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二〇一三年九月三日，天气晴转雨。

早自习上到一半，门口突然来了个长发微壮的女人，老郭起身出去了。

班任一走，班级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就四处响了起来。

夏子约往门口看了一眼，她认识那个女人，好像是一般的班主任。

郑醒醒拿书挡着脸，凑近她，跟她咬耳朵，“你知道大家都叫她什么吗？”

夏子约摇了摇头。

郑醒醒憋着笑说：“姜大牙。”

“你知道有个抗战片，男主就叫姜大牙吗？”

老郭和姜老师说着话，突然朝教室里看了一眼。

夏子约忍着笑，低下头，假装看书，微点了点头。

郑醒醒把生物书放到她面前，指着书上第一章人类的起源和发展下面的图片小声感叹，“我现在相信人类是由类人猿变来的了。”

夏子约差点没憋住笑，把头埋得更深了，闭着眼睛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

郑醒醒突然清了下嗓子，若无其事面无表情地挪回自己的书专注地看起来。

老郭回来了，站在讲台上，先环视了一圈教室，然后敲了敲黑板，“大家先停一停，说一件事。”

底下的黑脑袋们纷纷抬了起来。

“最近一班的姜老师将会出差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由我来暂时当一班的代理班主任，所以你们的军训，两个班一起上。”

底下瞬间就喧哗了起来，夏子约看见旁边的两个女生都笑开了花，连郑醒醒都激动地拽她的校服袖子：“哇，那咱们天天都能看见一班的帅哥啦！”

夏子约倒没那么兴奋，踩鞋事件让她对那个帅哥有点下头。

下课铃一响，同学们都放下书，欢快地奔向操场。

清晨的阳光太过耀眼，走出教室，夏子约挽着郑醒醒，懒洋洋地半闭着眼，任温暖阳光覆盖眼皮。

路过喷泉，郑醒醒突然疯狂地耸动胳膊，夏子约被她晃醒了。

“怎么了？”

郑醒醒也不说话，只表情怪异地一个劲儿地抽搐。

夏子约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过去，旁边的喷泉突然往外窜出一段水柱，打碎了眼前模糊的光斑，喷洒坠落的水珠，放大了前面高大男生的背影。

辛瑞刚从花坛拐出，就被喷泉喷了半头，还好躲得及时，只被淋到了头发。

他甩了甩头发，抹了把脸，后退几步，抬头皱眉看向喷泉，水珠一滴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过喉结，滑进锁骨，消失不见。

周围一群人驻足停下，观看他的狼狈，辛瑞却只看见了喷泉旁的夏子约，她憋不住翘起的嘴角。

辛瑞直直地盯向她，她不笑了。

周围有善良的女生上前给他送纸巾，有第一个送了，瞬间就有一群送纸巾的女生围了上来。

辛瑞垂下眼，看向满眼期待的女孩，缓和了下表情，一一接过，向她们道谢。

郑醒醒用胳膊肘怼了怼夏子约，“喂，你带纸巾了吗，我也想送。”

夏子约：“……”

她摸了摸兜，掏出了一沓卫生纸，递给了郑醒醒。

郑醒醒瞬间心花怒放，“哇，姐妹我爱你！”

然后激动地挽着夏子约怼到了辛瑞面前，“同学你还要纸巾吗？给。”

伸手递纸巾的是郑醒醒，辛瑞却一眼没看她，盯着夏子约不动。

就在空气停滞的几秒内，大家开始觉得狐疑时，辛瑞又收回了那刺人的目光，笑着向郑醒醒道谢，收下了纸巾。

郑醒醒很爽朗，“不客气。”然后挽着夏子约走了。

走过花坛，走进排球场，郑醒醒开始逼问夏子约，“同桌，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不认识辛瑞吗？他怎么老是盯你啊？”

夏子约深吸一口气：“我觉得这个人有毛病，在刚开学那天，我踩过他的鞋一脚，我道歉了，他不说话，然后我掏出纸巾塞给他就走了，然后就是昨天，他讲完话下台时瞪我，今天又瞪我。

“我也很莫名其妙啊。”夏子约感觉很委屈，“不就是一双鞋嘛，至于吗？”

郑醒醒表情复杂，“姐妹，你知道他那双鞋多少钱吗？”

夏子约诚实地摇了摇头。

郑醒醒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十？”

郑醒醒摇头。

夏子约睁大了眼睛，“五千？”

郑醒醒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夏子约颤抖虚弱地说出那个数字，“五万？”

