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颜荷丢进山底水牢，又把她拽起来，放在突起的石块上。

这上面没有水。

她被君上挑断了脚筋，又被打的法力几乎近失，想来逃也逃不掉哪里去。

做完这一切，她掌心一抹，抹去了身上的血迹，匆匆回到厨房，装了些吃食，整理好表情，向着茶室走去。

画面到这里就消失了，凝在空中的茶水尽数洒在了地上。

“小荷......”看着被折磨地不成人样的颜荷，拂晓眼眶一红，怒气高涨，恨不得一剑杀了玉护心。

“君上......”姽婳慌张地手一松，托盘掉在地上，圆滚可爱的茶点落了一地。

“姽婳！”

玉护心衣袖一挥，黑风袭向姽婳，将她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姽婳撞碎了桌案，吐出一口血来，艰难地跪下。

她完全没发觉那花瓣是什么时候沾上她头发的。

“玉护心，你卑鄙无耻！”拂晓提着遇神剑，划过一道白金色罡风。

这剑在她手里几乎发不出多大的力量，那罡风还没接近玉护心便自行消散了，玉护心掀翻桌案，狞笑着：“你第一次知道我玉护心卑鄙无耻吗！”

向晚打出一道粉光，被玉护心截断，他喝道：“芳菲客，如今你缺了一半法力，你以为还能敌得过我吗！”

“只会打嘴仗算什么本事，”向晚哈哈大笑两声，“手下败将，你尽管放马过来。”

“拂晓，你去摇光山找颜荷，我来拖住玉护心和姽婳。”

玉护心那句话属实是点明了她心里的担忧，她咬住下唇，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只好重重地点头，冲出宫殿。

小妖小魔闻声也逐渐聚了过来，拂晓第一次那么深切地痛恨自己此刻是凡人之身，她跌跌撞撞地躲开妖魔，尽力向山下跑去。

“是外来客！”

两只小妖发现了拂晓的身影，立刻攻向她，拂晓竖起遇神，抵挡住它们的攻击。

她剑法不菲，又不会受伤，还有向晚的神迹护着，打几只小妖绝对是没问题的，可她不愿恋战，只想快些下山，找到山底水牢。

又是一剑刺穿小妖的胸膛，她欲离开，却见前面来了一个黑熊精，带着两三只妖魔，捶着胸口嘶吼着追上她。

她穿着高跟鞋根本跑不快，可脱了鞋子也不是个办法，眼见黑熊精就要扑上她了，天上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拂晓，快躲开！”

是凤来仪！

长歌剑势如破竹，将黑熊精从中间劈成两半。

“吼——”黑熊精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倒了下去。

“来仪！潮汐！”

拂晓又惊又喜看着两人，“你们怎么会出现在七绝山！”

“这个待会儿再说，你是要下山吗！”凤来仪一剑斩杀几只小妖。

“对！”

凤来仪便停下挥剑的动作，和潮汐一人挽住她一边手臂，从半山腰处直接跳了下去！

“我们要是不及时赶到，你说说你要怎么办。”凤来仪双脚踩在扎实的地面上，语气中充满责备之意。

“我是太着急了，可是小荷她，”拂晓焦躁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原本在平城天帮小云布下清心阵法，潮汐突然找上我，说你身处困境，我安顿好小云之后就随潮汐下来了，不曾想看到刚刚那一幕，我心脏差点停跳了。”

拂晓确定了摇光山的位置，讶异地问潮汐：“你怎么知道......”

潮汐带着她低空飞起来，狡黠地眨了眨眼：“大概是我们之间心有灵犀吧。”

心有灵犀什么的也太扯淡了吧......大抵是他们方位神官有独特的一套寻人法术。

摇光山下死寂一片，比起其他六座山更甚，凤来仪蹙眉道：“这摇光山这么大，山底水牢在哪个方位，根本无从下手。”

“既然是与水有关，就交给我吧。”

潮汐向前跨一步，咬破食指，指尖金蓝色的光闪烁，她飞快地在空中画符，双手结印，大喝一声：“听我敕令——水来！”

不知从何而来的如玄墨般的黑水一点一点显现在空中，凝成一根极细的水线，潮汐道：“快，跟着这水线寻找水牢的方位。”

—

嘀嗒。

嘀嗒——

颜荷动了动手指，已经干涸的血糊在眼睛上，她努力想要爬起来，却因为周身剧烈的疼痛而放弃，她重重地咳嗽两声，咳出一口血块，蜷缩在石块上。

君上来救她了是不是......

