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二〇一三年九月六日,天气阴。
匆匆两天,一个人的一辈子就结束了。
抬头看,今天的天空也覆盖了一层灰云,遮挡了日光,空气中却闷着一层水汽,粘着皮肤,潮湿粘腻,让人烦躁。
夏子约一整天都沉默寡言,情绪不佳。
郑醒醒听说了她家的事,也安静地在她身边待了一会儿,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到底是没憋住,告诉了她昨天发生的事。
“之前不是说谁错了就上前表演唱歌吗?你走了后,辛校草嗷嗷错,然后被揪出去唱歌了,你猜怎么着?”郑醒醒故意卖关子,停下了。
夏子约挑了挑眉,洗耳恭听。
郑醒醒没憋住笑,话还没说,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捂着嘴抽着气说:“他是个音痴,唱了一首儿歌,跑得都没边了,老难听了。”
“唱得什么?”夏子约好奇问。
“蜗牛与黄鹂鸟。”
“这什么儿歌?没听过啊?”
“你肯定听过!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郑醒醒小声唱了两句,夏子约就知道是哪首了。
这首歌,夏子约小时候经常听,她的同桌是个小胖丫头。
有一次打沙包,沙包被一不小心扔到了树上,小胖丫头爬上花坛去够,不仅没够到,还摔了个狗吃屎,抬起头的时候,脸上蹭得都是泥,惹得周围小朋友们哄笑一片。
当时音乐老师正在教他们这首儿歌,音乐老师的女儿牛媚,被妈妈惯坏了,经常欺负他们班里的小朋友。她最先开始唱的,然后大家就开始手拉手围着小胖丫头唱这首歌,小胖丫头脚崴伤了,气得坐在花坛里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抓起泥巴砸他们,小朋友们笑着躲开,还纷纷凑近冲她做鬼脸。
上课铃响了,小朋友们都跑回了教室,只剩小胖丫头还坐在花坛的泥土里,没有人管她。
夏子约走上前,从兜里掏出卫生纸,伸手给她。
那个时候她俩刚做同桌,由于她太胖,夏子约也有些讨厌她,在两人桌子中间画了条三八线,每当她不小心越界,夏子约就开始吹鼻子瞪眼,说她挤着她了。
所以此刻的夏子约,和那些嘲笑她的人一样面目可憎。
新仇旧恨加一起,小胖丫头不仅不领她的情,还抓起一把泥巴砸她。
离得太近,夏子约没躲开,泥巴给白校服砸出一个大印子,然后从上面滚了下去。
夏子约低头皱眉看了一眼衣服,收回手,最后一个进了教室。
操场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了,风吹得树叶哗啦啦的响,一切都安静下来,小胖丫头停止了眼泪,坐在原地有些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教室里出来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夏子约拉着老师的手,指向她,然后班主任老师过来了,她得救了。
她被老师抱起,眼睛却一直看向教室门口的夏子约。
夏子约冲她笑了笑。
小胖丫头没有笑,偏过了头,不再看她,却吸了吸鼻子,偷偷抹了把眼泪。
后来小胖丫头脚好了,回来后她们俩拉了钩,发誓要当彼此永远的好朋友,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当时以为永远会很久很久,没想到三年级结束,小胖丫头就转学走了,再也没了音信。
夏子约叹了口气。
“怎么,他唱得难听你叹什么气啊?”
夏子约摇了摇头,“没有,挺好的,上帝给他开了一扇窗必然会给他关上另一扇窗。”
“就是,”郑醒醒非常赞同,掰着手指头数,“长得又帅,学习又好,家境又好,唱跳再好,直接去出道得了。”
她碎碎念叨:“这么看来,上帝还是公平的。”
“哎呀这不是重点,跑题跑到哪里去了,我想跟你说的是,他唱歌之前,别的班的女生,尤其是文科班的,全围过来了,结果他唱歌之后,跑了一大半。”郑醒醒幸灾乐祸。
夏子约也乐了。
郑醒醒怼了怼她,更小声地说:“但还是有锲而不舍的,我看见有人晚自习找过来,托人往他桌格里塞情书的。”
夏子约:“哇哦~”
她和郑醒醒对视一眼,笑成了一团。
一天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夜晚。
姥姥头七没过,妈妈还没回家,留在村里,跟大姨和舅舅们整理姥姥的遗物。
家里只有夏子约和爸爸两个人,她在西屋写作业,爸爸在东屋看电视。
十点的时候,她的作业还没写完,爸爸关了电视,准备睡了,过来敲门,让她也早点睡。
爸爸回去睡觉了,家里所有的灯都灭了,无尽黑夜里,只剩她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
又写了一会儿作业,写完最后一个字时,远处马路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摩托车赛车声,一辆又一辆,风驰电掣,轰鸣而过,响彻暗夜。
以前从未有过这声音,夏子约有些好奇,她放下笔,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今夜无星也无月,漆黑天幕下,前方废弃的烟花厂里火光点点,几辆摩托陆续驶出,又陆续归来。
离得有些远,而且戴着头盔,她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只看得见黑色皮衣和大长腿。
她双手捧着脸看着发了会呆,不知过了多久,火光熄灭了,万籁俱静,一切隐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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