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习字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郁垒因为疼痛偶尔加重的呼吸。

“总之你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你身上被我下了毒,我知道你是魔裔,不怕受伤,但是肠穿肚烂的疼痛,我相信任何人都不能忍受。”

卿长盈把剑重新佩在腰间,看着脸上带着仇恨的郁垒,毫不在乎地继续说:

“每日的解药我会派人送给你,不过你若再伤人,我当然也不介意继续把你用链子锁起来。”

卿长盈说完这一大段话,正好换水的侍女也走了进来,她余光扫了一眼郁垒,就打算等着人一起离开。

“看来就算是公主,也和别人没有区别。”郁垒闭着眼睛嘲讽道。

他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还没有被关起来之前,曾经听到过谁说过公主两个字,但是他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什么身份高贵的人吧。

他的话里带着恶意,此时进来给茶壶换水的白芷听及此,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尽管郁垒看不见。

“在你眼里自然没有区别,毕竟我要为我的人负责。”卿长盈倒了一杯水,有点烫,她把水杯放在了桌上。

“哪怕有了证据,我也会送佛送到西把你彻底治好。你报仇算得上情有可原,但是犯法依然要受到惩罚,你若早些交代了,按律你只用被关几年,若你什么都不愿说,那么等你身体好些之后,我会把你送到该去的地方,到那时,可就不是从轻处置了。”

“那个世子说,世间弱肉强食,他尚且可以随意杀人,我报仇雪耻有何不可?还是说你口中的律法,只针对我这等魔裔?”

“想必你亦没读过我越国法典,我会送一本来,你可以好好看看,待你看完自然就明白了。”卿长盈对此不可置否。

白芷已经退出去了,卿长盈原本欲离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郁垒,“你识字吗?”

“谁看我这副模样都知我是魔裔,有谁会教邪魔读书认字。”

郁垒声音嘶哑,这句话更是几乎是像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其实会几个字,是在他还没被关起来的时候学到的,彼时他还是这个村子里,最受欢迎的孩子。

“我会派先生来教你识字,不是他们认为你是邪魔你便是邪魔,在我看来,一个人是人是魔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

卿长盈对此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就算是觉得百姓,也并非人人都能识字。

“这世间是非对错,是人是魔,论迹论心。”

留下这样一句话,卿长盈便离开了。

“论迹,论心……”

郁垒在卿长盈离开后睁开了眼睛,坐起来,看着桌子上那杯还有余温的温盐水,喃喃自语。

他先是忍着疼痛来到门口,触摸了一下那道门,上面散发着莹莹的蓝光,把他束缚在这间大大的屋子里,他又看了看边上的窗,同样泛着蓝光。

“不过是一间更大的囚笼。”郁垒垂下眼睛,走到桌前,把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喉咙里的渴意才像终于得到了些缓解,“无何不同。”

“公主,老朽无能,实在是……”

这已是向卿长盈请辞的第三个先生了,尽管薪酬可观,但是教导一个魔裔,仍然让他们心惊胆战,纷纷前来请辞。

卿长盈摩挲着手上的字帖,蚯蚓爬一样的字体,却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

“人心中的成见,如高山难越啊。”卿长盈叹了一口气。

“这几日就由我来教吧,”卿长盈叮嘱白芷,“继续招募愿意来教习的先生。”

卿长盈带着手中的字帖,向西苑走去。

“你来了。”

郁垒正在练字,桌上除了笔墨纸砚之外,只摆着一本《道德经》。

他将笔轻轻放下,抬头看着进来的卿长盈。

“这是第三个了吧,我能看见他们每每教导我时紧张的模样,哪怕我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他们也会害怕到逃跑,你说我是不是邪魔由我自己决定,可人人都视我如魔,那我自然也只能成为邪魔的模样。”

“害怕未知的东西,世人皆是如此。但是若连你自己都放弃了,那便真的无人可救你了。”

卿长盈绕过长桌,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三字经》和一本《说文解字》,顺便把《道德经》放回书架上。

“今日由我来教你习字,我们便从《三字经》开始。”

郁垒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卿长盈,里面偶尔闪过的碧色,看起来有些瘆人。

“我以为公主日理万机,查案找证据尚且都忙不过来,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教我这等人习字。”

“若你早些将真相告诉我,我便不用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卿长盈拿起桌上的字帖,比前几日的蚯蚓爬要好些了,好歹像螃蟹爬了。

“公主也会相信我这样最下等的人嘴中吐出来的话,就不怕我说谎骗你?”

