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的榕树虚影,伫立在整个公爵府的后花园里,倒映在所有超凡者的眼底。
施法者协会里,带着法师帽,碧色眼瞳,身披白昼与黑夜斗篷的奥若拉抬头,隔着窗子看向公爵府的方向。
蜷曲的褐色长发松松在颈侧编成发辫垂下,斗篷内侧绘着星空与星象的符文次第亮起,与身上配饰所镶嵌的水晶石一道,辉映着散发出幽蓝色的深邃光芒,连带着她的一双碧色眼瞳落在虚空中时,都仿佛倒映着一片虚无的星空。
半晌,奥若拉身上的光芒淡却,一双眼眸也重新恢复碧色,些许上了年岁,眼尾带了淡淡纹路的奥罗拉将手里的水晶球放下,转身看向室内众人时,微微颔首:
“星辰如轨,命运如线,所以,星光指引之处,便该是命运浮现之时……但现在,我已经看不清阿尔艾弥亚上空的星象,来自历史的迷惘化为迷雾,遮蔽了所有的一切。”
奥若拉的声音落下,整个房间内便为之一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半晌,身材矮小,带着满脸络腮胡,身上穿着略显老旧却颇有质感的翻领风衣的男人嗤笑一声,抬手捧着杯子的袖口处以魔法材料绘制的防御性魔纹已经出现了损耗,但却无损他身上沧桑厚重的气质:
“我说,你们这些占星术士……有时候,听你们说一番话,和没说又有什么两样?”
奥若拉没有理会男人,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坐在上方的首席身上。
首席看上去白胡子一大把,头上戴着一顶绀宇色宽檐仔帽,以银线串珠刺绣在帽檐上铺就了大片繁复的纹饰图案,肩上披着同色斗篷,大片繁复的刺绣混着半透明的水晶串珠压下了颜色的沉闷,反而透出几分华丽的迟暮来。
康拉德摇了摇头:“对于一位占卜学家来说,看不到的未来,只会和她自身的命运所牵扯,这本身就是一种预兆。”
康拉德起身,长长的白胡子搭在法袍上,一双充满了思考意味的眼睛,也同样落在了公爵府后花园方向的,那棵映在虚空之中的淡绿色虚影上:
“这意味着,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那么,决定吧。”
“是否要将自己的命运,和这一任的艾尔肯公爵,卡洛斯·艾尔肯所绑定?”
风衣男人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反问道:“我们为什么不等等下一任的艾尔肯公爵,而要把所有的筹码放在一个私生子身上?现在,卡洛斯·艾尔肯,即将遭受来自于教会的围剿……”
康拉德笑着叹了口气:“那么,我们将要面对的,将是一位更亲近于教会的公爵大人。”
康拉德的视线在室内所有人的身上划过:“我知道,一个施法者的培养,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我们需要从最基础的魔法语言、魔力结构构成,甚至是魔力元素分析来进行学起,而一门学科的培养,仅是从学徒级到初级施法者的门槛,便足以涮掉相当一部分的人。”
“所以施法者的成长,需要时间,更需要天赋,以及自身的意志力,我们获取非凡的能力,却也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们追逐知识的禁忌,僭越神灵的国土,于是我们也与疯狂为伍,谁也不知道,意识体的坍塌与崩陷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但如果我们每个人的旅途终点,都将是陷入堕落的坟墓,那么我们的人生,终归,要为着些什么东西而努力。”
康拉德笑了起来,胡子一大把衣着华丽的老头,这会儿看上去就像是邻家的老爷爷:
“我们在阿尔艾弥亚相遇,我们与亚尔维斯·艾尔肯公爵相识,于是我们在艾尔肯公爵的支持下,成立了施法者协会,渐渐取代了繁荣教会在阿尔艾弥亚的地位,打赢了这一场,属于信仰与王权的战争。”
“或许,你们有人会觉得,这不过是一场互相利用,又或许,你们会觉得,为了艾尔肯家族,而将自己的性命投进可怕的灾厄之中不值得,甚至,这一任的艾尔肯公爵,只不过是亚尔维斯公爵的私生子,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存在。”
“但我要说的是——正因为他是亚尔维斯公爵的私生子,是一个被所有继承人所遗弃的存在,他的背后才更缺乏更为有力的支持者,而不是一早,便被教会所看好,所拉拢的那些个顺位靠前的继承人,这才给了我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这将是一场,信仰与王权战争的延续,也将是一场教权对王权的围堵,同样,也是一场,属于无信者的殉道之争。”
康拉德顿了顿手里的法杖,神色郑重:“所以,我们要赢,不仅要赢,还要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赢——现在,各位,表决吧。”
“想要回归自由,继续做一个漂泊流浪施法者的,现在,可以将属于施法者协会的徽章放下,退出这个房间,回到自己的家乡,过回自己原有的生活。”
康拉德姿态平和:“毕竟,我知道,大多数的施法者,都出身于贵族家庭,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退路……但,阿尔艾弥亚,是所有有天赋的孩子的,最后的避风港。”
“所以我不会退——并且在这次会议结束之后,我会亲自带队,前往卡尔肯,进行进一步灾厄事件的调查。”
哪怕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康拉德最后一句没有说出来,但在坐的所有人,都能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
风衣男沉默了许久,默默从衣兜里摸了根雪茄出来,但也只是闻了闻,并未点燃。
庞大的房间里,与会的数十人里,有人戴上了斗篷,压低了帽檐,将自己佩戴在左胸前的徽章留下,而后低调的悄然退席。
陆陆续续的,走了十数个人。
最后,整个房间再一次陷入了静寂。
风衣男人嗅着雪茄,往后一倚,靠在桌子上,抬眼看向康拉德:“……值得吗?”
