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夜将至,12月的风到了晚上褪去伪装只剩下刺骨。江娅将脸缩在衣领里,再三确认面前老旧单元楼上的数字和自己手上的地址。

“东3栋,3306号。”

江娅嘴里念着,在没有电梯的单元楼里迈开步子。每上一层,她都要仔仔细细从被油漆点和锈迹遮蔽的门牌上确认这家的号码。

每层两户人,她爬了6层楼才找到了“3306”。

对门的门上贴着掉色的对联福字,上面的年份停在两年前,应该是间空房。

江娅气喘吁吁站到3306前,研究了一下拧了一下门把,用力拉开在门外还有的一层纱网门。吱啦的摩擦声听得她倒牙。

江娅闪身走到两门中的缝隙,抬起手弯欲敲未敲。

她,有点不好意思。

江渡会在家吗?他会不会还在哪个地方工作?要是在家,看到门外是她会开门吗?开门了,她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她……该怎么开口和江渡说抱歉呢。

江娅思绪万千,最终摇了摇头鼓起勇气。

“咚,咚,咚。”

标准的三声敲门声,石沉大海。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没听到里面发出一点声音。

“果然不在家吗……”江娅低声叹气。

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江娅心里又惊又喜,整理了下头发回头看向下一层的楼梯,可从拐角出来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江娅立马转身,脚步声在她身后变慢,探究的视线落到江娅身上。

陌生不熟悉的环境,江娅心里本来就紧张,现在又带上些恐惧。她装作忘带钥匙,拳头化作手掌大力敲了敲门喊到:“哥,我回来啦!快开门!”

身后的脚步声才渐渐恢复正常,再是消失在头顶。

江娅松了口气。

而刚刚她这么一通下来,房里还是没有动静,江渡怕是真的没在家里。江娅无奈,只好打道回府。

她按了按被自己捏皱的衣摆,转身要走。裙摆的蕾丝边被门框勾住。江娅啧了一声忙去解,就在这时传来了一个连绵响声,细微分不清是不是幻听。

“哐当,哐当当……”

……是轻而会反弹的东西,落在空旷浴室瓷砖地的声音。

……

……

“江渡!!!!!”

江娅猛吸一口气,立马回身,过于急迫她侧身撞在了半开的纱网门的铁框上,缠绕在门上的长裙被撕开一个口子。

可不要命分泌的激素让她感觉不到疼痛,她扑在门上,用力拍打着门,手病急乱投医地转动了下门把。

下一秒,她整个人摔到了门内。

……门,没锁。

“江,江渡!!!”

熟悉的恐惧感,熟悉的不安感。

是那场大雪,那次雪夜。

江娅心脏狂跳,连呼吸都变得费力至极。狭小而凌乱的室内,可她像是早已来到这里一百次,一万次,不顾胳膊肘的麻木,双手支撑着自己起身,扑跃着朝一个房间冲去。

水流的声音,花洒跌落在地,跳动的水花声淅淅沥沥,像是在下一场不会停息的雨。

木门上十字分割了一片发黄的毛玻璃,热气从门缝下吐出,像是夏天狗吐出的湿漉漉的舌头,舔过江娅的脚尖。

她一把推开浴室门,蒸腾的蒸汽争先恐后四散在冷空气里。

她被雾气裹挟,白的里是红。

整间的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经在这瞬间被割断,暖灯的昏黄灯线被无情撤去,江娅眼睛一黑,短暂地陷入失明。

她尖叫起来,可却只能感到自己的嘴巴大张,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伸手是温热的,满地的温水混着满屋的血。

膝盖,裙摆,衣服,头发……她跌倒在地,浑身都是血水,浑身都被铁锈味沾染。

破碎的瓷砖地,藏满污垢的缝隙,发黄氧化的瓷砖和血调配出夕阳一样的橙。

小小4多平米的浴室,推门是卸下镜子后留下的一圈痕迹和洗手台。向左,是靠墙的浴缸,蓄满了水,水还在不断地涌出。

花洒被勾下,掉落在地板上,蛇一样乱舞,角落是踢落的塑料盆。

湿的,响的,喷洒的。

江娅的视线被一片片圆片光点占据,她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江渡。

他一只手搭在浴缸边,红色从他腕上藤蔓般留下。

“哥……哥!!哥哥!!”

江娅理智全无,哭喊着冲上前。江渡的神智早已不清,江娅握上他的手时感受到的是死一样的冷。

江渡……割腕了。

刀痕太深,深可见骨。

“怎么,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呜……妈妈,妈妈,我该怎么办啊……”

江娅吓得全身发抖,脑子一点都转不起来。她跪在江渡无力分开的双腿/间,捧起他向一侧歪去的脑袋。

“救,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哥哥……!”

