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水缠绕着,将陈不染的意识拽入深渊。
黑暗和孤寂四散,毫无顾忌地吞噬着记忆,直至记忆完全被海水掩埋。
陈不染陷于海水之中,无法脱离。
但是,被钉入灵魂的烙印被大水冲刷,遗落许久的曾经,冲破禁锢,脱离束缚,溜进今生的记忆。
记忆会排外,但是“曾经”本属于记忆。
在这般矛盾之下,陈不染受了刺激,于深眠中苏醒。
醒来后,陈不染看着眼前的亲人朋友,两眼空空。
他失忆了。
大包小包回家时,陈不染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站在中间,但他眼里尚未流露太多感情。
看见他家时,陈不染依旧没有反应,可当他一点点走过里面的每一寸土地时,陈不染的头痛了几分。
他的灵魂要记起,头脑却宣泄着痛,自动防备这份记忆,告诉陈不染身体还没做好准备。
结果是陈不染在搬回家的那一晚失眠了。
辗转反复,左右为难,他躺在床上,身体与床板就像两个次元,融合不到一处。
心里叹了口气,陈不染从床上起来,看了看唯一冒光的窗户。
他穿上鞋,拖着身子一步步走进光源。
圆月明亮,点点星光明目,陈不染笑而感慨,不愧是父母特意挑的日子。
月色真美,真适合团圆。
他不是没注意到住院期间,家人对他的暗示。
他们希望他能早点记起来,又害怕他敏感伤心,所以不敢明面上提。
“唉,这可不是我说的算。”陈不染靠着窗,背对着圆月,感受一阵阵风。
曾经的陈不染吗?
现在的陈不染哪会知道曾经的他是什么样。
但是,如果不知道也不太妙吧。
至少陈不染挺好奇的。
“记忆啊……”
“少年天才、绝无仅有”这八个大字重重压在心头。
这段时间,不断有人告诉他,陈不染是个天才。
陈不染想:或许,以前的他很耀眼。
没犹豫,第二天,陈不染一大早就赶去师门。
陈不染恢复记忆的第一站,就是他的师门“归门”。
华都这座城,里面唯有一座山,那座山在陈不染的师门。
归门是围绕着山建立的,外圈是平地,中心是山。
平地是弟子们日常修行的地方,高峰不同,那里充斥着危机,是弟子磨练的地方。
陈不染打量着踏进师门,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很低调,没有大张旗鼓宣告自己的到来。
奈何师兄弟不放过他。
“师兄!”
“师兄!”
“师兄!”
陈不染被迫露出笑容:“诶,师弟们下午好啊!”
“师兄你怎么来了!”
“师兄好久不见啊!”
“师兄……”
一堆大小伙子不停在他耳边吵闹,陈不染两只手不知往哪放,好久没复发的头疼又开始发作。
忽然,一阵好听的声音阻断了这份痛。
宫律:“都聚在这,功课都合格了吗?”
师弟们见是大师兄来了,瞬间熄火,蔫了吧唧地低头,像只鹌鹑。
宫律短发利索,披着蓝色长袍,衣尾处绣着金色云纹,腰间玉色腰带,明明是和师兄弟相同的装束,在他身上却让人移不开眼。
“下去吧。”宫律无奈地笑笑,语气中只有温柔。
师兄弟们知道没事,调皮地朝宫律做个鬼脸,告别陈不染后,还是乖乖回去了。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宫律转而问道:“你没事吧?”
陈不染看出他的好意,摇摇头:“没事。”
他只是不懂这么大个地方,他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你今天没穿门服。”宫律提醒道。
陈不染这才低头看去,他现在穿得朴素,衬衫配牛仔裤,难怪显眼。
他们师门的门服虽然五花八门,但都是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古装,他一个现代装闯入自然瞩目。
“是我犯傻了。”陈不染自嘲道,他真是搞砸了太多事。
宫律安慰道:“不怪你,你可能有些累了。”
休息快一个月了,还累呢?
陈不染暗暗吐槽,面上接受了宫律的安慰:“你说得对,我确实之后该去好好休息下。”
“我听说,你最近还有事,怎么会突然回来?”宫律绕过陈不染失忆的事,委婉问。
“我想去以前呆的地方看看。”
“这样啊,”宫律思索一番,提议,“既然如此,我可以给你带路。”
“不用了,大师哥。”陈不染谢过宫律,准备独自前往。
他还是习惯一个人。
宫律理解,没多阻拦。
与几百年前的修行不同,如今修行数据更为精准。
所以,在陈不染吃力地对抗突袭的木偶敌人后,一份特别的报告传入他的手中。
陈不染捏着报告,手不自觉地颤抖。
帮忙检测的师妹天梦不明情况,一脸兴奋:“师哥,让我看是不是……”
不是绿色,刺眼的黄色映入眼帘,师妹傻眼:“怎么都没及格,啊。”
天梦话到结尾,意识到她的话不妥,赶忙捂嘴,两只眼睛不知道往哪放。
陈不染沉默片刻:“师妹,我能看看我以前的报告吗?”
女孩从没见过这样的陈不染。
陈不染每次来,总是扬着笑,肆意又潇洒,像是一阵风,轻柔舒服,赏心悦目。
但今天不是。
今天的他像一张纸,被风吹打的纸,格外单薄落寞。
两张报告,一张泛黄却满分,一张崭新却糟糕,陈不染咬唇,长吁一口气。
他对尚且失神的天梦笑:“没事没事,有退步才有进步嘛!”
天梦连连点头,深怕师兄伤感:“你说得对!”