郑醒醒沉重地点了点头。

夏子约苦笑，“那我的罪过确实挺大。”

郑醒醒的脸一瞬间放大，突然凑到了她面前，夏子约往后仰了仰，“怎么了？”

“我忽然发现，你确实挺好看。”郑醒醒捏着她的下巴，目光扫着她的脸，然后沉痛地说：“以身相许吧，虽然可能不够五万，但多少也能抵偿一点。”

夏子约笑骂了一声你滚，露出了右边脸颊上隐藏的一个小小酒窝。

她轻笑着推开郑醒醒，“快走吧，集合了。”

耳垂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从后面看去，娇艳欲滴。

辛瑞落在她们的后面插着兜，目光如电如炬。

她不记得他了，他很不开心啊。

曾经说只有他一个朋友，现在身边却有了别人。

只有他一个人在耿耿于怀，他很不开心啊。

大家陆陆续续在操场集合好，辛瑞是最后到的，他站在一班最后一排最后一个，鹤立鸡群。

他一来，对面四班的女生暗暗起了一阵骚动。

随着体育老师一声立正号令，那种无声的躁动才慢慢止歇。

昨天学了向左向右转，今天开始学齐步走。

昨天就有几个小鸭子转不明白，被教官单独拎出来，丢人现眼哄堂大笑。

今天又开始了最精彩的部分，总有几个人同手同脚。

很不幸，夏子约就是那个顺拐的。

她也不是完全顺拐，看见自己做的和旁边的人不一样，手脚乱倒一阵也能顺过来，但教官的眼睛就是迟，还是把她给提溜了出来。

先前已经挑出来了一个痘痘男，夏子约是第二个。

他俩单独一排，跟着大部队一起做。

夏子约呢，放在人堆里划划水，她还能把顺拐顺过来，可是一旦单独拎出来，一紧张，再加上旁边那个男生的坏示范，她彻底混乱了。

大部队一起走，大家一边瞄着身边的人，一边憋着笑，生怕自己走错一步甩错一只胳膊。

又偷偷瞄着教官，教官吹着哨子，突然皱了皱眉，目光盯着一处，大家眼波流转，知道有人要遭殃了。

果然听见教官冲着最后面喊，“你，出来！”

同学们纷纷好奇的转头去看是哪个倒霉蛋，却没想到竟然是辛瑞，下巴都要惊掉了。

“看什么看，继续走你们的！”教官回头喊了一声，“一二一，一二一。”

辛瑞慢慢站到了夏子约的身后。

夏子约没回头，也感觉到了后脑勺的压力。

教官喊他们仨：“你们仨也好好跟着学。”

然后就是，练了一节课，别人都坐下休息了，教官还没放过他们仨，开始在众人面前单练。

痘痘男打头，夏子约第二，辛瑞垫后。

由痘痘男带领，三人一起走出了六亲不认的顺拐大队。

笑得旁边坐着喝水的同学喷了好几口水。

辛瑞忽然也在后面笑了一声，夏子约瞬间涨红了脸，恨不得把脸埋到地底下去。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你不也顺拐嘛。

夏子约刚在心里怒骂完，教官就听到了她的心声。

“最后一个，笑什么呢？顺拐很出彩是吧！”

教官叫停了他们，“你们仨，男生做三十个俯卧撑，女生做二十个蛙跳，围着他们俩跳，做完解散休息。”

此刻，其他班级的学生也训练完解散了，也都纷纷围拢了过来。

辛瑞一把摘掉帽子，撩起刘海，向后一抹，将帽子倒扣戴上，露出几缕倔强的黑发钻出帽洞，然后利索地脱下军训服外套，露出里面的迷彩色半袖，迷彩下的身躯挺拔劲瘦，手臂白皙却肌肉紧实，撑下身去时青筋凸起。

旁边有男生吹了声口哨。

夏子约没心情欣赏美色，只想快点跳完快点找个坑把自己埋上。

头一埋两眼一闭就开干。

俩男生刚做完两个俯卧撑，她已经像只小兔子，哇哇围着他俩跳了大半圈了。

辛瑞做一个，她跳两个。

等辛瑞一口气做完三十个俯卧撑，一抬头，某人已经跳没影了。

只剩旁边的痘痘哥，气喘吁吁大饼一样瘫在地上，再也不起来做第十五个了，哀怨地看着他。

辛瑞手撑着地，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后才潇洒地站起来。

连教官都对他刮目相看了，递给他一瓶水，“不错啊小伙子，怎么齐步走就走不好呢？”大掌拍了拍他的背。

辛瑞呛了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