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日日思君不见君

只见他低喝一声,长剑疾进,寒光四射,那剑宛若一条犀利的银蛇,随着他的腾空、旋转而舞动。

他出剑很快,剑光繁而不乱,定睛一瞧,竟像是破空绘出朵朵银花。

“好!”

四周响起一片叫好声,薄暮高喝一声,尾音上扬,“还没完呢!”

他做了几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云剑,身法行云流水,而后连续几个空翻,博得掌声阵阵。

虽说拂晓教他的招式攻击性一般,但观赏性是真的好,薄暮借着白衣蹁跹翻飞快速地擦了把汗,念及拂晓,心中不由得又低落起来。

这剑法花哨,拂晓离开后的这几个月光景里,他全靠着这剑法来维持生计。

一舞终了,不断地有人往斗笠里丢铜钱,有些出手阔绰的围观者还会丢几锭碎银子,薄暮一一拱手谢过。

天色渐渐暗了,薄暮给九十两喂过草料,用赚来的钱买了些瓜果糕点作供品,便牵着它慢悠悠地走。

“琅城是富庶之地,想来寺庙宫观一类不会少,”薄暮自言自语道,“赶明个我去打听打听究竟有多少座,咱们挨个拜过。”

他运气不错,走了不到一里地便瞧着前面有座道观,他欣喜地带着九十两紧走几步,心说今天又能多拜一位神仙了。

这座道观不大,里面供奉着一位慈祥的女神像,薄暮安顿好九十两,忙上前点了几柱香,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磕了重重三个响头。

他双手合十,口中念道:“不知是哪路大罗神仙,薄暮在此给您磕头了,愿您得空能在天上多多照拂拂晓,保佑她平安喜乐,单纯无忧。”

他从九十两背上取下包好的供品,糕点香甜的气味钻进他鼻子里,他只是咽了咽口水,规规整整地把吃的摆在供台上,又磕了三个头。

做完这一流程,他才安心地在一旁铺了张草席,和衣躺下。

这已经是几个月来第一百六十六座神像了,这么说来,是不是已经有一百六十六位神仙听到他的祈祷啦?

薄暮仔细回忆着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又摇摇头,似乎也有不少神像长得一样,莫不是都是同一位神仙的?

数不过来了,薄暮轻叹了口气,不知拂晓在天上过得如何。

借着朦胧黯淡的月色,薄暮从心口处掏出一只手帕,小心翼翼地打开,拿出里面包裹着的东西。

花镯在月光下发出柔和微弱的白光,他把花镯贴在脸上,轻轻闭上眼。

上面几乎已经感受不到拂晓的气息了,他咬了咬唇,又解开脖子上的红色丝线,攥住上面坠着的两颗金色铃铛。

自从拂晓离开后,他就把这细绳解了下来,换了一条普通的发带。他不舍得让这细绳磨损。

除了这条细绳和花镯,他再也找不到一点和拂晓有关的物件了。

那人的出现,就好像一场梦。

这几个月,他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继拂晓走后,不出几日瑶城人便全死绝了,南方几座城无一不受这疫病的侵扰,他带着九十两一路北上,避开了疫病的传染范围。

他不知道那天红色的火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拂晓被那紫衣男子带走之后的处境怎么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拜神。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祈祷究竟能不能传到天上去,但他没办法。

只要他不停的拜,总会有神仙听到的。

没了拂晓的日子,是那么难捱,薄暮把每天都过的浑浑噩噩,除了舞剑和拜神,几乎没有什么能提起他的精神。

可就是这样捱着捱着,不知不觉的,也捱过了将近两千个日夜。

这一年,薄暮十七岁。

这一年,距离南方疫病一事,已过了整整五年。

这场疫病几乎遍布了整个南部地区,是当时轰动全大陆的大事,但毕竟时过境迁,渐渐的,南方疫病已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就在人们逐渐淡忘此事危害的时候,第二场疫病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不知是哪路大罗神仙......”

薄暮每到一个新地方必要先拜一神,他做完一系列流程后正要离开,却被冲进来的男人狠狠撞了一下,他眯了眯眼,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得那男人语气慌乱,满面忧色,念念有词:“菩萨保佑我娘子快快好起来吧,莫要再呕血了......”

既是如此,薄暮稍微缓和了脸色,他跨上马,预备找个客栈歇息一晚,明日再继续拜。

“我家邻居牛二他儿子这两天烧的厉害,夜夜哭夜夜哭,让人睡不好觉。”

“这阵子有不少人都染了风寒,我老娘也咳嗽不断,身上还发了红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正要去请郎中瞧瞧呢。”

街边路人的对话传入薄暮的耳朵,他挑了挑眉,嗤笑一声。

发热、红斑,再加上他刚刚在神观里听到的那人的祷告,莫不是那什么青絜耕消停了几年又忍不住出来当祸害了?

青絜耕......

他抬手遮了遮太阳,真是好陌生的一个名字了。

只是,为何这里没有出现干旱的现象?

百思不得其解,薄暮也懒得想了,他恨不得他们全死光才好。

五年前的一幕幕飞快地划过他的脑海,巨大的悔恨和痛苦涌上心头,薄暮紧紧握住缰绳,这些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都该死,都该死......

