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燃到一半，应枕指尖的凉意已经渗进了骨缝。他看着那道车尾灯彻底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掐灭烟蒂，把残骸塞进阳台角落的金属烟盒里，连丢弃都要选最规整的方式，像是在维持着最后一点没被打乱的秩序。

进了屋，夜色降临，他没开灯，摸黑走到沙发边坐下。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周问野的聊天界面，那句“谢谢野哥”像个突兀的句号，悬在对话框里。

应枕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浴室，打开热水，蒸汽很快漫满了狭小的空间。应枕站在花洒下，任由热水浇透全身，试图冲掉身上残留的烟味，还有刚才在周问野家里，那股混着茉莉花茶的味道。他洗得格外仔细，从发梢到指尖，反复搓揉，直到皮肤泛红发烫，才关掉水龙头。

裹着浴巾出来时，客厅的落地窗映出他的影子，纤细的身材看起来却不柔弱。应枕回到沙发上，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弹了又弹。

应枕平常没什么休息时间，更别提什么娱乐活动了。从大学开始，他唯一的娱乐活动都是和商隐时一起的。

商隐时是个明妥妥的富家公子哥，家里有点实力，毕业后直接去家里的工程公司管事儿了，应枕是商隐时拉来的。他管事儿，所以他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来管技术。

【老商：枕呐，感冒好了么，需不需要我去慰问一下】

【老商：你年前还回公司么，还是说直接回家过年】

【老商：你那事儿最后咋解决啊，阿姨同意了么】

应枕食指在手机侧边框，敲了又敲，最后回复【Y：去Bar么】

【老商：？枕呐，你不乘哦，怎么自暴自弃了呢。】

【Y：别废话，去不去】

【老商：去！十分钟，你家小区楼下等我】

十分钟后，商隐时如约接上了应枕。

“又买车了？”应枕上车便闻到了那种夸张的汽车香薰味儿，“你下次别放店里送你的香薰了，臭死了。”

商隐时挑挑眉，不以为意，他从大学被应枕嫌弃到现在，早就不当回事儿了，“改天我问问你那小徒弟用的什么香薰，我要个链接。”

应枕上车没闲着，抽出湿巾，就开始擦拭自己前边的那一亩三分地。

商隐时也习惯了，应枕的洁癖你说他严重吧，但是像工程现场那种灰烟乱飞的地方，他也能一头扎进去，你说他不严重吧，怪毛病又一大堆。

“你咋想着去酒吧了啊，怎么，终于看开了，决定享受生活了？”

应枕瞥他一眼，烦他这个不着调的样子。“去偶遇个人。”

商隐时挑眉，他没见过应枕对谁上过心，一上来就是酒吧里的人物，难免担忧起来，“你要是想谈，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靠谱的，酒吧那些都是老油条，你玩不过。”

应枕转头看向窗外，显然没把商隐时的话听进去。

商隐时叹气摇头，这人就是犟，干啥都犟。

商隐时是这里的常客，刚来就被酒保带去了他常去的那个卡座。

“来吧，老应，看看喝点啥，哥们请客。”商隐时大手一挥，明晃晃一副大哥的模样。

应枕随手一指，还是要了和那天一样的苏打水，酒精度数不高。

商隐时没说什么，应枕酒量不好，在他这里不是什么秘密。

他自己则点了一杯他常喝的烈酒，刚喝进嘴里是苦的，尾调却淡淡的香甜。

“老应，看清在哪儿了么。”商隐时四处张望，他是真想见识见识入了这位爷的人是什么样的。

应枕进来倒没像商隐时那样四处张望，好像来这里找人的不是他一样。

“没在这里。”应枕喝了口苏打水，语气淡淡。

商隐时挑挑眉，由于酒吧音乐声很大，他凑的很近，和应枕说，“我挺好奇的，你什么时候关注的这么个人。”

应枕略微停止了身子，即使和商隐时认识这么多年了，他也不习惯和人凑的太近，“你生日那天。”

商隐时也直了直身子，后仰到沙发上，吐槽他穷讲究，“铁树也会开花喽。”

不怪商隐时此时好奇问东问西的，主要是和应枕认识十多年，就没从这个人口中听过除工作以外的任何人。

他有时候都会觉得，这人是不是没有社交。

嗯……好像真没有……

见应枕闷闷的在哪里喝苏打水，一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模样，“啧”了一声，欲言又止。

应枕转头看他一眼，“有话直说。”

商隐时直接开口，“虽然都是成年人，但你在这方面就是朵小白花，这酒吧形形色色什么样人都有，你别钻牛角尖。”

