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大多数喜欢坐的周正,若不是刚刚马车突然严重颠簸了一下,那只箭就不只是擦破我点皮了。
这样看来,我只是擦破点皮,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青天白日路上遇到刺客,车夫赶紧勒停了马,让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路边。
车夫突然急停,烈马嘶鸣一声,马车强烈地震动了一下,马车里的三人好不容易才稳了下来。
可奇怪的是,大好时机突然行刺,刺客却没有紧接着一拥而上,而是突然没了动静。
马车外,一片寂静。
红鬃烈马的那声嘶鸣过后,无论是车夫还是刺客,都没有再发出一丝声响。
我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右脸上的伤口边缘,窸窸窣窣的痛感自皮肤内里向外蔓延开来,有厚重的液体粘到我的指头上。
我慢慢把右手从脸上拿了下来,放到面前。
借着从厚重的车帘透过的微弱的光,我这才勉强看清手上的鲜红。
我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有些怅然。
我终究还是把自己留在了这个烂摊子里啊。
看来浑水这种东西,还是不能蹚太多啊。
当务之急,得赶快脱险。
我和江介元都不会武功,没什么自保的能力。周子敬出生于文官之家,即使他会武功,也未必护的住我们。
不久前周围还有人声,现在没了,那这里应该是三廉巷了。
三廉巷几年前连续发生命案,弄得人心惶惶,住户都几乎走光了,也就荒废了。
三廉巷距沈府应该还有挺长一段距离,要是想找沈家的人求救不太可能。
我以往觉得侍卫是用命在保护主人,而我见不得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从青息死后,就没有再招过侍卫。
所以身边,除了须迎没什么人能保护我。
可须迎刚刚被我使唤去给路长鸣买叫花鸡了,叫花鸡做出来得一段时间,她这会儿肯定赶不过来。
江介元今天是一个人出来会友,没带什么家丁。
不过,家丁随主子,他带了那群草包家丁也未必有用。
外面的杀手如果是一个人,兴许我们还勉强逃得掉,但若是一群人,那我们必死无疑。
我面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痛得我回了神,我又忽然觉得刚刚的想法过于天真。
这刺客行事如此狠厉,若只有一个人,我们也未必应付得了。
如今我们三个,还真的是穷途末路了啊。
可外面,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
他或者他们究竟在等什么?
江介元见上官芳泽受伤,顾不上局势危急,赶紧关切地凑上前询问:
“小美人你怎么样,没事吧,哎呀怎么受伤了啊,疼不疼啊。”
“哎哟,这如花似玉的脸蛋诶,怎么受伤了。”
他的声音比清亮的少年音还要尖细一点。
以往我没注意过,如今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这么凝重的气氛下,我突然觉出了特别。
这样的声音,一定特别有穿透力吧。
我抬头看江介元,冲他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心中暗暗有了打算。
可是目前,马车外到底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车夫没动静,外面的人也不动手?
不行,至少我得先弄清楚外面是什么情况。
我抬手戳了戳一直默不作声的周子敬,小声提点道:
“周公子,你能否掀开车帘看一下外面是什么情况,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奴家好生害怕。”
我这个正对刺客的位置太危险了,说罢,我往周子敬那边靠了靠,硬是跟他挤到了一排。
周子敬有些反感地另一侧移了移,而后强行忽视江介元一脸不满的小霸王脸,左手轻轻搭上了马车壁。
他思忖片刻,左手缓慢地移到了马车帘的中上部。
我之所以让周子敬去掀马车帘有两个考虑。
其一,周子敬应该会比江介元聪明些,江介元一个头脑简单的纨绔子弟粗手粗脚,我可不敢把性命交到他手上。
其二,我要凑到掀马车帘那个人身边看外面的情况,我和江介元毫无关系,突然贴上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但是这位,可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
掀开车帘的一瞬间,一支冷箭骤然从车帘掀开的狭小空间里钻了进来。
还好我事先考虑到贸然掀开马车帘可能会再次遇到袭击,赶紧吸了口气紧贴着马车壁,以免再次被箭矢蹭到。
出乎意料的,周子敬一把抓住了那支黑羽箭。
我先是惊了一下,既惊喜又惊讶。
后来想想,他在外漂泊多年,武艺有所成也不是什么怪事。
他若是武功不错,那我们就又多了一分生机。
刚刚透过缝隙,我隐隐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马车外,马夫倚在马车壁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已经死了。
马车正前方距马车十几尺的地方,站着一个玄衣男子。
那男子手里拿着一张弓,此刻正拉满了弓对着马车里的猎物。
三条人命对他而言,就只是一场狩猎游戏。
射完那一箭后,马车外又没了动静。
我看那人还是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赶紧把刚刚看到的景象小声地描述给车里的二人。
说完,我抬眼观察江介元和周子敬的反应,见他二人都好像没什么头绪的样子,只好低头继续自己想办法。
要是按照我最初的想法做,外面的那个人就一定会动手,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稳住他。
打定主意,我赶紧倾身戳了戳江介元的大腿,拜托道:
“江公子,接下来就靠你了。”
啊?
