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小心呐。”
站在上头,看着身影越来越模糊的班离,侯镇不不禁感慨了起来。
赵回声本就不太理解他的这种做法,现在这小子还在这东一句西一句的,他就更想上去揍他一顿了。
“真想打死你负心···白眼狼!”
“我什么时候成白眼狼了?”
“那你还让她一个人下去?”
侯镇没有应答,只是翻身看着下面,虽然下头已经看不清班离的身影了。
“哎!下来!”
绳子开始不停地摇晃,班离的声音也在下面响起,他们也就开始着手准备跟着下去了。
几个大男人刚挂在绳子上,赵回声就跟着担心害怕起来:“这玩意结实吗?”
“当然了,这可是牢头大哥们带来绑野猪的,绑你一个瘦猴,不会断的!”
“闭嘴吧你,别吓我!”
三个人荡在绳子上,确实是有些危险,整根绳子都在不停晃来晃去,再加上一旁的水帘轰隆作响,整个下降的过程,就显得更加惊心动魄了。
下来之后,以为就能脚踩实地了,没想到竟然还得穿过一片翻腾的水流,才能到达对岸班离那边。
“不是吧,绳子到水里去了?”
“废话!不然上头的水留到哪里去了嘛!”
赵回声在前头,怎么都不敢伸脚落下去,侯镇就一把松开绳子,自己先跳了进去,在下面给他们打个样,免得他俩怕得不行。
那黑乎乎的潭水,再加上四周湿漉漉的崖壁,和看不见光亮的天顶,整个谭底,都充满了让人害怕的诡异色彩。
“来,我拉你们上来。”
班离站在岸边,将他们一个个的全都拽了上来,赵回声还因为岸边的青石苔藓,差点又滑落进去呢。
不过等了半天竟然都没有看到侯镇的身影,正当大家奋力寻找的时候,他却突然从另一边上岸,而且也不需要人拉他。
突然冒出的人头,加上这诡异的氛围,可给他俩吓得不轻,捂着胸口,就抱做了一团。
“你做什么!吓死人呐!”
赵回声说话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对呀纪绅,你怎么从那边上来了?”
温括也怀疑地看向了他。
“哦,那边啊,那边有处台阶,我走上来的,还挺干净,不知道是不是被水流冲刷出来的。”
大家都没什么疑问,只觉得是他运气好,找到了一个好上岸的地方。可侯镇自己,却再次看向了那边眼神闪躲的班离,他知道她的秘密。
“那咱们现在怎么走啊?”
望着黑漆漆的深潭底下,温括不禁有些害怕,这样的洞口,下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存在。
“跟着公主走吧,”侯镇看着她说道,“这是公主的地盘。”
说完之后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这边。”
班离整个人,声量都小了不少,不知道是周围落水的声音太大,还是她也被吓住了的缘故。
往前继续走着,慢慢地,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路也跟着干了起来,不再像前面那段路一样,湿哒哒的,根本没法走。
“前面是什么地方啊?咱们走了这么远了,还能回去嘛!”
赵回声无可奈何地跟在后头殿后,可越是这样后面的地方,人越容易胡思乱想,因为根本看不到前路,只有身后的无尽黑暗在等着他。
“还回去干什么,走到哪儿算哪儿呗!”
“话说得好听,我的命不是命啊!小心我爹来找你算账!”
“好啊,那就请赵大老爷一步黄泉海来找我吧。”
侯镇一路上都是一脸的轻松,这给本就知道他惧黑的温括,带来了更大的疑惑,他究竟是在得意什么呢?
是找到了南诏圣地里的秘密,还是拿捏住了南诏公主?他是觉得靠着这两样东西,出去之后便能回到长安了,还是···
温括想不通,但从今天走进这里开始,侯镇脸上都未见过丝毫的惧怕之色,反而满脸的得意和欢笑,这真的很不像他。
温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开口问,只能先跟上他俩,先看看能走到什么地方,到了再看情况。
果不其然,在大家腿都快要走断的时候,前头突然出现了光亮,虽然比较微弱,但在久困其中的众人看来,简直如生的希望一般。
“哎哎哎!咱们别走了,就从这儿出去吧。”
赵回声第一个表示要赶紧出去,坚决不在这个地方多待了。
“你知道出去是什么地方吗,你就要出去!”
