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医院大厅里是消毒水和浓烈的药味,来往人匆匆,冰冷漆白的地板上遍布匆匆碌碌的脚印。

江娅的脚印混在其中,却走得颤颤巍巍、如履薄冰。脚下冰层破裂,她落了一身冰川水。

直至走出医院感应门,秋风卷着枯叶而过,该是飒爽的风才让江娅感到一丝珍贵的温暖。

白日做梦,诈醒时已经来到医院旁唯一的蛋糕店外。

江娅看着面前白色招牌,这才如梦初醒自问:“我到底……在干嘛……”

林唯草莓过敏,要吃草莓蛋糕。

漏洞百出催她出门的理由,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江娅苦笑一声,直到这个时候才从那个缥缈的、不真实的,她所不知情的故事里走了出来。

对于父亲的下场,她哭不出来,江娅心问自己居然已经铁石心肠到这种地步了吗?可是等她走到店里,见到她的李梅芳却一脸担忧问她怎么一个人哭哭啼啼来的。

江娅一脸茫然摸了摸脸颊,摸到了一手滑腻。她知道这不是为了江邢落下的眼泪。

她刚刚坠入了一条冰川,一条原本江渡已经帮她渡过去的川。

江家落难,江邢变卖家产抵债,可敲开的窟窿好像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只是一朝夕,原本能在澳门赌场一掷千金的富贵姥爷背上了数不尽的债款。

比起那天价数字,更让他无法承受的是,无尽的屈辱,冷眼,嘲讽,还有妻离子散。

可终归是咎由自取,没人会觉得江邢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没人为他叹息。

江邢懦弱至极,选择以死来逃避罪责。

他一根长绳连接生与死,走得轻松自在,把债务包袱作为上吊的垫脚石。人走脚一蹬,包袱咕噜噜滚到了自己膝下。

本以为万事大吉的林家自是没料到江邢懦夫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本以为和江家摘了个干净,却恰恰忘记了血缘这条死也扯不断的纽带。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江邢膝下一儿一女,江渡是义养,养父母离异,抚养权落到父亲手上,再是父亲死亡,领养关系自然解除。他不存在替江邢还债的义务。但年仅18岁的江渡,却选择放弃了早已到手的大好前程,主动接下这一望无际的债务。

不是为了报恩,也不是为了立德。

只是因为担责的不是他,就是江娅。

在那个被江娅归为梦魇的葬礼,她一无所知茫然到场,被大舅舅拉着谈些浑话时,林纾已经悄无声息背着她与江渡交谈过了。

大舅舅指着从后场出来站在江邢尸体前的江渡,说他是见势不妙立马和江家断绝关系的白眼狼。那时的江娅迷迷糊糊听进了这席话,全身心又都被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江渡吸引,没有注意到前后两父子交换视线的行为。

接着,就是那个如梦魇的眼神——江渡朝她望来了,可所有的视线打了个弯儿被林纾卷走。

“我和阿纾说,到时候就和小渡说,‘如果你不担下这个债务,丫丫的一辈子就毁了。’”

林唯抵在江娅耳边耳语,细细的从唇齿里挤出来的风把江娅从10年后的今日,吹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场地。

12岁的她在恐惧里回头,看到的是林纾冰冷的脸。

“我对不起那个孩子……我对不起他……从领养他时,你父亲就不是抱着领养个孩子的心情签下合同的。他想要的,是一个替他稳固住江家地位的工具。我原先还清高自傲,厌恶他恶毒,不屑他对一个孩子的利用,心疼小渡这个听话的孩子。可到头来,我却也利用了他。因为……”

林唯的手在江娅后背上摩挲,瘙痒滑过带着不适,像是鸡皮疙瘩放大了,大成肉瘤爬上她的脊背。江娅倒吸一口凉气,眼前林纾的脸变成登机前一日病倒在床褥上那张惨白俏丽的脸。

她说:“你是我的宝贝啊,我舍不得你受苦……”

原来,那一袋袋由江娅之手递给江渡的袋子里,厚厚一叠都是钞票。

林唯愧于江渡,用江娅这只无辜至极却享受了所有好处的手递过去了那一沓沓迟来的补偿。

江娅头晕目眩,眼前的人脸如蜡像般溶解,她吓得仓皇躲避,低头看去,原本近在咫尺的地面突然拔高。

她惊呼一声,恐高的失重感让她跌坐到地,耳鸣响起,是冷藏机运动的声音。

“小娅!怎么了,是低血糖了吗?”李梅芳尖叫一声。

她原本看着江娅一脸泪花进门,叫她也不回应,目光呆滞,魂不守舍的。不过等李梅芳走出收银台的功夫,这姑娘就当着她面瘫坐在地,真是血压都要被吓高了。

李梅芳招呼店里两人来帮忙,三人手忙脚乱,一个拉人胳膊,一个慌里慌张搬凳子,一个就地取材,拉开店里橱窗挑了几块巧克力蛋糕。

江娅被甜品糊了一嘴,呛得脸色通红,竟也奇迹般恢复了理智。她眨了眨眼,咀嚼咽下嘴里的东西,肚子痉挛着“咕咕”叫了两声。

不算刚刚和林纾吃的那几口拌面,仔细想想她确实两天没吃东西了。

呛得,羞得,江娅被三人合力从冰窟窿里拉了出来。

“那,那个……”

她不好意思地接过一人递来的餐巾纸擦了擦嘴:“抱歉,让老板担心了。”

江娅依靠店里一个成“T”型橱窗的“I”坐着,左右前三面分别站了个人。她抬头看向对面忧心忡忡的李梅芳,漏出了个自认为得体的笑容。

但满脸泪痕,牙齿上糊着巧克力。

这个笑容……属实凄厉。

李梅芳看着这一张漂亮的小脸现在煞白煞白的,心疼坏了,询问道:“你这孩子怎么了?”

