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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纪清没有再多说什么,自顾自走到铜镜前整理了下仪容,就领着我下了楼。
我一边跟着纪清往门口走,一边琢磨着日后陪他去冀州城看诊的事。
推开三休居的大门,沈宜昭正背对着我,坐在三休居门口的石阶上。
他整个人因为焦急不安蜷缩在一起,身子微微有些发颤,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受困的小兽。
听到身后木门推开的声音,沈宜昭赶紧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
一见来人,他赶紧直直地冲上官芳泽快步走过去,关切地拉过她,着急地询问道:
“怎么样,你有没有事,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这小公子真是越发唐突了。
我一向不与男子亲近,如今被这么捉住双手,难免抵触。
我皱了点眉头,强忍着排斥抽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沈宜昭的手,而后不动声色地把他抓着我的两只手推开。
“宜昭哥哥,我没事。”
为了防止沈宜昭一会儿又絮絮叨叨个没完,我赶紧往一旁让了让,给纪清让出一条道来:
“纪大夫,请吧。”
闻言,纪清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直直地冲着马车那边去了。
我赶紧快步跟上去,“噔噔噔”上了马车,不给沈宜昭抓着我不放的机会。
沈宜昭见我没有多说的意思,叹了口气默默收回了晾在空中的双手,也跟着我上了马车。
马车里,上官芳泽坐在最里面,沈宜昭和纪清相对而坐。
沈宜昭和纪清无声地对峙着,气氛压抑,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上官芳泽都受到了影响。
看来,男子的怨气重起来,可怖程度也不亚于女子啊。
我暗叹一句,抬手理了理头发,趁机用余光扫了扫沈宜昭和纪清。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们二人总会时不时用余光瞥着我。
他们二人都看我做什么?
怪不舒服的。
我不悦地微微抿了抿嘴,靠着马车壁,准备开始新一轮的装睡。
在朝左边倒还是朝右边倒的问题上,我纠结了半天。
我平生最爱挑事,上官府里一半的争斗都是我挑起来的。
那些姨娘小姐丫头婆子胆敢欺负我,我就一定不会让她们好过。
不如,我就故意往纪清那边靠,挑起事端,让他们可以暂时不注意我。
可是我细想一下,这纪清也并没得罪我太多,我这么做实在有些不道德。
我垂着眸子思忖良久,终于,还是朝着沈宜昭那边的马车壁靠了过去。
如我所料,沈宜昭没有让我的头撞到坚硬的马车壁上,而是及时用手垫了下。
沈宜昭往上官芳泽那边挪了挪,轻轻抬起她的头,放到自己的肩头。
彼时,纪清也垂眼去看上官芳泽,眼神如同一汪潭水,深不见底。
我微微睁了一点点眼睛,偷偷看了一眼纪清的神色。
那不是男子对女子的迷恋。
我越发觉得,这个纪清的底细,我真的有必要好好查查。
虽说这纪清是我行我素惯了,可一直挂着不出诊的牌子的郎中,靠什么过日子?
喝西北风吗?
他到底是什么人?
再者,为什么一知道我是谁,他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要我陪他去出诊他就肯救齐施柔了?
他一定有别的目的。
莫非是,抓我去威胁我爹?
表面上治病救人,实际上司的是匪徒之职?
难怪,难怪不用出诊就生活富足。
我越想越觉得奇怪,索性掐了下大腿让自己清醒清醒。
关于纪清,我并不了解多少,在这乱想完全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了沈府,沈宜昭的一众妾室皆聚在齐施柔房门前。
她们见我身旁的人里竟然有纪清,表情纷纷像吃了死苍蝇一样难看。
为了避免木秀于林,我赶紧让功道:
“这次能请来纪大夫多亏了沈二公子。沈二公子甘愿放下身段诚心求医,小柔妹妹真是好福气。”
我故意提高了音量,好让这些字能一字不落地落在齐施柔耳朵里。
沈府的女子虽然都觉得齐施柔得势,纷纷讨好依附她,但心里哪一个不嫉妒得发慌?
出风头的事我可以做,但这个亏,还是得让她来吃,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沈宜昭回想,自是知道自己非但没有帮到一点忙,还和纪清起了冲突,被这么一说,一时尴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借此机会,我往后退了半步,比了个请的手势,请纪清进屋:
“纪大夫,请。”
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明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求来我,该邀功的时候却把自己摘干净了。
按她的才智胆识,这些女人怕难有斗得过她的,她定不是因为怕了。
那把功劳推给沈宜昭,莫非是......
图他?