她何德何能，居然劳烦君上亲自过来。

拂晓小姐是不是也来了？

因为她似乎，听到了拂晓小姐的声音。

听说濒死时会出现幻觉和幻听，她大概是要死了。

“小荷！”

平静的死水中央立着一块石块，颜荷浑身浴血躺在上面，听到拂晓的声音，她缓慢地将头转过来，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拂晓小姐......

潮汐将水面冻结成冰，拂晓疯了一样地跑过去，跪坐在身边，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碰她。

怎么会这样，小荷身上好多血，拂晓流着眼泪，“玉护心虐待你了是不是，他的手段我知道的......”

“拂晓......小姐，”颜荷挣扎着抱住她的手臂，“君上......”

“晚晚他也来了，你想见他对不对，我带你去找他。”她胡乱地擦了一把眼泪，把颜荷扶起来。

颜荷摇了摇头，她要说的不是这个，拂晓却执意要把她背在身上，凤来仪从她手里接过颜荷，“我来吧。”

颜荷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揪住拂晓的裙子，断断续续道：“你告诉......君上，昼无没安好心，他，他鼓动玉护心和斩秋岁联合......夺君上和西主的地界，昼无一定是想趁鹬蚌相争，他渔翁得利，叫君上......多多堤防他，切不可与他交心。”

果真是和闻鹿行说的一样，是昼无鬼王在背后捣鬼，可是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眼下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凤来仪背着颜荷出了水牢，拂晓突然拦住她和潮汐，“来仪，潮汐，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她吸吸鼻子，眼眶通红，强装镇定：“你们可不可以去天玑山救救晚晚。”

眼泪砸在地上，宛若山峰轰然倒地，“晚晚他少了一半的法力，还没有了遇神剑，怎么可能打得过玉护心，他就会在我面前嘴硬，我怎会不知玉护心的深浅，他若真是这么好对付，也不会成为东方的地域首领了......我不知道晚晚现在怎么样了，他肯定受伤了......”

她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被潮汐眼疾手快地扶住，“你这是干什么！”

“我知道，凡是神官，都想让芳菲客死，可是我求求你们了，你们去救救他好不好......”

凤来仪和潮汐面色各异，拂晓说得不假，天上神官没有一个是不希望芳菲客死的，可两人偏偏都受不了拂晓这样哀求她们，凤来仪替她擦掉眼泪，温声道：“别哭了，我和潮汐会去帮芳菲客的。”

身为正道神官，居然会有帮忙解救妖魔首领芳菲客的一天，这世道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芳菲客，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乖乖认输，说不定我会考虑给你留一个全尸。”

玉护心仰天长笑，欢愉地看着面前狼狈无比的芳菲客，自负更甚。

今天真是个好机会，这天下，马上就是他的了。

等他杀了芳菲客，吞去他的法力，别说他闻鹿行，就是昼无鬼王，帝君重华，哪一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向晚抹去唇边的血迹，邪笑道：“你只有这点能耐？雀翎若是还在，定会对你失望吧。”

这两个字戳中了玉护心的痛点，他瞬间暴怒，四周黑风怒号，一道道气刃疯狂向向晚砸来：“你也配提她！”

向晚躲闪不过，身上被割开两道血口子，他却毫不在意，一掌击飞意图从身后袭击他的姽婳，又生生接了一刃。

“你去死吧！”

玉护心目眦欲裂，矮身飞下来，手掌聚起一团黑雾，就要拍在向晚身上。

“小心！”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向晚背后飞出来，寒光与黑雾正面交锋，成功抵挡住了玉护心的攻击，可寒光的主人也踉跄了几步，勉强才稳住身子。

“芳菲客，你没事吧！”

来者正是凤来仪，她执起长歌挡在向晚身前，头也不回问道。

向晚半跪在地上，捂住受伤的胸口，惊觉抬首望向她。

“凤来仪？”

凤来仪怎么会在这儿？

他立刻环顾四周，果不其然在角落里看见了拂晓的身影，旁边靠着颜荷，心这才算放下。

“神官？”

玉护心扫视着三人，芳菲客竟然跟天上的神官还有不浅的渊源？

肯定是那个叫拂晓的派来的！

“小小神官，能奈我何！”