江娅垂头不语,李梅芳无奈叹了口气。原本上次见江娅时就觉得万分奇怪,见她推着个女人匆匆来匆匆走,走后急忙追出来的江渡脸上还落了个大大的巴掌印。

李梅芳心里纳闷,但又觉得这是人家家事不好过问,可现在这姑娘都倒在自家这了,她怎么样也忍不住心里的好奇。

江娅被她这个窥探的视线搞得有些不自在,她挠了挠脑袋,才注意到左右两边站的是两个生面孔,便岔开话题。

“李阿姨,这是……?”

李梅芳解释:“哦,这是我的儿子女儿。”

谈到自家孩子,李阿姨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她拍了拍站在江娅左侧的男孩的背,后者立马会意,又掏了一堆餐巾纸和倒了一杯水递给江娅。

江娅看着手上一大团纸巾球有点无措,但也很客气地和两人互道了你好。

她喝了一口水顺了顺被糖糊住的嗓子,咳了咳说道:“之前没见过呀。”

“俩孩子不在市里上的大学,之前不常回来,最近大三了闲工夫多,所以回来帮我看看店什么的。”

李阿姨呵呵一笑,推搡两人和江娅自我介绍。

男孩是哥哥,叫李想,女孩是妹妹,叫李梦。兄妹俩随了李老板的性子,说起话来调子都一跳一跳,乐呵呵的。

江娅夹在这俩中间难得显得有点拘谨,看着左右两个好奇打量自己的脸,发现这兄妹二人可真像啊。

她说出自己的发现,李梅芳点点头:“那是,他们兄妹俩是龙凤胎。”

“龙凤胎啊……”江娅没忍住在看了下二人的脸,“真好。”她小声赞叹。

“哪好!”听她这么说,叫李梦的妹妹憋不住了。

她不满地嘟囔,接着两片嘴唇一贴,嘀嘀咕咕说出一长串话:

“小姐姐你叫江娅是吧?你长得好漂亮,我听我妈说你是之前在我们这里工作的江渡哥的妹妹,你们兄妹俩才叫好!像我,和这样的臭哥哥长得像,哪有你们这天仙长相的兄妹俩长得像的好!”

李想不甘示弱,立马开口:“李梦你说啥呢!你啊是有毛病!我还没抱怨你抄袭我的长相呢,你这个学人精!”

李梦呸了一声,自损八百道:“丑八怪!”

李想不甘示弱:“学人精!”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仿佛刚才齐心协力的抢救桥段不过是一场梦。

江娅捏了捏手里的纸巾球,眨了眨眼看着左边叉腰对着李想吐舌头的李梦,突然又红了眼睛。

李梅芳对这莫名其妙的战争早已见怪不怪,熟练地拉开二人,吵闹声停下三人才听到江娅低低的抽泣声。

李梅芳瞪了儿女一眼,转回对上江娅又立马柔下声音:“怎么了,有什么事和阿姨说说看……”

李想和李梦交换了下视线,觉得自己还留在这不好,无声地拌了几句嘴就悄无声息溜到后屋去了。

江娅抽泣着摇头,只道:“我,我我哥……我哥……我哥他人,在哪……?”

李梅芳拍了拍江娅的头,却没有回答:“小娅,你家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难处,和阿姨说说看,阿姨能帮一定会帮的。”

她叹了口气,想是上次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是江娅的母亲了。

李梅芳顿了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哦,你上次给我转的钱我还留着呢,阿姨没用一直想还你来着,但找不准时机,给你哥,你哥也不要。”

江娅摇了摇头,执着地问着:“我哥他去哪了……”

江娅从李梦话里听到了“之前”一词。

这么说,江渡已经离开酥心很久了吗,那他又能去哪?

之前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么对他,又打他,骂他。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江渡到底陷在什么迷茫里,就这么站在制高点上,趾高气昂地对他。

她骂他是:“白眼狼”。

一想到这个,江娅愧疚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流。

明明说好了……明明小时候都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江渡,要让他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是,到头来伤他最深的罪魁祸首就是江娅她自己。

李梅芳见她的肩膀颤抖幅度愈来愈大,欲言又止,终是熬不过心里的煎熬:“你哥……在差不多一个月前就没来店里工作了,他走之前……他走之前,有一群人来我店里找他。”

江娅立马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看向李梅芳被皱纹包裹的眼睛,听她渐渐放轻了声音。

“那阵仗……像是讨债的。”

江娅僵在原地,心里有的一点点侥幸被打碎。李梅芳见她脸上没有惊讶,心里大致也有了准数。她拍了拍女孩的手,站起身从收银台后拿了什么,出来递到江娅手里。

江娅低头一看,是一大沓钞票和一把钥匙。

“你哥房间自从他搬走后我一直没进去,你去看看里面会有什么吧。”

江娅吸了吸鼻子,把那把钥匙拿起握在手心。

[笑哭]之前断更了一段时间,对我也有好大的影响。好多伏笔怎么埋的都忘了,苦哈哈跑到前文去找,然后回来再写[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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