“废话!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我至于饿着肚子走了这么久吗,腿断了不说,肚子都扁了。”
说起这个,他们还真是好久没进食了。
“司马,你饿不饿?”
侯镇这个见色忘友的,竟然显问他?
“我还好,大为好像有些坚持不住了。”
“他呀,饿不死的,等着吧!”
要不是这时候中间隔着温括,他不好下手,赵大爷还不知道要怎么暴揍他一顿呢。
“公主,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吗?”
他们其实一直都在走下坡路,但凡一个知觉感官能力好一点的,都知道他们这是在往陀山走。不过侯镇之所以问她,就是想看看她的应对。
“不知道,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现在应该是天黑了,月亮出来了,咱们正好低声些,也不被人发现。”
赵回声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呢,赶紧就捂了嘴,不敢再言语。
洞口看着很近,光亮也就在眼前的样子,可他们愣是赶着走了好久好久,才感受到了从外面吹来的阵阵凉风。
“哎呀!真舒服啊!我还从没觉得,吸到一口气,是这样美妙的事情呢!”
赵回声探出脑袋去,在前面使劲吸着,生怕待会又进了洞,就什么都没有了。
“出去吧,出去看看,咱们到底是走到什么地方来了。”
温括一边拽着站在岸边的赵回声,怕他掉下去,一边还得时刻注意着前面侯镇他们的动向。
夜半时分,外头静悄悄的,除了一些虫鸣鸟叫的声响,再无旁的。
靠近光亮的地方,地上开始出现枯树枝,他们一脚踩上去,还会吱呀作响,声音也开始慢慢地在周围炸开,传入密林之中。
班离走在前头,所以她也站在最前面,望着一片黑不见底的地方,看着什么。
“怎么不走了?是不是已经到了?”
赵回声也紧赶慢赶地追上了他们,定睛一看,原来他们正在一处悬崖峭壁之上站着呢。
夜晚,山里的风吹来,无尽的夜色也正笼罩在他们头上,除了几双眼睛在发出亮光以外,再无别的动静。
“你们瞧,没有水。”
侯镇看得仔细,他一说,大家才想起来低头看看。
原本应该是有水的瀑布,竟然连点水珠子都没见到,而且他们一路走过来,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脚下的水也小了,到了崖壁边上,直接就断流了。
“看来咱们现在在的地方,只是它其中的一条通路而已,刚刚那里头,肯定还有岔路,那边还可以去到更远的地方。”
温括看向侯镇,他却不想搭话,很明显,他心里想着的,还是怎么再从这个公主嘴里多套两句话出来。
“公主认识这条路吗?”
班离知道他的心思,故作淡定道:“喏,你看那边,那不是陀山县吗?”
“还真是哎,公主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
侯镇话里有话,连温括也听出来了,但班离却依旧丝毫不动,没有一点紧张慌乱的意思。
“我眼瞎,或许是咱们运气好吧,正好走出来了,要是再在里面困上个两三天,可就真要饿死了。”
“对呀对呀,咱们赶紧下山吧,这种冒险的事情,以后少干了!”
赵回声倒挺会帮腔的,还句句话都在点子上。
“等一下!”
侯镇不知道又抽什么风呢,在后边又开始装神弄鬼起来。
“哎呀,你烦不烦,回家睡个安稳觉不好吗?非得站在山上喂蚊子!”
“你们看,太阳要出来了。”
侯镇指着远方,白雾掩映下,确实是有一抹淡红色,正要呼之欲出。
“哎呀吗,那有什么的,那就说明咱们已经在里头被困了整整一晚上了!赶紧下山,小爷我要找个地方吃吃喝喝,好好补补!”
赵回声扭头就走,班离看他那样子,这太阳应该也不是指给自己看的,便也识趣的离开了。
“他们走了,咱们也赶紧下山吧。”
“好。”
侯镇嘴上说着马上就走,但身体却很诚实,脚愣是一点没有要动的意思,手上还拽着温括,也不让他走。
“你为什么一路上都要针对班离啊,她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而已。”
“你不懂,真正无家可归,什么都没有的人,是不会有像她这样的耐心,慢慢去捕猎猎物的。但她不同,她不仅有耐心,她还有野心,她的心思太深了。要是真的王爷跟她合作,最后被她反咬一口的话,以后恐怕都翻不了身了。”
“你就这么在乎这个?”
