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没听说过永安城，但你一定听过我。

我，上官芳泽。

我十五岁那年，永安城来了个大诗人，叫什么李成亦的。

永安城口口相传，万人空巷，似乎这个人是个厉害人物。

我那时不甚懂事，为了凑热闹偷偷跑出府，上了望仙楼二楼像周围的人那样探着脑袋往街上看。

那男子骑马经过望仙楼的时候，眼神突然有了变化。他久久盯着我不放，还突然停了走马。

那人盯我盯得明显，我初生牛犊不怕虎，就也直直地对视过去。

他忽而笑了，对着楼上抱拳，出声询问道：“吾与姑娘有缘，不知姑娘芳名？”

四下哗然，我却不以为然。

如此明显的强行认识，也亏他想得出来。

我嘴角一扯，不咸不淡地抛出一句：“你我无缘。”

此言一出，底下瞬间又是一片哗然。

——

“这不是上官家的二小姐上官芳泽吗？”

“年纪轻轻就会勾引男人了，小狐狸精！”

“这上官芳泽怎么这般没有涵养，真是丢上官员外的脸！”

“上官芳泽臭狗屎！”

“这上官芳泽是不是傻，多少人盼着跟李公子结识呢，她倒好，一口回绝了。”

“这下贱的丫头，居然连李公子的面子都不给！”

......

众人的议论传入他耳中，他也从这场议论中得知了我的名字——

上官芳泽。

他久久望着我，面上稍纵即逝的惊愕早已被醉于花丛的沉迷取代。

他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一句：芳泽无加，铅华无御。如此佳人，真真应了芳泽一词。”

在周围人的议论纷纷中，他接着说道：

“美人如斯，吾必将一亲芳泽。”

此言一出，众人神情各异，纷纷抬头等着看上官芳泽反应，毕竟这李成亦当真是个名动四方的大人物。

谁知这上官芳泽听到这些话非但面不改色，还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事一出，有说她上官芳泽自命清高又头脑简单的。

有说她特立独行，聪慧直接的。

有说她沉鱼落雁，芳华绝代的。

但无论流言如何，一亲芳泽都成了永安城男子的终极妄想。

久而久之，一亲芳泽居然还变成了远近闻名的俗语，想想也真是可笑。

——

那姓李的年年来上官家求亲，永安城但凡有头有脸的人也纷纷把儿子送过去。

尽管来者无数，上官芳泽却另有打算。

按上官老头对我的亲近程度来看，我就只是个联姻的工具罢了。

他爱把我嫁给谁就嫁给谁，反正我都不会遂了他的意。

我上官芳泽的夫婿，当由我自己亲自挑选。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在把我嫁与谁的事情上，上官老头却用了心思。

他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把永安城的世家公子了解了个遍。

最后入得他法眼的是个叫沈宜昭的官家公子。

上官老头确实是费了心思，这沈三公子的事我派人打听了半天，也没打听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稍微还算有点价值的一条，就是这沈三公子有个青梅竹马两心相悦的官家小姐，好像是叫做齐施柔。

沈老爷很看重这个小儿子，给他纳了很多妾室，可他一心全在青梅上。

今年那齐施柔终于到了适婚年龄，却被我截胡了。

沈宜昭闹了几次，硬是要娶齐施柔为妻。可沈老爷执意把正妻之位留给我，父子俩不欢而散。

但是不应该啊，要是这沈宜昭毫无价值，上官老头怎么就在这公子池中选了他呢？

难道就只为拆了这对鸳鸯？

实不可能。

也罢，别人打听不出来，我自己去看看便是。

——

隔日，上官芳泽让须迎到沈家邀约沈三公子共览南湖。

沈宜昭也没有拒绝。

临近午时，湖光山色正好。

上官芳泽穿着一身碧色罗裙，以轻纱覆面，独自在近水亭中坐着等着。

可还没等来沈宜昭，倒先等来了齐施柔。

老远的，我就看到有两个女子朝我这边走过来，我余光瞥了一眼，见那女子与须迎前几日弄来的画像有些相似。

我收回视线，心道，想必这就是那齐家小姐齐施柔了吧。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未免也太少了，怕是来者不善。

敌不动我不动，我倒是要看看这齐施柔究竟有什么打算。

齐施柔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我，目光中夹杂了些轻蔑。

我暗暗又瞥一眼，又赶紧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心中暗道这民间的画师真是功利，这真人实在要比画上不美许多。

空有副柔弱清雅的样子，眼神气质却像极了市井混混。

她看了我半晌，我却不敢看她。

我是真的怕。

我真的怕，我一看她，就控制不住把对她的不屑漏出一点儿，坏了我苦心经营的好形象。

她大多时间是在看我，偶尔会看看我身后。

如此目光游移了十几次后，她突然面上有了些喜意。

一见她这表情，我便知道是那人来了。

或许先前那传闻真让她以为我真的没有脑子，她居然直直地冲着那湖中去了。

她一边儿往里跳，一边铆足了劲大叫一声：“啊，姐姐你！”

这一声大叫毫无疑问吸引了远处那人的目光。

幸好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姐姐小心！”

亏得我反应快，不然定是得吃个哑巴亏，给这沈宜昭落个不良善的印象。

沈宜昭匆匆赶了过来，轻柔地接过齐施柔。

他上下扫了齐施柔几眼，确定她并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我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暗暗感叹拆散这一对还需要些时日。

