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娄清意苦命过往现(一)
(蔻燎)
面对神出鬼没,来去无影的关山隔,柳厢是又急又气。
想起上一次在无垠国王宫的地下暗道里,她被关山隔拖着打进了地底的地底,要不是付庚重和闫钰听见她的求救声,她差点错失活命的机会。
柳厢磨牙凿齿,真想直接给关山隔来一拳头,好好孝敬孝敬他这“父慈”的老人家。
她扫视左右,见无多余士兵在侧,一把扯过关山隔拽到近前,压低喉咙,“爹,你这不是作死吗?风城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还好,我出入风城如入无人之境。厢厢,我听说木逍遥死了?他怎么突然就死了?”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爹,你现在还是残兵的身份吗?”
关山隔点点头,露出胳膊和大腿上狰狞的伤口,如实回答,“还得按残兵身份待着。”
看见关山隔身上多出了那么多刀斧劈砍的伤痕,柳厢鼻头一酸,心疼至极,“爹,你这是怎么搞的?你被无垠国国王发现你是谁了?他现在在哪?你把他弄到哪去了?”
“打了一架。”关山隔思忖一秒,避重就轻道,“他得知无垠国失守,恨得牙痒痒,猜出我的身份后,自然拿我撒气,他自幼就是这种脾性,爹爹都习惯了,让让他就行了。不过,十九年过去,他也老了许多,不似以前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了。”
“十九年这么长,是个人都会变吧?倒是你,爹,你还一点没变,心地善良,宽宏大量,对谁都一副老好人的态度。你这伤痕累累的样子,让娘知道了,非得收拾你一顿。”柳厢没注意自己的思绪被关山隔给带偏,叹口浊气,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我拿你真没办法,唉,走吧!我带你去骆军医那治一治伤势,他不会掀你的面纱的。”
关山隔摸了摸柳厢的脑袋,喜逐颜开,“厢厢,果然是疼爹爹的。”
两人嘀嘀咕咕一阵,恍若无人,怎料下一瞬耳际响起沙砾被重力碾压的“唰唰”声,近在咫尺地掠来。
握紧剪水银练弯刀,柳厢满目警惕地望去,眼帘映入一抹霜雪冰封似的人影,雕饰繁复的银狐面具盖住了对方的半边俊颜,使得其神秘莫测之时又充满拔俗出尘的气质。
俞冠楚来了。
柳厢脑子里一根细线“铮”的一下断裂,生怕关山隔和俞冠楚两人察觉不对劲,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双方都遮了具体面目,一个挡在上半张脸,一个覆住下半张脸,倒是不一定就那么快发现对方的身份。
俞冠楚的视线挪到柳厢院子里的时候,恰好看见关山隔在抬手抚摸柳厢的头,动作亲昵,姿势暧昧,使他下意识眉头稍稍一蹙。
关山隔被柳厢的动作引得看过去,入目是一位身穿白净霜衣,戴了狐狸面具的高大男子,外形和气质冥冥之中似乎在何处见过。
他的目光渐渐下跌,停驻在俞冠楚胸前的那一根菩提果串金佛的项链坠子之上,五指攥紧,眯缝了眼眸。
柳厢见氛围凝滞,空气不流通,朝俞冠楚挥挥手臂,打破沉寂,笑道,“咦?狐师父,你怎么来了?找本将军有事吗?哦——这位是本将军从残兵所认识的一位残兵,他受伤了,本将军打算领他去骆军医那一趟。”
本来目的是过来寻柳厢去小黑屋研究武器的,没成想一进来看见她与陌生男子亲密接触,俞冠楚闷闷不乐,控制面部表情,柔笑道,“嗯,想与柳将军去小黑屋的,若柳将军有事要忙的话,改日再聚。”
“且慢!”
虽然不懂小黑屋是什么意思,但关山隔还是先一步抢了柳厢的话头,看了眼自家女儿,又转眸直视俞冠楚,意味深长地问,“恕在下唐突,不知阁下胸前挂的金佛坠子是从何而来?”
“……”
“……”
此言一休,俞冠楚并未回答关山隔,而是将眸光移向同样难以置信的柳厢,两人隔空交换眼色,心底的疑虑越发勃勃生机。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你在何处看过这个金佛坠子吗?”柳厢眨眨眼,对关山隔试探性道。
关山隔拢拢眉山,毫不避讳,“的确见过,还不止一次,方才见这……狐师父?厢厢,他是你的师父?教什么的师父?”
“狐师父是风城的军师,他教我读书写字,通读兵书。”
“原来如此,方才我见狐军师胸前的金佛像极了我曾经见过的……”
话未说罢,俞冠楚略微焦急,接口道,“可知在何处见过?又是在何人身上见过?”