“我在乎,我想回去,我不要一辈子留在这里,我要跟那些看不起我的,羞辱过我的人说,我侯镇,绝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被打倒的!”
侯镇紧紧捏着他的肩,眼含热泪地跟他倾诉着,他希望温括能懂他,也希望,在他完成一切的那一天,还能看见他。
“我相信你,回了长安,要是没有地方住的话,可以先住我家。”
“谢谢。”
“没事,那还是你小时候住过的房间呢。”
侯镇别过脸去,偷偷到一旁去擦去泪水,此时,太阳也正好冒出来了。
他回过头来,正巧跟阳光四目相对,本想用手去挡,但他还是将手收了回来。他要这初生的阳光全部照耀在他身上,洗掉他身上的阴霾和晦暗,他要这阳光,日后都洒满他余生,让他不再任人欺负。
侯镇冲着山的那边喊叫着,呼唤着,似乎那头就有他的希望一样。
直到温括拍了拍他被涨红了脸,他才醒过神来,呆呆地看向他。
“真傻呀你,回家吧,我带你回去。”
“元回——”
温括刚要走,侯镇就一把将他搂住,紧紧贴了上去。
靠着他的呼吸,侯镇也起伏着胸膛,他趴在他耳边,轻声道:“要是你不守孝,说不定就是你去娶公主了吧?”
“胡说,那明明是阿攘的娘为他求来的亲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就好,那我就只管等着了。”
“等什么?”
自己的话刚一出口,温括一回过头去,看见侯镇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他就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许瞎说!”
“我不瞎说,我会像以前一样乖乖的。”
侯镇难得放下架子,跟人家撒娇,温括也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两人别别扭扭地站在一起,差点没一块摔下去。
“别···别闹了,回去了,待会他俩都走了。”
温括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庄重,但身后那团炽热的火焰,还是时不时地就让他意乱情迷起来。
侯镇要是真在长安城里长大,成了一个百无是处的人的话,自己还真不一定会再想见到他呢,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下山之后,赵回声还口无遮拦地凑近了来问他,刚刚在上面尝到味道了吗。
“什么味道?”
“夫君的味道啊!”
“什么夫君,你别瞎说!我跟纪绅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
“哎哟哟,我一个大房都不说什么了,你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快跟我说说嘛,我想听!”
见他死缠烂打,侯镇赶紧就过去将他一把薅开了。
“真是有了小的就忘了大的了,啊?侯纪绅,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嘿,爷爷我就不是人!”
侯镇比他骂得还更难听些呢,气得赵回声,不仅不敢打他,连骂也骂不过他了,只能闷着脑袋生气,在他身后装模作样地踢他屁股。
“回去吧,别在陀山留了,每次来这个地方,都没好事,谁知道这次又会遇见什么人。”
不等赵回声多歇息一会,侯镇便去牵来了衙役大哥们帮他们拴在县衙门口的马。
“你还真的个黑心肠的!幸好,幸好爷爷我跟你没什么,不然这辈子就算是交代了!”
赵回声有气无力地站起来,都还要再骂他两句。
还没到城门口,安七七便已经在等着他了,说安戟着急要见他,叫他赶紧过去。
虽然没有明说,但侯镇知道,肯定是提前回去的衙役大哥走漏了风声,安戟这个老狐狸,肯定也自己猜出了些门道来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侯镇也不知道自己这回能不能应付得了安戟的盘问了,要是真跟他说了陀山的情况,他会不会抢先一步去邀功,到时候王爷不仅被孤立了,就连班离这个援手也会失去的。
“侯镇呐,你可算回来了!”
安戟一把将他薅过去,他一脸的愁容,侯镇也是心里难安。
“刺史,出什么事了?”
“你看看。”
安戟递到他手上一份文书,侯镇打开来一看,竟然是朝廷要派褚世安来黔州。
“他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这个褚世安,也不是什么眼尖的人精啊。”
侯镇有些警惕,一个褚世安,应该还不至于引起他如此之大的警觉。
“还有上面没写的,另外朝廷还增派了一个人过来。”
“谁?”
侯镇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盯着安戟想看他嘴里还会吐出什么名字。
“阿史那彼干,你应该认识吧?”