康拉德和蔼一笑:“为什么不呢?”
“好吧,好吧。”
风衣男人有些无奈,起身时顺手把那根雪茄塞进了自己略有些磨损的风衣口袋里,转身便走。
临走前,他食指与中指一并,于额角向外轻轻一扬:“那么,康拉德阁下,前往卡尔肯处理灾厄的队伍里,我,炼金术士亚德里恩·希拉德,申请出战。”
说完,他偏了偏头,回看了康拉德一眼:“毕竟,比起幻术师身体的孱弱而言,我可以用无数的炼金炸弹,进行物理意义上的防护与火力支持。”
说完,炼金术士亚德里恩朝着康拉德微微点头,拉开房间门,和先前那些提前退场的人一起离开了。
“康拉德阁下,”奥若拉朝着白胡子老头行礼,“遵从您的决定——虽然作为一名占星术士,过高的灵感容易在灾厄中招致更多的危险,但同样极高的灵感,以及一定程度上的预言,想来也能在关键时候,借引命运的指引,为彼此争取更大的机会。”
“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够加入康拉德阁下前往艾尔肯的调查队伍?”
“哦,当然——亲爱的奥若拉,如果你不用这些贵族交际辞令的话,或许我会答应的更快,嗯?”
康拉德笑呵呵的眨眨眼:“毕竟,危险,与机遇并存,不是吗?”
奥若拉笑了起来,再次行礼:“您说的对。”
“那么,再加我一个。”
打着哈欠,仿佛永远都睡不醒的年轻人懒洋洋举了手,他坐在桌前,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举到半空晃了晃:
“毕竟,关键时候,你永远想不到一个药剂师身上,都携带了哪些药剂,不是吗?”
“是时候,来一场刺激的冒险,让永远睡不醒的天才药剂师亚萨好好清醒清醒了。”
康拉德点头,目光落在剩下一些蠢蠢欲动的人身上时,不由摇了摇头:
“或许,亚尔维斯·艾尔肯公爵说得对,每一个施法者,都是一位勇于冒险的冒险家……好了好了,小家伙们,可怜可怜我一个将近三百岁的老人家,该是时候进行午休了。”
“——至于前往卡尔肯的调查队伍,到此为止,已经足够。”
“太多的人进入灾厄中心,反而会使灾厄出现进一步的恶化,这样不好。”
“那么,大家……”康拉德朝着房间里聚集的人们摘了帽子微微行礼,“午安?”
一时间,先前的沉闷都被淡淡的笑意冲散了。
人们三三两两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直到房门被最后一个轻轻关上,康拉德方才看向角落:“人都已经走了,那么,这位阁下,您可以出来了。”
房间的角落里,司澜拿着手里的DV穿墙而过,目光落在康拉德身上,隐约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这是司澜这几天里新试验出来的一项技能——在现代社会,普通人想要看到没有现形的司澜的可能近乎于无,也就是那些个得道高功,兴许能开了天眼或是阴阳眼来见上一面,剩下的便也只是隐约能感觉到有什么说不明道不白,却也摸不着的存在。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司澜发现自己在灵体状态下,是可以被超凡者所看见,比如,上回在公爵府见过一次的,神态颇为正经,丝毫没有睡不醒模样的药剂师亚萨。
后来没有再被亚萨发现,则是用了隐匿决,连自称灵感极高的占星术士奥若拉都瞒了过去……然而到底,没能瞒过面前的这个白胡子老头。
这老头儿……不简单啊。
康拉德打量了一眼司澜的状态,白色的眉毛夹杂着皮褶便皱了起来,隐约带着几分不确定:“……神魂?”
司澜:对的,对的,八十多岁的信众是小姑娘,三百多岁,只比我小了没多少,还长着长长白胡子的,不是老头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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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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