关山隔自然不会脱口而出,疑窦丛生,上下左右打量俞冠楚好几遭,愈看愈觉得似曾相识,他垂首瞅了一眼柳厢,眼神颇为审视。
柳厢见这样迷雾重重,东拉西扯不是办法,反正现在她一个人住这大院子,便一左一右,拉上俞冠楚和关山隔进了屋,让两人在桌前坐下,她一一倒上清茶。
掩好门扉,柳厢坐在两人中间,深呼吸后吁一口气,放低声线,将事实和盘托出,“爹,实不相瞒,这狐珈军师其实是我的夫君,就是自寒月山风情寨跑了的俞冠楚。”
闻言,不止关山隔如遭晴天霹雳,连俞冠楚也身形一震,瞪大了双眼。
爹?
眼前覆了面纱的男人居然是风情寨的老爷关山隔?他何以跑来了扬沙关?
俞冠楚疑惑不已,把求解的眼光看向柳厢。
关山隔更是不能想象,在他记忆里文文弱弱,一身书卷气息的俞冠楚会千里迢迢,伪装身份出现在扬沙关的风城,还一直跟在柳厢身边。
屋内的空气硬得浮动不了,两位大男人互相屏住气息,大眼瞪小眼。
柳厢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双方的假身份剥了个一干二净,越是说得详细,两人的脸色越是不忍直视。最后撂下一句话来结尾,不准泄露对方的真实身份给旁人知晓。
讲清楚一切,柳厢开门见山地逼问关山隔,“爹,所以,你现在能回答,你是什么时候看见过这菩提果串金佛的项链吗?”
俞冠楚“嚯”地站起身,躬身朝关山隔施了一礼,毕恭毕敬道,“爹,恕冠楚眼拙,未能认出你,还请爹能将金佛一事悉数告知。”
关山隔揉了揉太阳穴,脑袋都涨大了,他摆摆手,示意俞冠楚落座,叹息道,“坐下坐下,不必拘礼。冠楚啊,我本以为你们二人不可能有什么瓜葛了,没想到,上天牵了红线,不愿让你们错过……唉,容我思考思考。”
缄默,柳俞两人安静地等待答复。
揉了半晌额头,关山隔喝了一杯接一杯的茶水,有点难以启齿道,“不知厢厢和冠楚可还记得,在风情寨发生的一件事?”
“什么事?”柳厢和俞冠楚异口同声。
关山隔脸皮绯红,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嗯,就是你们成亲后的第二天,厢厢不是领着冠楚去看新书房吗?那日,我也是过去瞧瞧布置的新书房是何模样,不经意发现了一方黑金砚台。”
话语点到此处,俞冠楚豁然开朗,想来,关山隔定是先一步看见了砚台里正道从写给百里皓质的信纸,自然对纸上的金佛挂坠画像有了印象。
关山隔坦白道,“我当时觉得那黑金砚台做工精细,非是凡品,以为是厢厢叫人特意买的,想着我拿去用应当也没有关系。我拿起来一掂,顿觉手感不对,就偷偷装走回屋研究,终于被我找到了黑金砚台的榫卯结构……爹爹博览群书,曾对榫卯痴迷过一段时日,我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大睦朝太后娘娘的私生子的内容,信纸上面还绘有菩提金佛的画像……我发现这东西不可能是厢厢买来的,当时冠楚被绑回山寨成婚,扬言是大睦朝的状元郎,才恍然明白这东西**不离十是他的,因而急急忙忙给送了回去。”
“送回去的时候,你们刚好在找黑金砚台,不过还好,没让冠楚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一席话听得在场之人哑口无声。
良久,俞冠楚颦眉道,“爹,你说你不止见过一次,那除开在黑金砚台里见过,你还在何处见过这菩提金佛?”
关山隔笑了笑,复杂的眼睛凝向柳厢,笑意加深,“好说,我必不会隐瞒你们。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还得让厢厢答应一番。”
十八年的相处,柳厢怎么不知道关山隔没憋好屁,眉尾一跳,“什么条件?”
“我告诉你们第二次看见菩提金佛挂坠的时候在何处,你们得掩护我去俘虏监狱看一看无垠国的太子殿下沙戎楼。”
“……爹!”
柳厢害怕俞冠楚知道她有一半血脉是无垠国的,更害怕俞冠楚知道沙戎楼乃她不想承认的堂兄,急得脸色泛起霞云,恨不得找机会快快送关山隔回土匪寨。
关山隔拿准了俞冠楚的性子,也清楚自家女儿言出必行的风格,不依不饶道,“我就这一个要求,厢厢若是不同意,那爹爹只好闭上嘴巴,一字不言了。”
纳闷关山隔为何想去见沙戎楼,待看见柳厢一脸黑气,俞冠楚思绪急转,愣是摸不着一丝线索。
防止关山隔嘴上没个把门,柳厢气鼓鼓地站起,居高临下看着关山隔,憋着火气道,“成,成,届时带你去瞧一瞧,行了吧?爹,我的活爹,你老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们,你到底在哪还看见过这菩提金佛了?”
关山隔指一指面前的茶杯,柳厢嗤一声,端起茶壶给其续上。
饮一口茶,舒服得喟叹,关山隔笑眯眯地步入正题,“第二次是在罗家坨看见过这菩提果串金佛的坠子。”
“我不仅看见这坠子,还看见了这坠子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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