纪清打了个寒颤,斜睨上官芳泽一眼,什么都没说抬腿大跨步推开房门进了屋。
我刚想拉着沈宜昭跟进去,面前的房门却突然“砰”的一声合上了。
这纪清,火气还不小。
罢了罢了,进不进去都一样,我也懒得看齐施柔那张凶巴巴的猪头脸。
我啊,另有所图。
——
纪清果然没有辜负我的重望。
他给齐施柔那解药里,果然加了料。
我明明可以直接同纪清好好商量,却偏偏用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法子。
我之所以对纪清态度不佳,为的就是让他把气撒在齐施柔身上,替我出口恶气。
纪清施针开药后,齐施柔的脸第二天就好了大半。
至于病因,纪清并没有多说,只是在路过我的时候,低语了一句:“好毒的手段。”
我垂眸不语,心道这女人多的地方还真是是非多,宅斗也比我想象中危险得多,我得赶紧抽身才好。
我得赶紧离开。
我打定了主意,抬眸看了一眼齐施柔红肿的面颊,暗自打了个寒颤。
看来我日后的饮食起居也要更谨慎一点为好。
只是齐施柔这脸肿是消了大半,这红却迟迟退不下去。
好不容易过了三天,齐施柔这脸红是不红了,好家伙,变橙色了。
接着很有节奏的,赤橙黄绿蓝靛紫依次走了个遍,这才渐渐恢复本来的容颜。
我前几日去假意探望她时,正赶上她变紫的第一天。
那紫不拉几的颜色配上她又委屈又气愤的样子,着实引人发笑。
假惺惺地探望完她之后,我命须迎找人画了一幅彩虹挂在大厅,省得齐施柔三天两头来找我的麻烦。
果然,齐施柔脸好后的第一天,就装模作样地来拜访我这位救命恩人。
她刚到大厅,抬眼就看到我挂在大厅的那幅画,立马铁青着脸称身体不舒服气哄哄地跑了回去。
沈宜昭这几日也为了齐施柔和一些私事的事忙前忙后,没空来烦我,我也乐得清静。
我这一闲下来,突然想大吃一顿了。
我赶紧让须迎把路长鸣叫来,准备去找个好地方吃个痛快。
只是在临行前,这不争气的天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我当时正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等须迎和路长鸣,一时也没法离开。
我一向不喜欢下雨,如今被这突如其来的小雨困在亭子里,整个人瞬间没了兴致。
我往亭子中央的石凳上一坐,拄着头开始盘算一会儿怎么和路长鸣说自己突然不想去了这件事。
这时,远处,一个不太陌生的身影突然闯入我的视野。
我定睛一看,那单手撑着伞白衣飘飘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不正是沈家二哥沈宜钦嘛。
我抬眼看他,看他来的方向,越来越觉得,他是冲我而来的。
我很不愿意和此人打交道,原因无他,只因他一眼就看穿了路长鸣抓住了我的把柄。
与捏着我把柄的人相处,总觉得不太痛快。
为了躲沈宜钦,我狠了狠心,正准备冒着雨从别的方向冲出去。
这时,沈宜钦适时开口:
“转眼间一月之期就过了大半,上官姑娘有什么打算。”
不得不说,这沈大公子确实厉害,总能三两句就触及我的命脉。
我放下准备挡雨的手,慢悠悠且极不情愿地回过身子,半装傻半警告道:
“芳泽不知沈大公子这是何意,芳泽与令弟情投意合,应该无需沈大公子过问吧。”
很显然,沈宜钦这一问,成功留住了上官芳泽。
闻言,沈宜钦笑了笑,快走几步进了凉亭,收了纸伞。
“你莫不是真打算嫁给宜昭?”
他顿了顿,正了正神色,继续提点道:
“宜昭心思单纯,我希望宜昭未来的正室,是个良善贤惠的女子。”
我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姓沈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是不良善还是不贤惠了?
那沈宜昭不会识人,再来个心思单纯的正室,可不是要天天遭人算计?
我往前走了两步,往沈宜钦那边迎了上去,同时面上显出一点笑意,故意曲解道:
“哥哥谬赞了,芳泽哪有您说的那么好。”
沈宜钦顿了顿,没料到上官芳泽会这么回答,良久,才突然笑了。
我趁热打铁道:
“一月之期将近,哥哥也准备准备,来喝我和阿昭的喜酒。”
而后,我没等他回复,就自顾自转身往那雨里去。
他不喜欢我,不想让我做他弟弟的正室,对我而言,反而是好事。
我巴不得有人来破坏我和沈宜昭的姻缘,我也好找个名目,顺理成章地离开沈家。
令我没想到的是,沈宜钦突然伸手拉住了我。
我狐疑地回过头看他,一脸的不解。
他见我回头,这才放开抓着我袖子的手,顺势走到我面前撑开手里的纸伞,不容置喙道:
“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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