她无力地哭喊,余光看到江渡左手紧握着一条毛巾,褐黄色的,是属于她的。

江娅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立马把摇摇要随着水流飘走的毛巾拿起,颤抖着要拧干水分。

她的手太抖了,使不上力,稍稍一捏,流下的是带着铁锈味的淡红色液体。江娅把江渡的右手捞出,用牙齿咬住毛巾一端,两只手一起用力把毛巾系在他手腕处。

“丫……丫丫。”

“哥!哥哥,你醒醒!”

江渡虚弱的声音响起,险些藏在不断溅起的水花声里。

江娅欣喜若狂,立马去看江渡的情况,就在这时她也恢复了一些理智。

“对……对!打,打电话,120120!”

她一边用腿推着身子在水里移动,去看江渡的脸,一边从怀里掏手机,要拨通紧急电话。

手被打湿,江娅却死死握住手机生怕有一点闪失,嘴里不知道是在安慰江渡,还是在安慰自己:

“别怕,别怕江渡,我马上打电话救你,你不要怕!”

她按出拨号键后,死死握住手机递到耳边,对面冷静焦急的询问声传出。

“喂,我哥哥他割腕了,快来救救我们!”江娅赶忙把所在地道出,接着按着对面接听者的指示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道,我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我来的时候……我哥,我哥他神智不清,不对,我刚刚听到他喊我名字了。”

接听者沉着的询问声指示江娅的动作,可是过大的冲击还是让江娅的回答语无伦次,上一句还在回答此时的问题,可下一秒又拐回之前答过的问题上。

她再一次把江渡的脑袋托起,想要确认他瞳孔是否涣散。

接着,“咚。”江娅的头重重磕在地板上,积水漫过她的耳朵,水随着她微弱的挣扎灌到她的耳道里,再是,“噗通。”一声,江娅的手被撞了一下,手立马失力,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落到了浴缸里,闪烁几下,黑屏了。

“江……”

江娅没时间去在意自己的手机了,她看着身上的江渡,欲开口,可自己的两颊却被死死掐住,呼唤戛然而止。

她挣扎着要起身,双手撑在地板上,可担忧近在咫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伤口,她动也不敢动。

“江,渡。”

极大的压迫压在她的胸口,她看到江渡的瞳孔不正常的扩张,几乎变成全黑。

濒死的象征,也是极度恐惧和激动的象征。

“又是梦吗……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在我最不堪的时候,你都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江渡的脸凑近了,他语气虚弱到犹如蚊虫,可手上的力度却只增不减,拇指和其他四指手指死死卡在江娅的下颚,她感到骨头被摁压,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涌出。

江娅转动眼球,看到了系在江渡手腕上自己那条毛巾逐渐被染上红褐色。她转正视线,几乎是尖叫:

“对不起,对不起江渡,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你这十年那么痛苦!求你,求你放松,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我真的错了,要打要骂随便你,但我求你了……不要……用,力……”

她挣扎着扭头,脸颊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混乱里溅上来的水滴落,她呜咽着开口,接着禁锢住自己的力度乖顺地消失了。

江娅立即起身,双脚蹬地后退,直至自己的后背贴到了墙壁上。一头好看精致的卷发被打湿拉直,无序地贴在她的脸上,肩上,缠绕在被浸透变得透明的衣服布料里。

眼前的江渡再一次没有动静,他瘫坐在地上,无神的眼睛看着江娅的方向。

“又是你,为什么,又是你……每一次下定决心要走,为什么你总要出现,把我救起来……”

江渡喃喃开口,这一席话江娅只觉耳熟。她咽了咽口水,下一刻江渡欺身而上。

莲蓬头被抵在墙边,再也不能乱跑乱跳。长长的水管拧成的绳结被解开,水流流过,握住能感受到里面水流的律动。

江渡粗糙变形的手指扫过胶质的出水口,水流的冲击感细细小小,冲地手指痉挛发麻。

苦了江娅方才用竭力气才系上的结扣,红褐色的血液顺着手臂落下,江渡用一只手指点在自己的伤口处,带水的手指立马引流血液沾满整张手心。

“丫丫……”他低喃,将失神的女孩头轻轻抬起,如同几分钟前她抬起他时。

密闭的空间空气逐渐稀薄,江娅大张着嘴巴极力想要吮吸逃走的空气。她舌头微微伸出,干涩的触感蹭着她的下唇磨过她的舌尖。

苦的,涩的。

腥的,咸的。

未施粉黛,在稀薄的空气里,女孩的脸涨得粉红,唇间抹上炽热的鲜血胜春日姹紫嫣红,蜜露欲滴。

江渡俯身而下,舔过那花瓣儿,卷着滴落的琼汁蜜露没入一片滚烫。

狭小的空间里,吐息的是彼此的呼吸。

混着血和泪的吻,混着恨与怨的吻,混着后悔和侥幸的吻。

“丫丫……这下,没有血缘关系的我们也算是血肉相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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