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如今这些人都会被送到城内，但是，但是可能暂时无法处理这件事，大概会先行关押。不过我会派人带你同去，一是为作证，二是你现在举目无亲，若你愿意，我派去的人会为你打点，给你在城内找一份活计。”

卿长盈轻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我会先派人同你一起去收殓你祖母的尸骨，逝者已矣，哀极伤身，想来你祖母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为她太过伤神。”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在走之前，她转头望着卿长盈，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欲说还休地望着她 。

“恩人，我叫绿荷。若是可以，待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之后，我能否回来找你？我想……留在你身边。”

绿荷似是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于是又急急地加了一句，“报恩。”

她脸上有些羞红，却依旧执着地望着卿长盈的眼睛。

卿长盈愣了一下，语气温和地回答她说：“若你愿意，我府中还缺几个账房先生，我可以为你留着。”

“我之前不会，但我一定会认真学的，恩人，我一定会留在你身边的。”绿荷低下眸子，掩住其中的水意。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便跟着暗卫离开了。

“无忧，你看她，像不像当年的你。”卿长盈看着绿荷离开的背影，突然对着身后轻轻说了一句。

“公主还是一如当初。”背后的声音传来，只不过不是回答卿长盈的问题。

卿长盈终于笑了笑，突然想起曾经她遇到无忧时的场景。

那时卿长盈正好游历路过一个小镇，看到有人在喊着火烧邪魔，没顾得上别的，就冲入包围把这个女孩从大火之中救出。两人甩掉了追捕的镇民的时候，女孩突然跪下来说：

“我想要留在你身边，为奴为婢也好，当牛做马也好，带我离开，好吗？”

卿长盈那时候不过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女，一心想着游历天下，根本难以想象自己身边再跟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的。

准确的来说，那时的卿长盈，可能是因为修炼仙法，除却父皇从小告诉她的要保护越国百姓之外，其实并不具有太多同情心和责任感。

“为什么非要留在我身边啊？”

在又一次躲避无果后，两人坐在篝火前，卿长盈撕下一半烤好的山鸡递给灰头土脸的女孩。

女孩接过卿长盈手中的鸡，脸上卿长盈为她包好的绷带把脸遮住大半，只露出下半张脸和一双晶亮的眸子，她大大的咬下了一口鸡肉，“为报恩。”

卿长盈也是被她追的没办法了，只能问她：“你说要留在我身边，那你会些什么？会武吗？会认字吗？会烹茶吗？”

“我不会，但我可以学。”

“要留在我身边你学很多很难的东西，就算你有灵根也很难。不如我给你一本功法，你完全可以自己修炼的，修炼了你就能保护好自己了。”

卿长盈还是没有放弃将女孩劝走，毕竟她自认为自己现在实在没法肩负起一个人的未来。

“我一定会做到的。我会留在你身边，离你最近的地方。若有一日遇到危险，我一定会死在你的前面。”

少女被烈火灼烧过的伤痕累累的脸上，只有一对明亮的眼睛里透露出执着的意味。

卿长盈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还是无奈地主动认输了。

“那你叫什么？”

“我叫招娣，可我既恨给我这个名字的人，也恨这个名字，你能给我一个新的名字吗？”

女孩因为自己脸上的胎记和灵根觉醒后产生的异象而被镇民认为是妖物，但是在此之前，她那对重男轻女的父母也一直把她当成家里的拖油瓶，只等着她大些了就收点钱卖出去。

“以后我叫你无忧好不好，愿你能做一只无忧无虑的飞鸟，自由地在九天翱翔。”

卿长盈知道她的身世，也知道她为什么被捆上火场，她看着无忧的脸，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出现心疼的情绪。

许多年过去了，昔日倔强的女孩已经成为了卿长盈最信任的暗卫首领，京都最出色的女暗卫。

她手里的权利仅次于卿长盈，甚至大部分时候，她的话就代表了卿长盈的意思。

公主，你只愿无忧此生自由，但无忧此生，将只为你而活。

卿长盈的目光跟随着绿荷，但是身后无忧的目光却一直看着卿长盈，眼中全是柔和的坚定。

突然，卿长盈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拉了拉，她回过神，看着刚刚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着的郁垒，“怎么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些人？”

郁垒的语气晦涩，这些愚昧的村民让他想到了他的过去，被关在笼子里，被不停放血，不见天日的十年。

江风很大，吹起的长发挡住了卿长盈的脸，让郁垒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既然有错，自然是按律处置。”卿长盈扭头，望着这涛涛江水之上弥漫的妖气，“生祭活人，豢养妖物，这鸣蛇作乱，只怕与这些人脱不了关系。”

“你是说，是这些人的祭品都祭给了鸣蛇？”

刚刚卿长盈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尚且有些猜测，不过却没有想到鸣蛇。

毕竟他记得鸣蛇似乎很早以前就被封印起来了，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村民拜祭的河神，就是传说中会引起大旱的鸣蛇。

“鸣蛇乃灾兽，据记载，几百年前就被一位仙君封印在了鲜山，鲜水流伊水，伊水入泰河，只怕是鸣蛇冲破了当年的封印，一路流落此处，被此处之人供养，慢慢恢复了伤势。”

卿长盈语气凝重，若是刚刚打破封印的鸣蛇，一个普通的修仙者便足以将之收服，但是若是全盛时期的鸣蛇，就连仙君都只能将它封印。

“你有何办法吗？”郁垒听出了卿长盈语气中的担忧，“若事不可为……”

卿长盈打断了郁垒的话，她看向郁垒的眼神冷淡，语气却极为坚定。

“哪怕事不可为也绝不可不为，无论是为了越国百姓，还是为了此间生灵，此妖必除。”

见卿长盈决心已定，郁垒也无法阻止，只能从自己接收的记忆里尽量翻找关于鸣蛇的信息。

在卿长盈的眼里，便是郁垒听了她的话之后，脸色更加苍白，双目无神，甚至从嘴角溢出缕缕鲜血。

“郁垒你……”

卿长盈下意识想关心他两句，但是之前无忧的话，阿萤的信，还有杜药师的劝告都让她犹豫。

在赶路的这两天，宫中太医给她送来了消息，他们很确定，郁垒不仅脉象正常，而且身体强健，若真的是中蛊，也应当脏气有损，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就连阿萤也给她送了信，她说杜药师对蛊毒研究颇深，绝无可能出错。

郁垒，你装作重病缠身的样子，背着我偷偷地向楚子设询问回灵草的事情，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卿长盈一开始其实不敢相信郁垒会为了回灵草欺骗她，所以其实一路上都在等郁垒的坦白，坦白他究竟有什么目的，究竟有什么苦衷，究竟是为什么，才会骗她。

只是她越等越失望，郁垒不仅没有坦白，甚至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种痛苦的感情从心底涌起，将之前她定下的所有有关于他的预案通通都撕成碎片，只剩下汹涌而复杂的情绪。

你想要回灵草，却不告诉我原因。

你明知取了回灵草，会让我越国百姓民心动荡不安，会让我受世人唾弃，你却依然想要回灵草吗？

卿长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