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前，林冬橘从试卷上密密麻麻看久了让人头晕的数字中抬起头来，她伸了个懒腰，余光落到一旁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这次她赌赢了，成功夺回了卧室温度的掌控权，现在的温度稳稳定格在26，她的房间暖和得就快春暖花开。

可是似乎有点……太暖和了。

雨季的到来，让整个夏生市变得像一只蒸笼，又湿又闷，随着时间推移温度会越来越高，每年到这个时候，人的暴躁指数都会成倍增长。

林冬橘忍耐着从皮肤底下透出来的躁意，点开手机里的天气预报，看着之后十天缓慢却节节攀升的温度，方才得胜凯旋的快乐彻底烟消云散。

暴躁会让人变蠢，她好蠢，现在天气要变热了，她赢了，却又没完全赢。

她喊了钟斯与一声：“你热吗？要是热的话，其实也可以把冷气调低一点。”

想了想，她继续道：“24怎么样？算了，23吧。”

半晌听见他冷淡的声音：“什么意思？”

林冬橘：“我怕你热，怪不好意思的，我们现在是盟友，没必要。”

钟斯与差点被她那句“盟友”给逗笑，他气定神闲回答：“谢谢，我不热，我愿赌服输。”

“……”

一杀。

钟斯与：“对了，要开始降温了，26度刚刚好。”

“……”

二杀。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她的脸上转到他微勾的嘴角，而林冬橘仿佛隔空传染了他的表情，她冷若冰霜地拿起笔继续做题，心里那叫一个悔。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聊天软件的提示音。

会在这个点找她聊天的只能是杨桃，她的注意力还在功课上，只拿出手机瞄了一眼屏幕，看一眼头像就认出不是杨桃。

不是杨桃啊，那没事了，有什么等下再说吧。

等等，那个头像……怎么像是钟斯与？

*

「Zzz通过群聊“超自然现象研究小组社团”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林冬橘对着这条好友申请愣了好一会儿。

钟斯与加她好友？这是什么意思？误触？系统抽风？

她茫然地对着这条申请，指尖停在屏幕上的通过选项，犹豫要不要点。

还好她有当事人可以采访：“那个，钟斯与，你加我好友干什么？”

“我，加你好友？”少年话音里的停顿，表明了他在试图消化她这句字数很少但信息量很大的话。

而林冬橘一脸的迷惑也传染给了另一个时空的他。

林冬橘：“你不知道？”

对面的沉默表示他的确不知道。钟斯与想了想才问：“你确定是我？现在诈骗很猖獗的。”

林冬橘点开他的头像放大欣赏，她甩开拖鞋，盘腿坐在椅子上，沉重地心情忽而变得轻盈，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太得意：

“你的头像是一只金鱼，一只发光金鱼，哎你也信锦鲤啊？”

钟斯与：“……”

一杀。

“你是尊贵的紫星会员，享六位靓号特权，哇！~~有钱人~”

钟斯与：“……”

二杀。

“你在一小时前发布了一条新动态：我在今天的抓大鹅游戏中获得了好成绩，你也来玩吧！”林冬橘声音幽幽的，“哦~原来你喜欢玩这个游戏啊。”

钟斯与：……她真是够了。

三杀。

不要以为她憋着他就不知道她正在那头不怀好意地嘲笑他。

他将手肘撤离正在微微震动的桌面，靠着椅背，本就显得沉郁的眼眸此时多了几分忧郁。

大概就是林冬橘这个时候，开始流行一些小游戏，操作简单但很容易上瘾，他也跟风玩过，然后有一次手快转发了状态。

他加的好友不多，他发现以后很快就删了状态，就连平时最话痨爱找他瞎聊的叶言东都没发现。

没想到竟然成了一个跨越时空的笑柄。

“笑够了吧，”钟斯与不耐烦地用指节叩了叩桌面，示意她适可而止，“我加你干什么？”

林冬橘喝了口椰奶平复心情。

这话问得真巧了，他都不知道，倒是来问她？

那就和新加上的好友聊天来问问看吧！

她刚才就已经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快三分钟过去，对面安静如他头像上的小金鱼。

而那条状态还在。

林冬橘想了想，她不喜欢跟不熟的人发消息，收到消息会习惯性拖延回复的人，现在她可真是拼了。

还好他是自带着话题来的。

林冬橘：「你也在玩抓大鹅啊，好玩吗？」

钟斯与听见她那头清脆的打字音，他问：“你在跟他聊什么？”

