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长鸣一手提着今早上官芳泽让他去取的物件,一手抓着纸伞匆匆往须迎说的那个亭子那边跑。
须迎喘着粗气在后边追着,实在跟不上了,终于耐不住性子喊了一句:
“清明你慢些,小姐又不会跑了!”
闻言,路长鸣头也不回气急败坏地反驳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讨厌下雨了,我们要是不快点去,就吃不上醉乡居的叫花鸡了!”
闻言,须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脚下不自觉也慢了下来。
本以为路公子是因为想见到小姐才跑得这么急,谁能想到他会是为了吃叫花鸡呢。
路长鸣加快步子赶着,许久,终于看到了那亭子的一脚。
路长鸣舒了口气,脚下不自觉慢了下来,再一抬眼,却刚好看见这一幕——
一身白衣的沈宜钦撑着伞,引着上官芳泽,往上官芳泽的住处去。
见此情形,路长鸣顿时泄了气,他蓦然停下了步子,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身后的须迎说了一句:
“不用了,来晚了。”
——
两天后。
费了这么大周折,齐施柔的事情总算解决了。
本想带他俩去了永安城最有名的酒楼醉乡居,但那日突然下起了雨,只好改到了今日。
路长鸣推说突然不舒服,不愿与我一同前来,自行离开了。
他那么闹腾的性子,居然今日不同我一起出游,实属反常。
我虽不知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是也无心去管。
他不来,那我给他带些回去就是。
可到了醉乡居门口,我才发现,我今日这个打算,可真真不是个好主意。
我还没走到醉乡居门口,一个熟悉的红衣女人先我一步进了醉乡居。
我觉得那女人的背影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就一直慢慢往里走,目光紧随着她。
她缓缓朝酒楼里面走,经过一张桌子时,她突然抬手挥了挥袖子。
她挥袖子的动作十分自然,不仔细看的话,会觉得她只是整理了下衣袖。
可很不幸,我就是那正仔细看着的人。
有不知名的白色粉末从她衣袖里散了出来,那粉末落于桌上的饭菜酒水之中,然后迅速溶于汁水。
酒桌上的两人正专心看台上的舞姬,也就没注意到。
这时,我才注意到,那酒桌上的其中一个人,居然是江介元。
我这才突然想起来,我确实见过这女人一次。
这女人,
不就是那天在十里街行刺的女刺客吗!
这个江介元!
刚遭人刺杀不久,怎么还是一点防范心都没有!
我这个人是喜欢蹚浑水,但我蹚的都是些小事,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我可不想掺和。
可若是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死了,我也过不了自己这关。
江介元虽然平日里没做什么好事,但是也不是个坏人。
我正踌躇着,江介元突然回过头,满脸堆笑地端起桌上的酒杯,敬向友人那边。
千钧一发之时,我也顾不得许多了。
我破天荒地站在门口冲着他大喊一声——
“江小侯爷!”
闻声,江介元果然停了手上的动作。
他循着声音望过来,见来人是我,激动的喜不自胜,嘴角几乎要咧到耳后根。
我这一喊没控制好音量,醉乡居里的人突然被打搅到,开始议论纷纷。
在些许的骚动后,又渐渐回复了平静。
人群归于平静后,我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这才朝江介元那边走过去。
我在他面前站定,行了个礼,便直接向他说明自己的来意。
不对,应该是编好自己的来意。
“我有几句话想跟公子说。”
闻言,江介元朝上官芳泽比了个请的手势,急切地回应道:
“上官姑娘请说。”
编个什么由头好呢?
我眼波流转,突然计上心头。
我手下用力,狠狠掐了一下胳膊,这才强装出一副双目含情楚楚可怜的样子。
而后我又微微垂了垂眼皮,视线轻轻落在江介元的胸前,这才支支吾吾含羞带怯道:
“芳泽要和江......阿元说的是些私事,这里人多眼杂,恐被人听了去。”
这种少女怀春的感觉,多会让人觉得一会儿要谈论的,会是些儿女情长风花雪月。
江介元倾慕已久我这件事在永安城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那么若是我的邀约,他没有理由拒绝。
至于为什么要装出对江介元有意,主要是因为我不想让那女刺客知道我发现她在饭菜中下毒一事。
先是在我哥回城路上,刺杀小侯爷,而后又是给小侯爷下毒,很明显,这刺客单是冲着定远侯来的。
若是我再一脚掺和进来,再给哥哥和上官家惹来什么无妄之灾,可就得不偿失了。
江介元一听,也是如我所愿,曲解了我的意思。
他一双小眼蓦然瞪大,一拍桌子站起来,面上难掩喜色,应道:
“那好,我们去别处说。”
接着,他头一歪,临行前也不忘安抚下友人:
“子敬,你就先吃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语气里,是难掩的期待与惊喜。
闻言,周子敬不怀好意地对江介元笑笑,心下了然。
虽然本来是说好为他接风洗尘的,可一顿饭总比不得终身大事,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他二人看着心情不错,我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饭菜里有毒,不能让那人吃桌上的东西。
周子敬听了江介元那话,点了点头,很快就拿起了筷子,想开也是饿极了。
见他已然上手,我来不及再细想什么理由,只好信口胡来道:
“这位仁兄,也请随我随江小侯爷一同前往。”
这句话,落入两位少男本就有些澎湃的心湖,“砰”的一下惊起惊天的巨浪。
周子敬下意识愣愣地站起来,既尴尬又疑惑地指指自己:
“我我我......我也要去?”
