女连忙接话，“我叫王晓，公司就在那边的楼里。”
宋爻：“我叫宋爻。下班经过这里。”
众人点点头，又看向站在人群外侧的那位青年，他身穿黑色职场西装，背着一个黑色背包，低着头，有些局促。
“我叫齐予，”他的声音小小的，“公司在那边的楼里，我也是下班经过这里。”
“小伙子怪腼腆的。”陈勇拍了拍齐予的肩膀，叉着腰呼了口气，“那大家伙儿现在该怎么办啊？”
秦烟抱手说道：“不管怎么说，站这淋雨肯定不合适，大家先去街角那家咖啡店吧，那里视野也好，也许还能找点吃的。”
无人反对，一行人向着十字路口的咖啡店走去。
“真是见了鬼了！”陈勇推了推咖啡店半开的玻璃门，门轴发出沉闷的震动声却没有转动半分。
王晓拉住陈勇的胳膊：“别硬推了，到时候门倒了玻璃炸开不安全。你看这些地方，能锈的都锈了。陈师傅你挤一挤。”
“好好。”陈勇憨着气收了收他的啤酒肚，挤了进去。
咖啡店内布满了灰尘，此刻又发了潮，到处都是黏黏糊糊的样子，一脚一个脏脚印。
几张桌椅横倒在地，各类物件散落一地。
墙体、台面上更是布满了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宋爻在一盏破碎的吊灯前停下脚步：“这里应该经历了漫长的雨季。”漫长到吊灯的连接处被完全锈蚀，甚至支撑不住玻璃灯罩的吊灯。
“确实，一两天的南风潮不是这样的。”王晓小心地走在桌椅之间，不想蹭到任何的污渍，她的眉头拧作一团，“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要世界末日了吗？”
“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鬼打墙。”秦烟站在玻璃窗前，灰蒙蒙的世界就在眼前，她指向窗外，“也许我们就是迷路了，走到这样的鬼地方来了。”
“姑娘，你这种话我要是以前听到了都要骂一句去你妈的，现在啊，还真不好说。”陈勇很认同地应声，说完，绕到了柜台后面伸手就要拉柜门。
宋爻见状递给他一块手帕：“这里不一定有水洗手，沾了霉菌不注意容易导致腹泻。”
“谢谢啊小伙子，我干粗活的，没事，而且外面还下着天雨呢。”陈勇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接过了手帕。
王晓愁容满面，插话道：“鬼打墙，那我们是要那个什么，我在网上看过的，一什么二什么。”
“一探二不三回头。”站在收银台前的张怀燕微笑着答道，“可惜这里不是什么现实世界的深夜小巷，单视线内能看到的就有两个综合体、一栋CBD大楼还有许多住宅楼，外立面上发了霉的数不胜数，都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张怀燕勾着嘴角接着说道，“我在古书上看到过一种情况，妖邪作祟，执一物为阵眼，万化出一整个天地。要想回到现实世界，要找到那个物件，毁掉它。”
宋爻闻言抬眼看向张怀燕，正好遇上对方探究的目光。
“真的假的，我看过这么多书怎么没见过？”秦烟小声问他。
张怀燕贴近她耳侧轻声回道：“你猜。”
秦烟瞪了他一眼。
“这怎么越说越邪乎了呢？”陈勇有些着急了。
宋爻平静地总结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就是要多找线索，奇怪的地方也好，奇怪的物件也好，都是线索，早点把这个地方探索明白了，就能早点找到离开的办法。”
或许是宋爻沉稳的模样又或者是宋爻精英的装束，众人闻言都安静下来。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陈勇对着面前空空荡荡的柜子有些丧气。
宋爻望了一眼已经昏暗的街道：“天色不早了，我们的照明工具只有手机，电量也有限，优先找住处，能关门的、潮气不那么重的，确保今晚能安全度过。”
“雨下大了。”角落里响起一个声音。
齐予静静地抱着包站在一侧的玻璃窗前。
大家闻言向外看去，进店时的雨还是毛毛细雨，此刻已经算的上是正儿八经的小雨了。
“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如果因为淋雨感冒了的话……会很困难的。”齐予小声说道，“不如先就近找个住处。”
说着，他看向马路对面。
王晓看了一圈脏乱的咖啡店，抓紧了裙角：“商铺之类的公用场地的状态应该都很糟糕吧。”
秦烟当即指向斜对面的小区入口说道：“那我们就去对面的小区，既然这个世界没人，那我们也不算是强抢民宅吧。”
宋爻闻言看向那栋静立在雨子的住宅楼，诡异的感觉又在心中积聚起来。
明明是雨中平平无奇的一栋楼，宋爻却从它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温馨”氛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