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明傀棠记得，当初他们成为了朋友。

可是为什么后来自己会手持利剑，狠狠刺穿了岩卿身躯？

即便是反目成仇也该有个理由啊，只是无论翻遍记忆多少次，他始终找不到那个理由。

他打听到女娲神殿今日有要事，女娲不会现身便潜入陋室将补天石偷了出来，就是想一探往昔真相。

傀棠抿唇微笑淡淡开口，“岩卿，我们重新揭开事实真相吧，总是要弄清楚一切还给你一个公道的。”

舀着荔枝甜羹的岩卿停下手中动作，细细品味着他平淡却饱含愧疚的话语，流窜在体内的温和气息也来自眼前承认曾经杀死自己的人。

思索再三后，岩卿选择了回绝，“再回想一次，你想起原因并不一定会放过我，我可不想再死一次。”

提出建议的傀棠微微皱眉，拇指食指指尖在衣衫上不自觉摩挲着。

他一手造成了现在岩卿记忆丧失，却去要求岩卿再度深陷囹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不该这么做。

他浅浅含笑，向岩卿解释，“我明白。只要你说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勉强你的。”转瞬把话题岔开，“听奈九说，今日的菜肴不合你胃口，需要厨房明日换些面食嘛？”

手脚麻利的奈九端来一碗热腾腾汤面，给方才耽搁用膳的鬼帝。

看着汤面岩卿只觉得头痛欲裂，两手紧扶住脑袋，意识里碎片记忆闪动着，匀称高挑身形在厨房灶台前忙碌。

烧水煮面的背影，依稀能辨别出是一袭雅致长袍的漂亮谪仙，谪仙端来的汤面香溢非凡。

他试着从端面的手往上看，查看谪仙面容，出现的恰是傀棠那张姣好无瑕的脸。

“岩卿，岩卿……”半晌才随着一声声呼唤，头痛感逐渐消失直至彻底平静。

他缓缓抬眸对上那双藏不住担忧的灵动眼眸，“刚才头疼令我想起来一些事，我记得你曾经给我煮过一碗阳春面。”

傀棠并不在意他有没有想起琐碎，而是立即关切询问，“若是追忆会惹得你头疼，就不要去想，过去……”

到了嘴边的话仿佛被什么阻饶，“过去其实也并非多么重要。”

听着他满怀歉意的轻柔音色，岩卿逐渐确信自己和他的确是昔日好友，心底愈发明显感知到那种亲近感，以前他也是像现在这般待自己好的。

“就这样，谁也不要再回忆过去，我们可以重新成为萍水相逢即是缘的好友。”

“好。”

结束一顿便饭后，奈九领命替岩卿带路，穿过荔枝林来到最深处一汪玫红色水潭，她介绍着，“公子你身子骨偏寒，是鬼帝特赦在此开辟了药潭，每日浸泡半个时辰对公子你的体寒有益。”

“傀棠他平日也会到此泡潭水吗？”岩卿蹲在潭边伸手摸了摸潭水，手心的确瞬间收到些许温热。

奈九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自从公子你离开，鬼帝时常到这里坐着发呆，一坐便是整个下午。”

奈九拿了一套干净衣裳放到一侧石凳上，碍于男子沐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前提，她速速退了下去。

脱下衣物靴袜，缓缓迈进药潭着手舀起一瓢水轻嗅，散发着一种淡雅幽香意识逐渐松弛，岩卿泡在药潭中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

竹屋内，来者向桌前饮茶的岩卿随意行上一礼，“妖皇答应帮忙找寻神农鼎了。”

说话的女人生着一张媚骨艳色容貌、红唇张扬不羁，脑后高挑马尾辫由一只金冠固定、紫红露肩纱裙不长不短，恰倒好处衬托着她的飒爽风姿。

傀棠听闻滇娘带来的消息，既喜又忧地攥了攥手中握着的茶杯，“条件是什么？”

滇娘简洁明了回应，“他要见一面岩卿。”

傀棠道了声知道了，起身朝林间深处迈步而去。

寻找上古神器神农鼎，早已经不光是天界责任了。

人界整整六千年时光，有女娲神力呵护，加之补天石自身吸收天地玄气足够再度化成人形。

然而岩卿进入罗刹鬼域才苏醒。

哪怕无法亲眼所见，傀棠也清楚女娲将补天石放置在陋室以后，不曾过问关心。

倘若岩卿是制衡他的存在，女娲不管不问这不合理，相反女娲的漠视和奈九的证词，令他肯定了一桩心中疑问。

他们失去的记忆，特别是他诛杀岩卿的原因，是女娲作祟。

所以他必须保证岩卿从补天石中苏醒以后，平安待在自己身边。

比天界先一步找到神农鼎，才能拥有条件与女娲谈判，归还他们两人真实记忆解除前尘误会。

潭水蒸腾在身体上温温热热，十分惬意。

等到傀棠到药潭来找人的时候，岩卿靠在池潭边沿小睡，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沾染水汽的银灰发丝随性垂落，映落在玫红池水面，红白交织如霜梅开花过分惹眼。