陈不染从训练场出来的时候,手用力去推门,不知怎么,明明拽得是门,心脏倒是被扯得生疼。
夏日炎炎,他穿得是短袖,可他觉得有点冷,后悔当时没能多套一件衣服。
遮一遮身上的狼狈。
陈不染住院快一个月,身上大小的伤好的差不多,现在脖子和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刺痛,想来不会是伤口疼。
他抬起胳膊一看,明显是过敏了。
回忆起临走前师妹塞给他的糖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草莓味。
午夜偏逢连夜雨,陈不染压着口气,赶忙去医务室。
吃了药,陈不染躺在医务室的床上,眼睛却偏偏不想休息。
他的精神疲惫,身体睡不着。
熬了一晚,身体引来了活跃最巅峰。
闭上双眼,默念数数,都只能伴随着心跳声醒着。
失忆、失眠还失败,三失青年闭上眼睛,倔强极了。
至少要把失眠给治好。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其实周围并没有声音。
他只是安静不下来罢了。
闲来无事,陈不染忽然想起刚醒来时的事。
他所在的城市叫华都。
华都是世界首都,陈家是华都中的大族,由此可见陈家的豪横在世界范围都甚是瞩目。
所以他的父母真的很忙。
他们在他醒来那刻坚定不移守着,给足了他能给的爱,但他们也是真的事务繁忙。
所以住院期间,一直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在照顾他。
玩伴名叫苍溟,是符咒世家苍家独子,和他同岁,刚刚成年。
许多陈不染所不了解的情况,都是苍溟复述。
据苍溟言,陈不染学业方面一直就在同龄人前沿,武学方面的天赋更是千年难遇。
说起来像个假的,但三年前,陈不染十五岁那年,他以一刀便断绝他们年轻一辈通往顶峰的道路,成为站在顶端的少年人,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天骄榜第一名。
也是在那一刻,陈不染意识到自己的不凡。
回想起那份报告,陈不染苦笑。
这不是差太远了吗?
问题是如果是疾病或者病毒所致,他在医院呆了这么久,不可能检查不出来。
陈不染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决定返程,去训练场再测一次。
即便结果仍有不妥,陈不染依旧接受。
所以,在第二份第三份报告交到陈不染手里时,陈不染还能抽空安慰师妹:“你看这不是挺稳定吗?”
天梦眼眶微红,重重点头,口不对心地笑:“师哥说得对……”
天梦尚且记得,她不是华都人,背井离乡选择加入归门,是因为当年门派选择时,陈不染的一瞥。
陈不染长得不算绝色,到不了一见钟情的程度。
气质也未必出众,至少第一次见面,陈不染揣着几个果子,端着小板凳在角落窝着,和身边的好友说笑逗趣时,天梦心里甚至生出点鄙夷。
她听过陈不染的大名,却难以将形象和事迹重合。
不会是噱头吧?
陈家是大家族,估计就是靠炒作引得人前来。天梦想着,径直走过归门。
天大地大,归门虽然是大宗门,但是这类太严肃,不够自由,而且竞争激烈,天梦没打算加入。
她的理想可不是做一个墨守成规的人,而是大侠。
虽然人人有机会修行,但是天赋不是人人都有。
天梦是怀着期待出生的孩子,是他们家的天才。
她自然有那么一份不落于人群的骄傲。
直到快结束,天梦已经选定流城,那里自由自在,拘束少。
结尾时,各个宗门进行一场“表演”,主要就是吸引新弟子。
天梦陪着好友,准备随便看看,打发时间。
上一秒,长剑飞出,未见人影。
下一秒,刀锋劈开空气,刺眼红光夺目,热气四散。
天梦眼前一亮,随着人群一道鼓掌。
她的心底伸出了无比骄傲和自豪,总有一天,她也会如此。
他们修行人,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台上,一个男人舞动长剑,声势浩大,美轮美奂,如同赤日来袭,每一动都带着滚烫。
忽然,男人踩着虚空,带着长剑跃起,在半空中划了一轮红日。
周围嘈杂暴起,掌声雷鸣。
天梦嘴角上扬,已然想到之后的风采。
最后,剑飞出舞台,在武器交错中,换下一个入场。
就是在这个空隙,天梦因为是剑修,视线多停在男人身上。
男人洋洋洒洒下台,得意洋洋地朝对面的人笑。
对面那人也笑,嬉笑间,他刀身转动,用刀鞘轻轻一拦,将飞剑控制于掌心。
鞘倒过来,刃自然下落。
天梦心里一紧,怕接不到。
那人不慌不乱,手中飞剑抛还给男人,但是另一只手却没动作。
刃未落鞘,掉在地上。
天梦眉头一皱,那人明明可以接住。
可那人只是一边同男人说话,一边将刀捡起,放回刀鞘。
满不在意刚刚的错手。
很轻,就像一阵风吹过天梦的身子,无比自然的小动作。
天梦顿时想:这样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是捡起来而已,为什么她那么紧张和害怕呢?
天梦心里冒起点无措和迷茫。
天梦专注看向陈不染,下意识想从他身上找答案,哪曾想,陈不染回眸一眼,笑意还未褪色。
他早已没在意落刃的事,不受影响地笑。
就像夏日重暑下,未经过浸染的清风。
天梦想,她以为她自由,其实被拘束了。
明明是随意一眼,天梦对那一眼却难以落幕。
天梦那天,改变了道路,选择追随陈不染。
她想知道,真正的自由之意。
可今天,报告上字字诛心。
天梦骨髓仿佛都爬上阴冷。
她不可置信。
难道一代天骄,就此落幕?
陈不染:没事哒没事哒
天梦:(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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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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