那日他第一个先生一来,看见他对卿长盈如此不客气,第一课便是教的他尊卑有序,身份不等。而也是从先生的讲述里,他方才知道卿长盈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封号樾盈的公主,究竟有着怎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我是公主,却也不过是个凡人,同样是人,这种时候倒也不必分得三六九等。况且若你当真说假话,我也自然会加以判断,若是人人说的话我都信任,只怕我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卿长盈已经翻到第三张了,郁垒的进步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她点点头,“写的不错。”

郁垒想说的话被卿长盈后一句话堵在喉咙里,顿了一顿,他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真令人惊讶,堂堂公主,居然也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我倒不觉得是离经叛道,哪怕是我,也有生老病死,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从根本上来说,实在没有差别。”

郁垒下意识看了看边上,被卿长盈放在书架上的道德经。

卿长盈打开《三字经》,“今日我们就先学这两页。”

郁垒把目光放回卿长盈身上。

两人开始习字。

“这个字要这样写,这一横,要方起圆收,你的手要稳。”

卿长盈正在指导郁垒写字,看他一副拿笔都歪七扭八的样子,不由得上前准备纠正他的姿势,却被下意识躲开甚至想攻击她的郁垒把墨水溅在了她的衣襟上。

“我只是想纠正一下你的姿势。”卿长盈一只手挡住了向她脸上溅过来的墨汁,另一只手则挡住了郁垒刺过来的笔。

看着狼藉的衣襟,她难得有些无奈,她只挡住了险些溅到她脸上的墨汁,没想到还是被弄脏了衣襟。

郁垒从下意识躲开后就眼神幽深,听到卿长盈的解释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捡起落在地上的笔。

“公主想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不要碰我。”郁垒面无表情地看着卿长盈,把笔递过去,“离我远些。”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什么对话,只是偶尔卿长盈会言语指导一下郁垒,看见他有姿势不对就用笔把他的手纠正一下。

在教他习字这几天,卿长盈发现郁垒并不喜欢旁人近身,尤其是女子,她上一次还没碰到郁垒,他的动作就极为激烈。

卿长盈下去之后就吩咐府中侍女皆离他远些,除了平日里给他送水送饭的之外,守在门口的全都换成了男子。

“他不肯喝药?”

卿长盈听见府中小厮的禀告,挑了挑眉,他们说郁垒把给他送过去的补药全部倒掉了,只吃了每晚给他送去的解药。

怪不得几天过去了,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瘦弱,脸色也还是那么苍白。卿长盈摸着下巴想。

“公主,你何必管他那么多,你本来就忙的不可开交了,又给他请先生,又给他送补药,他自己不识好人心,你不如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一旁跟着卿长盈的白芷愤愤不平地开口。

“那就把解药和补药换一下,把补药做成药丸吧。”

卿长盈直接吩咐小厮,没去理会他看向自己时复杂的表情。

白芷犹豫了好几次,一副非常纠结的模样,最后还是开口消失地对卿长盈说:“公主?其实,我只是说不管他就好了,没必要直接弄死他的……”

卿长盈看着白芷脸上犹犹豫豫的表情,一眼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不由得失笑道:

“我每日给他的解药本就是骗他的,每日送过去的不过是几粒糖丸,真正的解药一直在我这里,只要他不伤人,不见血,毒药便不会发作。”

“原来如此。”白芷恍然大悟,“公主真是聪明!”

“对了,府上可有新来应聘的先生,很快我可能要出去几日,没办法继续教他了,若还是找不到人,就再提一提薪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卿长盈看着湖上含羞待放的荷花,此事的线索迟迟不出,她始终放不下心。

而且,夏天就快到了。

而另外一个府中,棠萤一听闻探子传来的消息,就怒火中烧,把自己刚刚写好的信都拿起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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