傀棠浅浅欣赏片刻，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抚顺一缕半湿漉头发，“谁？”反遭惊醒过来的岩卿，反手使劲扣住他手腕。

“是我，抱歉把你吵醒了。”顺着他脑后飘飘长发，傀棠耐心与他解释，“这药潭池水泡久了甚是容易昏睡，所以不宜久泡每日只能半个时辰，干净衣裳备好了你换上就行。”

点点头试着站起来，一股酥麻感觉从腿脚泛上来，“有点脚麻，扶我一下。”岩卿下意识地将紧攥的手握下移到掌心，借着傀棠力气才站稳半身。

傀棠可不想看他□□面朝自己，着手把素白里衣替他裹上。

他系紧里衣绸带，穿戴外层衣裳发觉衣裳款式虽然和傀棠身上那件相似，同样是一件青黑修身长袍，腰间尺寸却十分合身得体。

看着他坐在石凳穿鞋靴，傀棠趁机询问他，“我要去南池山见一位朋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要，当然要出去走走。”

南池山由万物幻化五位长老坐镇，乃是天下万众仙门之首，相传南池有两位身份尊贵的内门弟子。

其中一位便是现任掌门的亲传弟子，能够号令整个妖族的妖皇，阿荣。

然而，身为人人得而诛之的罗刹鬼帝，傀棠没办法和仙门长老谈合作，唯有冒险一敲南池山大门，请求妖皇相助。

掌门院子里飘来扑鼻香气，窜进来一只赤色绒毛狐狸叼走一只大鸡腿，坐到灶台旁边阿荣旁边化形回人身，少年悠哉晃动双腿，“阿荣师兄，鸡腿你不吃的话，给我吃吧。”

灶台忙碌于前烧火添柴，掌门没好气怼回来，“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和你师尊一个模样。”

阿荣绕有无奈摇摇头，望向骂骂咧咧训斥师弟虞言的自家师尊。

乌云祈也正睨视着他，“阿荣你真的决定好要帮那个人了？”

阿荣想赌一把，“若是他本性十恶不赦，就不会留我们安宁，更不可能求助于我，直觉告诉我他并非恶人。”

一朝屠戮整座南池仙门，阿荣自己也曾经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厄妖，命运多舛，数千年后的现在他已然是南池仙门人人敬重的大师兄了。

身为掌门，乌云祈最是偏袒爱护自己弟子，既然阿荣直言要帮，哪怕对方是毁灭酆都一城的罗刹鬼帝，他就勉为其难管管闲事。

此时虞言在厨房啃鸡腿，乌云祈想到一个问题连忙追问，“臭小子你师尊人呢？”

虞言随口作答，“师尊下山行医义诊了。”

六长老步容医术精湛，时常和二长老艾横下山替百姓义诊，由于妖族歹人作祟虞言差点被扒皮做成狐裘，步容下山便不带着他。

启程前往南池山的路上，满目充斥灵动好奇感的岩卿跟在傀棠身旁，两人并排从酆都城境外赶路。

城外道路径直通往深郊山林，到达驿站再翻越一座连绵起伏青山湖黛，横穿苦荷镇清湖就到达南池山脚下。

虽然他们不是普通凡人都身负天地灵气，但赶路仍然需要些时间的，傀棠不想招惹其他仙门中人，刻意掩藏起自身鬼脉戾气。

人界夜晚能看见晴朗天空高挂的一轮圆月，漫天星斗眨眼，清风拂过岩卿岩卿脸庞。

他似乎很享受，主动与傀棠分享，“原来山间是这般模样，南池山上景色肯定更甚，你说对不对？”

“咻——”偏过头，傀棠正欲作答时，一支杀意腾腾、锋芒锐利的飞针划过削断他鬓边一缕丝发，一道细长伤痕掺杂暗红血汁绽放在脸侧皮肤。

山林间瞬间弥漫起一股诡异雾气，无数支飞针如同雨丝隐藏在雾色朝他袭来。

敌暗我明，来不及探明情况，将岩卿揽护到身后的傀棠抬手施法，眨眼功夫变化出四只鬼偶挡下针雨。

却未料到有一支飞针从背后方向偷袭而来，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绕开岩卿，直直刺进了他左肩胛。

飞针融于体内，逼人灵气直击遭受过伏羲琴创伤的位置，两股气息在旧伤相斥相撞，强行运气压制竟然适得其反，意识逐渐变得越来越薄弱模糊不清。

整个身子绵软无力倾倒而下，幸好岩卿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将他微微后仰的脑袋往自己肩膀处靠近一点。

清澈眼眸一暗染上无尽戾色，朝雾起的方向叫嚣，“无耻小人。”

诡异迷雾背后之人已经得手，并不打算在岩卿面前现身，“啊！！！”突然那人发出一声刺耳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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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南池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