这些狼心狗肺的人,就该一个个活活被疫病折磨死。

至于那青絜耕,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他突然松开缰绳,莫大的悲哀浮上来,心脏蓦地抽痛一下,他茫然地伏在马背上。

若是拂晓在这里,知他心中所想,定是对他失望极了吧。

她那么善良,悉心教导自己做人的道理,可自己终究违背了她的意愿。

他就是,这么恶毒的一个人啊。

薄暮并没有离开限城,他在这里停留了一个多月,几乎可以确定,背后绝对是青絜耕在作怪。

所有的症状都与五年前那场瘟疫一模一样,时间久了,不仅薄暮,许多人都发现了这一特征,全城陷入深深的恐惧与绝望中。

限城的做法同当年的瑶城一样,为防止瘟疫蔓延到更多的地方而封锁了全城,除了皇城派下来的御医和随行人员,谁也不许出入。

不过薄暮并未将这道关卡放在眼里,他要是想离开,什么也拦不住他。

可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出自什么原因,他并没有想要离开的念头。

这一个月内,除了粮食暂时充盈外,限城的状况和瑶城几乎如出一辙,遍地是擦洗不掉的黑色脓血,惨叫声和哭喊声连绵不绝,空气中传来浓浓的腥臭味。

薄暮从怀里掏出花镯,喃喃道:“拂晓拂晓,你说我运气是不是很好,我到现在都没有染上疫病。”

“拂晓拂晓,你知道吗,在这里我总会有一种熟悉感,就好像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你又在忙前忙后的帮人治病一样。”

“可我同时也会想起瑶城那些人的嘴脸,怎么办拂晓,我很痛苦。”

“我当然可以离开,可是我怕我离开这里的话,我就连最后一点熟悉感都没有了。”

“这血疫并非天灾,既是青絜耕在背后搞鬼,若是没有神仙出手加以干涉的话,限城早晚会死光的。”

他把花镯放在唇边碰了碰,而后郑重地收了起来。

“既然一定要死,我何不替他们选择一种更为轻松的死法。”

他坐起来,用块白布仔细擦了擦自己的剑,踏着稀疏的月光出了门。

“下次吧,下次好吗,我会乖乖听话的。”

“但今天不行,这些恩将仇报的杂种,我一个也不能放过。”

这一晚血色的夜,是那么漫长。

挥剑,落下,挥剑,落下......

薄暮不记得今夜究竟挥了多少次剑,他只是机械地寻找还能喘气的人,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直到东方第一丝曙光展现,他才看清这把银色的剑此刻被厚厚一层鲜血裹着,不管他怎么擦拭,也变不回原先的模样了。

一夜间,除了他与那匹赤骥,再找不出第三个活物。

限城终于变成了一座彻彻底底的死城。

这也是他屠的第一座城。

“不要怕,拂晓,”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他站起来,微微有些头晕,他便扶了下桌子,将手搭在脸上。

嘀嗒。

嘀嗒——

掌心似乎被沾湿,他不明所以地翻开掌心,却是一愣。

“哈哈哈哈哈......”

一串悲怆凄迷的笑从他喉咙里发出,他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更是笑出了泪。

——那是血。

他的口、鼻、双目缓缓渗出血来,他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抹,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如果这是我的报应,那也着实太轻了些。”

他随即开始发热,体内的火气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强撑起精神策马离开了限城。

一路上他几次几乎都要摔下马去,他咬着牙让自己稳住。

拂晓......”

他趴在马背上,身体剧烈的痛让他再也支撑不住,他重重地喘了口气,掀起眼皮,想要看看到哪儿了。

“离瑶城还有两百公里......”

他就是死,也不愿死在客乡。

他没有家了,他只想回到那座破破烂烂的小草屋里去。

那是他和拂晓最后依偎的地方。

“来不及了。”

他从马上掀翻下来,摔在地上,他痛苦地一点点爬行,口中呕出血块,夹杂着破碎的内脏。

“我回不去了。”

他在衣服上擦干净手,取出怀里的镯子,攥在手里。

“......拂晓,我要死了,”他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苦笑道:“我杀了这么多人,我认。”

“幸好你没有看到现在的我......我不想让你难过。”

“我走过五国共二十九城,拜了共七百三十二座神观......我不知道天上究竟能不能听到我的祈祷,但哪怕、哪怕只有一丁点微弱的可能性,我也要试试。”

他双目中流下两行血泪,口里喷出黑色污血,痛得弓起背来,“拂晓......我短暂的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来不及了......”

他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念及以往的年岁,弥留之际,他悲恸至极,呕出几滴鲜红的心头血。

那血洒在他手中的花镯上,竟迸发出强烈的盈盈粉光,似乎能将整片夜幕吞没。

他却再也无力支撑,只当是人生的走马灯,便勉强勾起唇角,闭上眼睛,任凭自己被那团粉色的光包裹。

走马灯里,是不是就能见到她了。

突然病娇(?)其实薄暮迟迟没有感染疫情的原因是他从拂晓手中撸下来的镯子上残余的一点神力护着他,神力耗尽了,他以凡人之躯也就逃不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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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日日思君不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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