好像不太对。

他清了清嗓子，重问一遍：“你在跟我聊什么？”

好像还是哪里不对劲。

他遇到了哲学范畴存在主义都没能解释清楚的问题，他的世界里出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过去的、完全不受他的控制的自己。

另一个自己走出了一步他本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棋，钟斯与非常困惑。

他难以接受，他很难把那个随便加女生好友的“钟斯与”看做自己。

搞不好他是真的鬼上身了。

「没玩，是误触。」

看到他回消息，林冬橘去看了眼他的状态，果然，刚才的游戏转发已经删掉了。

林冬橘抬手给自己扇了扇风，感觉到些微凉意，正好说风凉话：“钟斯与，你不诚实啊。”

还挺有校园男神包袱。

钟斯与的语气公事公办：“在聊什么？”

他好像比她更好奇。林冬橘想了想，干脆单刀直入地问：「加我是有什么事吗？」

又等了一会儿，她看着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出现又消失，心里满是问号，有什么很难以启齿的吗？

五分钟后，隔着时空又同处一室的少年少女，同时听见了消息提示音。

林冬橘拿起手机。

钟斯与：「我有东西掉在你家附近了，能帮我进去找找吗？」

钟斯与：「是不是有点太麻烦你？」

钟斯与：「算了，你带我进去就行，我自己找。」

沉默。

沉默是她的礼貌。

两个钟斯与都在等待她的回复，可林冬橘现在暂时不想说话，她决定收回刚才对他的评价。

他好像不太诚实，但是一定不擅长撒谎。

“林冬橘，回答我。”

她只觉得他真的不淡定了，他很少这样叫她的名字，他像小橘猫馋猫条吃急得团团转的时候。

「好啊，你掉了什么？我可以跟你一起找。」

她边打字边说话，两不耽误，“我怀疑，你不怀好意。”

钟斯与：？

*

第二天，周日，今天学校下午照例放假，是个好日子，可惜雨季时节，总是做什么都不方便。

林冬橘放学以后立刻回家，杨桃本来想顺路送她一程，林冬橘笑着推脱了，“哪里顺路？分明是两个方向。”

“没良心，我还不是怕你淋雨。”

杨桃看着林冬橘提前收拾好书包，一刻也等不及要回家的样子，她有些惆怅地说：“真是的，不知道你最近在瞎忙什么。”

林冬橘有些内疚，即便是最好的朋友，她也不能把自己的秘密全盘倾吐，不能把无辜的人卷进她的危机中，何况杨桃胆小。

今天杨桃妈妈路上堵车，会晚一点来，换了平时，林冬橘肯定要陪她一起等的。

离开教学楼，她鬼使神差地朝楼上教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杨桃站在窗边，笑眯眯地冲她挥挥手。

五楼那么远，林冬橘摘了眼镜其实看不太清，她只是下意识觉得杨桃是笑着的。

她也笑了笑。

林冬橘收到钟斯与的消息，他已经从学校出发，会在昨天的小区入口那里等她。

林冬橘没想到他会那么急，昨天加好友，今天就要见面。

可是那个借口实在太拙劣了，拙劣更盛过这个让人生无可恋的破天气，林冬橘走到一半雨势突然变大，将树叶砸得噼里啪啦，她手里的伞吹得七歪八扭，她整个人风中凌乱地想，他该不会是真的掉了东西吧？

怎么样都好，林冬橘跟钟斯与在自家小区侧门成功会师，只是她有点惨，半边衣服淋和两条裤腿都淋湿了，还好今天穿的运动鞋鞋底够厚没进水。

然而鞋边不知在那儿沾了泥，她不高兴地皱眉，她的新鞋啊。

钟斯与站在门禁旁边，有屋檐挡雨，他浑身上下干净得叫人嫉妒。

他穿着毫无时尚感可言的蓝白色校服，在修长身段的加持下，却像是在拍什么雨中广告。

阳光佳苑也不是什么高端小区，门禁不严，他完全可以跟着其他住户进去。

毕竟他看起来，虽然气质不怎么阳光，可实在也不像是坏人。

“你掉了什么？”雨大得连说话都要抬高几度，林冬橘刷门禁后示意他先过，然后对着少年的背影说，“这个天气恐怕不好找东西。”

钟斯与转过身，阴沉沉的天色下，林冬橘抬高伞檐，发现他正在看着她：“你衣服湿了，先回家吧，我自己找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