“他?他不是在给先帝守陵吗?来黔州做什么?”
不出安戟所料,侯镇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跟他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
“先帝的陵寝,要加修,现在陛下派了金吾卫的人去,他就得闲了,跟着一起来了黔州了。”
“他爹也让他凑这个热闹?”
侯镇甚至说着说着,还着急了起来。
“他爹都病了多少年了,自从先帝驾崩,他闹着要殉葬,被陛下给拦了下来,就一直在家待着,给人都待出病来了。他母亲可是先帝的皇妹,陛下的姑奶奶,大唐的长公主,连她都帮着开口,要她儿子来黔州一趟了,陛下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嘛。”
“不是···不是这黔州是什么风水宝地吗,怎么是个人都往这儿挤啊!”
“我也是这样想的啊!”安戟也跟着激动起来,“你说说,前些年,你在这,帮我办了多少案子,我又向朝廷报了多少案子。本来来了一个大理寺的少卿,我就已经很头疼了,现在,什么刑部啊,御史台啊,金吾卫啊,全都来全乎了!好嘛,我一个黔州刺史,在黔州的地界上,成了小喽啰了!”
“那你预备怎么应对?”
“还应对个什么,要是褚世安一个人来的话,随便打发打发也就行了,可是现在还跟着一个阿史那彼干,我惹不起呀!那可是长公主的儿子,长公主谁呀,高祖皇帝之女!按辈分,连陛下都得叫他一声表叔呢!咱们现在可算是倒霉透顶了,人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呢,你是不知道啊,消息还没传开,附近一些大小官员就开始写信来嘲讽我了,说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其实,这次既是机会,也是机遇,就看咱们怎么利用了。”
侯镇心生一计,不如把安戟也拉入李侗的计划里,反正从哪个方面来看,他跟李侗都应该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才对啊。一个是驻守一方的宗室,一个是一州刺史,一方翻案,另一方就绝逃不了!
“什么机遇,怎么利用?”
“刺史想想,他们来是为了什么?”
安戟一捋胡子,沉思起来:“来这里嘛,当然是为了刚发现的金矿咯,都是钱呐。我这一个处理不好,到时候就全拿我开刀,我可真就是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了!”
“刺史其实不用如此悲观,您完全可以摘干净的。”
“哦?”安戟打量了他一眼,瞬间就来了兴趣,“什么法子?可靠吗?”
“您先按兵不动,到时候等人来了,要是真查出了什么,您就暗地里把责任往王爷身上推,不就行了吗?”
安戟被他简单鲁莽的计谋给吓了一跳,当即就表示反对,而且还质疑起了侯镇这样做的缘由来。
“你不是王爷的人吗,怎么,呆得不好,想脱身?”
“王爷还是比您更能抗事的,要是您一个人对付他们一大帮子人,早晚完蛋!但加上王爷就不一样了,他是谁呀,身份不一样,有免死金牌的!”
“咱们这样冒失,会得罪他吧?”
“咱们私底下去找褚世安说啊,他跟成南王可不是一条道上的,难不成您还怕他出卖您不成?”
安戟停下来想了想,觉得虽然有些冒险,到时候也未尝不能一试。
“行,到时候看,要是真顶不住了···哎!也只能如此了。”
侯镇则有自己的打算,他也对阿史那彼干来此的目的,有了一些新的猜测。
而且刚刚自己说要出卖他的计谋,现在应该也已经被他的人给听了去了,自己还得找个机会跟他通通气,免得这小王爷脾气上来了,连自己一块收拾!
出了门准备回家,虽然没见到温括,但摸着怀里他给的那块玉,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这可是咱们温大人的传家宝哦,要好好留着哦,贴身揣着哦。”
侯镇一边在怀里摸着它,一边自言自语起来。
“纪绅!”
温括的呼喊声在前面响起,侯镇立马猛地抬头。
“你来了。”
“怎么样,听说长安要来人了?尉迟走得挺快的嘛,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我看应该是国师传回去的消息,他一个小破孩说的话,陛下未必会放在心上。”
“不管是谁吧,总之看起来,对你都不太有利啊。”
“你又知道了?”