啊?
你们两个聊私事干嘛带上我?
我今日刚到永安城,还一口饭没吃呢,不去不去。
江介元也蒙了,他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随口问了出来:
“既然是私事,我们带他做什么,我们两个去不就行了?”
本来有就很尴尬的气氛,经他这么一说,瞬间尬出天际。
不同的是,这尴尬从三个人尴尬,变成我一个人尴尬。
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只能生硬地解释道:
“关于为何要带子敬公子去,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周子敬撇了撇嘴,抬眼看了看上官芳泽,又低头看了看未动的饭菜,眉头一皱,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那行吧,我吃一口就去。”
“不行。”
我急忙打断他。
周子敬脸色一沉,闷闷地放下筷子,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我就是吃口东西,又不耽误你们什么事。”
我余光瞥着正静静盯着这的女刺客,发现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我垂眸细想尽量合理的借口,努力斟酌着言辞。
终于,我压低了声音,声音里带了哭腔,断断续续道:
“这件事关系到我爹的生死,还请两位公子移步,速速同我前去。”
我这话一出,任谁也不好多问和拒绝了。
江介元闻言,本来上扬的俊脸陡然垂了下去。
我忽略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江介元,转头看向须迎,须迎立马会意,跟着我演起戏来:
“小姐你别难过,你如此尽心尽力,即使挽回不了局面,老爷不会怪你的。”
说罢,她就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她,又看了看四周,提点她不要演的太过,这里毕竟人多眼杂。
周子敬很快也松了口:
“好吧,若是生死攸关的大事,那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他话音刚落,我丝毫没有迟疑,赶紧继续装作很着急的样子,冲着店小二喊道:
“小二,我们有急事,这些饭菜烦请帮我们打包。”
而后,我转而对江介元和他那位友人道:
“事出紧急,还请二位同我共乘一辆马车,我也好和二位说明情况。”
江介元和周子敬互相看看,都冲对方点了点头。
我冲他们感激地笑笑,把他们往醉乡居外面引。
出了醉乡居,我这才想起还有件事忘了办。
我让他们二人先上了江介元的马车,自己则去吩咐须迎在这等等,一会儿记得给路长鸣带只叫花鸡回去。
而后,我转身上了江介元的马车,对车夫吩咐道:
“去沈府。”
去沈府?
不是她爹出事了吗?
为什么要去沈府?
江介元虽然觉得奇怪,但一想到是关乎上官员外生死的大事,还是没问出口。
——
马车行了好一会儿,我见离醉乡居有些距离了,这才准备向他们两个说明情况。
原因无他,火急火燎不是我的性格。即使是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也得让人觉得,我会泰然处之。
“芳泽刚刚言行有些失礼,芳泽先给二位公子在这赔不是了。”
语毕,我朝二人的方向分别行了个简礼。
江介元见此,赶紧虚扶上官芳泽一把,嘴上不停宽慰道:
“没事没事,都是小事。”
我没有接他的话,继续解释道:
“可芳泽如此行事实在事出有因。”
“方才,我刚一踏进醉乡居,正好看到一女子在往二位公子的饭菜里下毒。”
“我怕直说会打草惊蛇,只能胡乱编造了个理由以带走二位公子,芳泽唐突了。”
这句话说完,车里突然陷入了一阵死寂。
江介元那张本就耷拉下来的脸更加耷拉了,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疑问。
这几天怎么老是有人要杀我,我招谁惹谁啦!
周子敬微微蹙眉,暗暗思考自己究竟挡了谁的路。
我见二人各自思忖,身子慢慢松弛了些,一边庆幸总算没有闹出人命,一边感慨世道之乱。
我脑子里想着刚刚的事,反复咀嚼,这时,我突然注意到了一个我刚刚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一个称呼——
子敬。
我被自己的猜测惊得吸了口气,没耐得住性子,直接问了出来:
“这位公子,你莫非是西齐国师周子敬?”
那人笑而不语,我便更加笃定了我心中的猜测。
江介元满头雾水,指了指上官芳泽又指了指周子敬,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好。
万万没想到,江介元居然会跟他是好友。
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会和我真正的未婚夫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见面。
我正亢奋着,一支玄铁制的黑羽箭突然从马车去的方向破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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