靠我?
江介元闻言面露难色,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不解道:
“靠我,我能做什么?”
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轻“嘘”了一声,示意他小点声,然后答道:
“待会儿,我说什么你便说什么,你只需尽力喊出来就行。”
江介元毫不犹豫地疯狂点头,应道:
“好好好,小美人我都听你的。”
我见他同意,赶紧挪到他身侧,靠到他耳边轻声道:
“你就跟他说,慢着,外面这位侠士,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何必搞得这么剑拔弩张呢。”
江介元点点头,依我之言重复了一遍。
我右手握成了拳,手心沁出了细汗,隐隐期待着外面人的回应。
外面那人听了,轻笑一声,绷紧了弓一箭射到马车框上。
不大不小的震动通过木质精准地传达到马车里每个人身上,让人胆寒。
本就紧张的上官芳泽被这一吓,双手颤抖得更厉害了,握拳的指尖也开始泛白。
不行,我们本就落了下风受制于人,不能再被吓住。
我见外面那人没有反应,正准备在说些什么,他却突然开口了。
“可以啊,想好好说话的话,就从里面出来,连人都不出现,有点不太合礼数呢。”
那语气,像极了猎户诱捕猎物。
出来?
出来被你一箭射死?
我又不傻,当然不能冒这个险,也自然不会让他们俩冒这个险。
“周公子。”
我看了看周子敬,又看了看马车帘,眼神示意周子敬故技重施,再掀一次马车帘。
周子敬会意,缓缓把手搭到门框上,飞快地一把掀开马车帘的一半。
不出意料的,又一支黑羽箭乘着风从掀开的马车帘下射了进来。
周子敬赶紧重新放下手,下意识对上官芳泽摇了摇头。
我心里实在着急,又急又气,耐不住性子,索性自己同对面的人说起了话:
“阁下可不太诚信啊。”
外面的人听了,好脾气地答道:
“一个刺客讲什么信用,怕不是嫌命太长。”
这人说话倒是直接。
对了,他不是喜欢玩吗,那我们就陪他玩个够。
我垂眸思忖片刻,强撑着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有力,话锋一转:
“那不如,阁下同我们玩个游戏。”
外面那人听了,并没打算给上官芳泽拖延时间的机会,直接拒绝道:
“我可不玩,和猎物玩游戏的可没个有好下场的。”
这人脑子灵的很,上官芳泽见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遵从自己最初的想法了。
我用两根指头扯了扯江介元的袖子,小声说道:
“江小侯爷,一会儿,你就只管大声喊救命。”
江介元愣了一下,不明白上官芳泽这是什么意思。刚准备询问,下一秒就疼得叫了出来。
“啊!啊啊啊——”
不行,声音太小。
上官芳泽掐着江介元大腿的手再次用力,使劲一拧,继续提点道:
“小侯爷,你倒是喊啊!”
“救命!”
我们这么搞事,外面的人很快就会动手,你倒是大声喊啊!
