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什么时候开始的喜欢？（现）
会议中心的喧嚣早已散去，A市的夜色被无数霓虹灯点燃，流淌成一条条光怪陆离的河。沈瑜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到安恒产业所在的写字楼时，整层楼只剩下零星几盏灯还亮着。
推开项目组办公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他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无声地提醒着他接下来的重担。
他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椅子里，公文包随手丢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黄玉莹的那一句话还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从骨头缝里蔓延开来，席卷了四肢百骸。不仅仅是身体的累，更是精神上那种被拉扯的沉重感。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工作还没结束。
他打开电脑，插上U盘，将顾安给的补充资料和评标细则框架导出来。
文件夹里那份关于社会效益评估的案例分析很厚，他需要尽快消化，结合安恒的优势，找出突破口。他深吸一口气，点开文档，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开始专注地思考。
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沈瑜邹着眉头快速记录着今天会议上的重点内容。
只有这样，沈瑜才能暂时忘却顾安那双深邃眼睛带来的压迫感，忘却黄玉莹那一句“是我”。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和电脑风扇的低鸣。胃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抗议，他才想起晚饭还没吃。
他起身走到茶水间，从柜子里翻出一包速溶咖啡，用热水冲开。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端着杯子回到座位，继续埋首于文件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将资料梳理出初步脉络，并在笔记本上列出几个关键点和方案方向时，窗外已是华灯璀璨，夜色深沉。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保存好文件，关闭电脑，收拾好桌面。拿起公文包和外套，关灯，锁门。走进电梯，冰冷的金属壁映出他苍白而疲惫的脸，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
走出写字楼，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办公室里残留的闷热和咖啡因带来的亢奋。他裹紧了外套，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城市的霓虹在他眼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喧嚣的车流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而不真切。
回到家，打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寂静和黑暗。许念之已经回平岭住了。她总说在市区住不惯，想念平岭街坊邻居的家长里短。
沈瑜没有开大灯，只打开了玄关一盏昏暗的壁灯。他甩掉鞋子，将公文包扔在沙发上，径直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洗去一身的疲惫和尘埃，却洗不掉心底的沉重和纷乱。
他看着镜子里那张带着倦容的脸，娃娃脸似乎都瘦削了几分，右边的酒窝也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洗漱完毕，他连头发都懒得吹干，胡乱擦了擦，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柔软的床垫包裹住他疲惫的身躯，几乎在瞬间，意识就开始模糊下沉。
就在沈瑜沉入梦乡的边缘时，学府苑那套高档公寓的落地窗前，顾安正站在一片璀璨的霓虹背景前，指尖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
他刚结束工作不久，A市旧地的竞标如同一盘复杂的棋局，牵涉各方利益，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容不得半点差错。
此刻的顾安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灯火辉煌的不夜城。
远处的高架桥上车灯如流，近处的楼宇霓虹闪烁，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此刻让他感到一种喧嚣下的孤寂和烦躁。
他很少在家抽烟。因为从前的沈瑜不喜欢烟味。那个穿着简单T恤，眼神清澈的学弟，曾经很认真地跟他说：“学长，抽烟对身体不好，而且味道很难闻。”
那时候，顾安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带着点小执拗的表情，心里觉得好笑又有点莫名的熨帖。
后来，只要沈瑜在，他都会自觉地走到阳台或者干脆不抽。久而久之，在家抽烟的习惯竟真的淡了。
可是今天，在会议中心再次见到沈瑜后，那股压抑在心底的烦躁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沈瑜穿着那身合体的深蓝色西装，站在会场里提问的样子，专业、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那张娃娃脸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右边的酒窝若隐若现，眼神专注却带着疏离，仿佛他们之间真的只是“顾主任”和“沈经理”的关系。
这该死的疏离感！顾安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一阵短暂的刺激和眩晕。
上次在“老地方”，他借着酒劲质问沈瑜，那句带着醉意的“有病”脱口而出，纸质戳中沈瑜心里的委屈，他明白沈瑜是生气了。
他想道歉。这个念头在会议结束后，在看到沈瑜疲惫离去的背影时，尤其强烈。
他甚至拿起手机，点开了沈瑜的手机号码下方的短信图标，手指在输入框里敲敲打打，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对不起，上次在‘老地方’，我喝多了，说话没过脑子。”
“那句话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沈瑜，我们谈谈？”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要道歉？沈瑜凭什么一声不吭地消失四年？凭什么把他当洪水猛兽一样避着？凭什么在重逢后表现得像个陌生人？凭什么让他像个傻子一样念念不忘？
顾安心里的不平衡压倒了道歉的冲动。他凭什么道歉？该道歉的是沈瑜！是他先抛弃了这段关系！是他先选择了消失和逃避！
顾安烦躁地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窗台上的水晶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他转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他端着酒杯，却没有喝，只是走回沙发前，颓然地坐了下去。
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城市霓虹，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顾安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体疲惫，精神却异常亢奋。威士忌的醇香在空气中弥漫，却无法抚平他内心的波澜。
他闭上眼，试图驱散那些纷乱的思绪，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那是在大学时代，一个同样让他心绪不宁的夜晚。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便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将他带回了那个青涩而悸动的秋天。
他第一次对沈瑜心动是什么时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