玉护心重新凝聚黑雾，与凤来仪和芳菲客酣战一场。

姽婳撑起身子，却被眼前一把冰刺拦住，她顺着冰刺看向潮汐，后者面无表情：“你的对手是我。”

拂晓自知帮不上忙，便与颜荷躲在角落里，她检查了一番颜荷的伤势，待看到她被挑断的双脚时忍不住泪如雨：“小荷，你坚持住，等我们回去了我就想办法帮你疗伤。”

“拂晓小姐，我曾心悦君上......你不怪我么？”颜荷摸上拂晓的脸，撑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怪你做甚，”拂晓吃力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能被你这么好的人喜欢上，是他的福气。”

她的眼泪滴落到颜荷的脸上，一片温热。

拂晓......你太美好了，怪不得君上会喜欢你。

是你的话，我一点也不觉得难过。颜荷闭上眼睛，她咳出一口血来，浸透了拂晓的衣裳。

“你和君上，要好好的......”

拂晓崩溃大哭，她失声道：“小荷，你别睡过去，你再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好困啊......可是有人坚持不懈在挽留她，颜荷强撑着睁开眼，看着拂晓。

就是这一眼。

“拂晓！”

向晚、凤来仪和潮汐忽然一同喊道，拂晓一哆嗦，条件反射地抬头，只看到三人惨白、惊惧绝望的脸色。

怎么了......么？

拂晓茫然，甚至来不及看向一旁，怀中的颜荷陡然睁大双目，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直起身子，扭转身体抱住她。

“呃——”

视野被红色占据，拂晓全身颤抖着，机械地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抹了满手触目惊心的血。

“小荷......”

颜荷护在她身前，后背被一团巨大的翻腾着的黑色雾气击中，半边身子顿时血肉模糊，森森白骨裸露在外。

“小荷！”拂晓惨叫一声，眼泪冲刷掉眼周的血迹，她双手剧烈的颤抖，想要抱上颜荷残破的身躯，又怕加重她的伤势。

颜荷整个人抽搐起来，口中源源不断地呕出黑色的血块，她艰难地张张口：“不要哭......”

“好，好，我不哭。”

拂晓抹着脸，早已不知抹去的是泪水还是血水，她将颜荷的头抱在怀里：“小荷，你别走！”

“我想......”颜荷在她耳畔轻声说着，她的声音太轻了，拂晓不得不屏住呼吸才得以听清她的话。

“......见见常青......”

常青，常青，拂晓疯狂掉着眼泪，现在她上哪儿找常青去啊。

等等。

她摸索上自己颈间，果不其然摸到一颗菩提。

是她去酆都界之前闻鹿行给她的星月菩提，他说只要碾碎它，常青会立刻出现。

拂晓摘下菩提，又哭又笑，她拍着颜荷的脸：“小荷，小荷你坚持一下，常青来了！”

说罢，她一把握碎菩提。

眼前绿光划过，常青蓦地出现在两人眼前。

“这是什么情况？”

他一眼就看到了血淋淋的颜荷，心中又惊又痛，“颜荷！”

“颜荷你怎么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拂晓冲他哭喊道：“小荷快不行了，她说要见你最后一面！”

常青也顾不上别的，他从拂晓怀里接过颜荷，颤抖着手指摸上她的脸：“颜荷......”

“常青，”颜荷突然能够抬起手，她抓住常青的袖子，双目凝视着他，“对不起。”

她的声音也不似先前微弱，似乎马上就能恢复了一样，可在场的人心如死灰，都知晓她已进入回光返照的阶段，就要走了。

“这辈子，我注定要辜负你的心意了......”她笑起来，“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好不好，如果还有来世，我一定和你在一起。”

“你说什么傻话，”常青哭着抱紧她，“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你！”

为什么，这么久不见，好不容易能见到她，却是最后一面了。

为什么。

颜荷的体温开始快速地流失，她四肢痉挛抽搐，瞳孔逐渐涣散，却仍是咬着牙，贴近常青的侧脸，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其实......我已经不生你的气了，那天，是我错......”

常青忽觉怀里一空，地上“啪嗒”落了一朵莲花。

是盛放着的、沾了丝丝血痕的一朵翠色清荷。

受不了了，明天更颜荷的番外，实在太爱她了，决定提前写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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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若有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