可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

我只是觉得，如此心机深沉的恶毒女人，实在配不上这种单纯的小公子。

“昭哥哥。”

齐施柔轻轻唤他一句，就趴在他胸口嘤嘤地哭了起来。

沈宜昭见此情形，也下意识搂紧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

二人你侬我侬，似乎完全忘了我才是正室。

正当我以为风波过去了的时候，齐施柔却突然停了哭声。

她一边往沈宜昭胸膛上蹭，一边柔柔弱弱丧尽天良地抹□□：

“昭哥哥，我本想来找姐姐谈心，谁知姐姐突然推我下水。许是看到你来了，这才一把拉住我。”

“定是因为我妨害了姐姐的姻缘，若是如此，施柔自行了断便是！”

说完，她假意挣开沈宜昭，转身又要往那水里去。

沈宜昭哪能让她跳，赶紧！！一把拉住她，急切地表示：“小柔你受的委屈，我定帮你讨回来。”

闻言，齐施柔果然不哭不闹了。

她头一歪，又软软地倒在了沈宜昭怀里。

她虽还是在小声地啜泣着，面上却多了些得意。

这齐施柔，倒是不笨。

这么快就把脏水泼回来了。

如此，既让我看到他们二人的情深意浓，也狠狠抹黑了我一把。

实乃妙招。

接着，沈宜昭把视线投向一旁唯唯诺诺，身体微微发抖的我，冷声道：

“不知上官小姐今日所作所为是何意呢？”

这男人真是蠢到家了。

我内心腹诽一句，面上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怯懦样子。

我假装害怕，踌躇了一会儿，像下定了决心般咬了咬下嘴唇，努力提高声音道：

“不知是不是传闻给二人造成了什么影响，我上官芳泽就是那种无脑恶毒之辈吗？”

我努力稳了稳心神，强行镇定道：

“三公子来的时候，我是身朝湖水的。若是我推了齐姑娘，就得事后回头才能看到三公子。我是怎么能于须臾片刻，回头看到三公子来了，又赶紧拉住齐姑娘呢？”

“若是中间有我回头的工夫，怕是齐姑娘早已沉入湖底了吧。”

“况且我既约了公子在此，就算是要行歹事，也断不会在此处行凶的。”

“应该是我问齐姑娘，为何要陷害于我吧？”

说完，我抬眸，看了齐施柔一眼，又直直地对上沈宜昭探究的视线。

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显然被我无懈可击的说辞影响了。

沈宜昭心里自然是偏向齐施柔的，但好像这上官芳泽说的也没什么错处。

难道说，真的是小柔有心陷害？

可凭我对小柔的了解，她怎会是那种轻易陷害他人的人？

齐施柔表情有些慌乱，眼神飘忽不定，看样子她是没想到我会如此思路清晰，一时没有破解之法。

罢了，要是第一回合就解决了对手，也太无趣了些。

而且这拆散之法的精妙之处，不在于一击制胜，而在于消磨。

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绝不会因为一件事而崩盘，却可以因为一些事。

也罢，这次我就帮你一帮。

在这僵持不下的局面下，我微微吸了口气，佯装气愤地引导道：

“无论是齐姑娘自己失足，还是有意为之，毫无疑问我都是救了姑娘的，不知姑娘为何害我？”

失足一词果然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齐施柔眸光一闪，盘算着是说自己感觉错了，还是真的编出个其他人。

她也算聪明，讨了个巧，模棱两可地解释道：

“不是这样的，刚刚我确实感觉有人推我。我背对那人，可能误以为那人是姐姐。”

这感觉一词，实在用得巧妙。

这样一来，无论有没有第三个人，她都说得通了。

她从沈宜昭的怀里挣脱出来，道歉道：“姐姐对不起，是小柔误会了。”

我用余光观察着沈宜昭的神色，见他终于舒展了紧皱的眉头时松了口气。

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无辜，那么现在我也要——

卖惨了。

猝不及防的，我“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跪的实在用力，膝盖有些阵痛。

我吃痛地轻抽了口气，借着这股子痛劲柔弱道：

“沈三公子也知道，我在家中不受宠，婚姻大事都是父亲一手安排。若是沈三公子嫌弃我不信任我，我就去求父亲回绝了这门亲事。”

沈宜昭看了看上官芳泽，沉吟了片刻，叹息一声：“我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他上前一步伸手去扶上官芳泽，略带歉意道：“今日之事是我误会你了，你快起来。”

知他对我有歉意，我便有恃无恐。

我继续“让步”道：“我本就声名狼藉，不怕被退婚。沈三公子若是不想娶我，退亲便是。”

“够了。”

沈宜昭冷声打断上官芳泽，语气不容置喙：

“我有愧于姑娘，日后成了亲，我定好好补偿姑娘。”

这小公子果然好拿捏。

不娶我可以，但愧对于我又不娶我，他心性单纯，良心不安，断不会如此做。

我就是抓住他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

目的达成，我也功成身退，很合时宜地晕倒了。

“沈三公子......”

既然答应了娶我，那就送我回府吧。

沈宜昭见我晕倒赶紧上前扶我，头也不回地抱着我往顺兴街那边走。

齐施柔暗自在他身后把手里的帕子绞得皱的不堪，却也无可奈何。

注意！人称方面，一三人称切换，随感觉写的，雷者勿深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