应枕不是听不懂商隐时说话，只是打心底里觉得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周问野，一看就是好人，况且，是他先动的心，怎么着，他都不算吃亏。

俩人又坐了二十分钟，应枕有点坐不住了，没有周问野的酒吧，嘈杂又无趣。

同时心里又产生了一丝烦躁，如果不在酒吧，周问野和酒吧那个小鸭子又去了哪里。

他摁灭手里抽到一半的烟，起身准备走。

商隐时看着桌台上玻璃缸里残留的5支都剩了一半的烟，直说这人浪费。应枕的烟瘾不算大，他有一个毛病，烟只抽一半。

商隐时也跟着站了起来，“送你回去？”

应枕摇摇头，说他打车回去。俩人出门，商隐时叫了个代驾直接走了，他还有下一场，应枕没急着打车，深冬的晚风，吹的人骨头疼，应枕想在街上走一走。

冷风吹在他的脸上，也不觉得疼，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心里不由得发出感叹：还挺长情的，鸭子都一直用一只。

成年人，再烦躁也得学会自己压制情绪，打开手机打车软件，身后传来了车滴滴滴的声音。

应枕皱着眉转过头看，灯光晃得他看不清路，他向后撤了一步，示意这辆车过去，车辆又朝他滴滴了两声，关闭了灯光。

应枕挑挑眉，这辆车他今晚刚见过。他走过去，车窗自然落下，露出的是周问野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应总，这么晚出来玩儿啊。”

此时此刻在这里见到这个人，应枕还是挺意外的，不过，这人真的很帅，即使私生活混乱一点，应枕都觉得不意外。

他露出礼貌而又浅浅的微笑，“准备回去了。”

周问野直接示意了他一个上车的眼神，“一起回吧。”

应枕没拒绝，直接开门上了车。周问野车上的香薰就很好闻，是那种淡淡的松木的味道，也可能是心里边的偏爱，他觉得商隐时车上的味道更难闻了。

“你这个方向，从Bar刚出来？”周问野语气平淡，像是一种闲聊。

应枕没否认，反问，“你这个方向，也是从那里刚出来？”

我周问野挑挑眉，“我还没去呢，路上遇见你，我就调头回来了。”

这点应枕倒是挺意外的，今晚周问野没去过Bar。“你不去，不会有人着急么？”

周问野笑的更放肆了一点，“应总把我想成什么了？”

应枕转回头，没说话，把他想成什么了，应枕说不出口。

应枕不开口，周问野也就没继续说，安静的车里，连流淌的音乐都显得格外突兀。

最后是应枕打破宁静的，“你过年在这里么？”

周问野点点头，“嗯。”

“自己？”应枕又问。

周问野有点点头，“嗯，我爸在国外，应该不会回来。”

说到这里，应枕也就没继续问，关系没到那一步，问出来不合适。

车辆一路开进地下停车场，俩人上楼梯，在十五楼告了别。

电话在路上的时候就一直响，应枕给调成静音了，回了家，他才回过去电话。

“哥，你啥时候回来啊，陪我去买年货吧”。电话是应冉的声音，小她整整十岁的妹妹。

应父应母老来得女，对她宠的不像样，养成了和应枕截然不同的性子。

活泼，开朗，话多，整天叽叽喳喳的，心思单纯善良，但有时候也挺敏感的，想的多，应枕还挺喜欢这个妹妹的。

“家里现在都沦落到你来买年货了。”应枕回她。

“哎呀，我这不是想你了么，你几号回啊”。

应枕勾勾唇，妹妹这哪是单纯的想他了，她是还在为他过生日时出柜的事情担心，当时闹的挺不愉快的，她怕她哥哥连过年都不回家。

“下周一回。”

应冉听着个准确的答案，高高兴兴的挂断了电话，没有多余的疑问和嘱咐，从小到大，他哥就没说话不算数过。应冉今年二十，再开学大三下学期，或许是年龄差的原因，兄妹二人从没吵过架，应冉很崇拜这个哥哥，觉得哥哥哪里都好，认识她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他有一个帅气又有能力的哥哥。

即使是在哥哥出柜之后，也只是觉得他哥很酷，他哥做什么都是对的。

应枕傍晚在周问野那里吃了个饭，现在已经半夜了，又喝了不少苏打水，就觉得胃里空捞捞的，想起身做点夜宵，打开冰箱才想起来，他今天什么都没买，连那两个西红柿黄瓜，都被他去楼下吃饭的时候带过去了。

好端端的一个家，一点吃的都找不出来，应枕无奈的又关上冰箱，起身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上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