见江介元迟迟不开窍,上官芳泽索性把另一只手也用上了。
“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疼疼疼—”
“救命啊——”
一听这话,外面的刺客感觉不对,反应迅速,赶紧把弓收起来,右手抽出了腰间的短刀,朝着马车这边冲了过来。
“很好,现在游戏结束了。”
刺客话音刚落,周子敬就掀开马车帘冲了出去,替上官芳泽和江介元争取逃跑的时间。
“来,我们走。”
上官芳泽没多迟疑,赶紧放开掐着江介元大腿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下了马车。
可上官芳泽和江介元刚跳下马车还没来得及跑,就被飞出来的周子敬拦住了去路。
啊这?
不是吧?
我一边儿暗暗吐槽周子敬果然还是不顶用,一边儿默默开始想别的办法。
我刚刚拖延了不少时间,须迎应该已经离开醉乡居一段时间了。
我们的马车在这停了这么久,那她应该不会离我们太远,刚刚江介元那么叫,她估计也听到了,不出意外很快就会赶到。
一会儿,只要再拖延一会儿。
江介元见周子敬受伤,赶紧上前去扶起周子敬,上官芳泽则抬起头观察刺客的动向。
那刺客没有继续乘胜追击,而是突然,停了下来。
坦白说,这是我遇到过的最冷静最捉摸不透的刺客了。
忽而,他把刀扛在背上,脸上挂着张狂的笑,此刻正悠哉悠哉好似逛街似的往我们的方向走。
可他越是冷静,我就越慌张。
须迎,你可快点来啊。
慢着,我们刚从红衣女人手下逃掉,就碰到这个人。
那么,他极有可能和那个红衣女人是一伙的,那么,他的目标就应该不是我。
是江介元,是定远侯府。
还有机会。
我赶紧回过头,冲江介元小声吩咐道:
“一会儿分开跑。”
江介元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很快明白过来。
他的眼睛和嘴巴慢慢变圆,脸上的表情很快由惊诧转变为担忧,一些无用的话马上又要脱口而出了。
这拖油瓶,真是烦人得紧。
我赶紧出声堵住那张即将口吐废话的嘴。
“哈哈哈哈哈哈。”
我拿出平时用来哄骗单纯小公子的手段之一——
银铃般的笑声。
江介元想说的话被我没由来的一阵笑声堵了回去,也没了想说的**,索性住了口。
周子敬也疑惑地看了看我,在江介元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我暗暗又握紧了拳头,越过周子敬,离那刺客又近了一步,然后硬生生扯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阁下武功不错。”
他冷静,那我,就得比他更冷静。
那人听了,视线果然从目标人物江介元身上,转到了我身上。
我松了口气,又不由得更紧张了。
松气是为了江介元,紧张是为了我自己。
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圣母的性格了。
目标既然不是我,我现在把江介元推开,自己逃掉不就好了?
真是多此一举。
这女人倒是有点胆色。
玄衣男子目光在上官芳泽身上游移了几回,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答道:
“谬赞了。”
这一声又把上官芳泽重新拉回了现实。
我刚刚都是在乱想些什么。
我何时这么不冷静不分轻重缓急了。
我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大腿,尽量止住身子的颤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他更张扬,言语挑衅道:
“那你和我比试比试。”
说罢,我一把脱下脚上的绣花鞋,朝着玄衣男子那张冷脸就扔了过去。
玄衣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那只差点正中靶心的绣花鞋,有些诧异。
这女人,有点意思啊。
一抬眼,却发现上官芳泽已经跑远了。
跑得还挺快。
说话的时候气势汹汹,原来是个纸老虎啊。
待我抓住了你,看你还威风不威风的起来。
上官芳泽跑得时候,故意选了三廉巷边上的一条,想尽量为江介元他们争取时间。
上官芳泽开始逃跑的同时,周子敬也硬拉着江介元顺着主巷往来时的反方向跑。
上官芳泽心中打算,若是一会儿须迎还是没能赶上来,我就再去挑衅他两下。
那人生性张扬,肯定又会被我激起来。
可上官芳泽万万没想到,这刺客,还是个不太遵从上级命令的主。
上官芳泽一边跑一边回头,这才发现,那个刺客,居然追的人是她!
啊为什么要追我啊!
正满腹愤懑慌不择路间,她就被一只大手提了起来。
“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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