侯镇凑拢过去,盯着他问道。
“王爷局面不利,那不就是你要跟着一起遭殃嘛,他预备怎么办,听说还来了一位大人物,是金吾卫亲自护送来的。”
“对,是阿史那彼干。”
“他不在昭陵守陵,来这里做什么?”
“所以呀,他算是个变数,估计也是陛下的后手吧。”
“你看懂陛下要做什么了?”
温括好奇地跟上去,跟着他一起往家走。
“陛下在黔州,有好几拨人在办他办事,这些人或许相互之间,知道对方的存在,又或许,很多时候,他们还要互相残杀,以在长孙大人的眼皮底下存活下来。”
“那你看出都有谁了?”
“你这么相信我的判断吗?”
侯镇既得意,又惊喜,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么能干的一个人呐。
“我信你,不是因为我相信你,而是因为我知道,人在决出求生的时候,总会更加顽强一些。你就更不一样了,你等了十年,现在这个机会对你来说,意义非凡。”
“是”侯镇笑了笑看着他道,“虽然站在雾里看不清事情的全貌,但我还是觉得,成南王在黔州的境地,绝不像咱们看见的这样,如此轻松。人人都觉得,当今陛下,未承先帝半分遗风,大小事务皆由长孙大人与几位重臣决断。可我觉得,陛下是一个十成十心机沉重的人,就像派人看着成南王这件事一样,他不会只留一手,他会多重准备。”
“难对付吗?”
“其实我不该这样去想,不是对付他们,而是联合、利用他们,要真成了对付了,以我的实力,恐怕早就被人碾成灰了。”
“你倒是谦逊嘛。”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种境地了,还不知道收敛,还不知道迎合别人的话,我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侯镇的过于明白事理,让温括不禁更加心疼起来,这些年在黔州,尤其是失去了大哥庇佑的侯镇,这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纪绅,”温括丧着脸,一把将他搂到了自己怀里,“你辛苦了。”
“不辛苦,我还想着多攒些钱,将来回了长安,好娶···去以前待过的地方好好看看呢。”
“好,到时候我陪你去。”
侯镇难得委婉,更难得害羞,平时见到的那些糙老爷们儿,根本就不值得他收着说话,但温括就不一样了。
他怕自己冒冒失失的,会吓到他,还会把他给吓跑了。
“我来黔州···快一个月了吧。”
温括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
“哦,对,一个月了。怎么,司马这是想家了?”
侯镇一脸好奇地歪过脑袋去瞧他,竟然没看出来他有些瘪嘴了。
“不想,反正在这儿也一样。”
“我还挺想的,我娘死的时候,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我大哥离家的那天,我也没来得及跟他说句话,一切都是那么仓促,好像老天爷就故意不给我多点时间似的。”
本来还拈酸吃醋的温括,这时候也没有小脾气了,转过脸去,盯着他看了起来,心里揪一下地疼啊,生怕他活不下去了。
“你想你哥了?还是想起什么···”
“我哥都不知道死活呢。”
温括话还没说完,侯镇就紧跟着感慨了起来,弄得他含在嘴里的剩下半句话,愣是出不了口。
“给他写信吧。”
温括有些无奈地妥协道。
“送不出去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去了,西域那么广的地方,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活着,又在哪里死了呢。”
侯镇的情绪顿时急转直下,甚至都要落下泪来。
温括也赶忙转移起了话题,问了些别的。
“哎,你不去王爷那里了,怎么是回家的路啊?”
“不去了,人多眼杂,我去了反倒叫人怀疑王爷,到时候场面更难办了就不好了。他要是真有心,自己就会明白,我刚刚在安戟那里说的话,只是些应承话罢了。不过就算是他记恨上我了,也没关系,或许陛下想要的,就是看他众叛亲离,身边再无一人臂助。他自己身在险境之中,想必更能明白这个道理,我不好贸然闯过去的。”
“是啊,他要是有事的话,也会派人来找你的,对吧?”
温括突然说起了这个,也让侯镇心头一紧,自己还从未跟他解释过,他和李侗的关系呢。
“那个···我其实跟他···没什么的,就是他老爱捉弄人,看我闹笑话,其实他就是无聊的时候,捉弄了一下就好了,我跟他真是清清白白的!”
“是吗,那你还脱光了让他看,我还没看着呢。”
温括的话犹如一声闷雷一样,在侯镇的耳中、心里慢慢炸开,他不自觉地加重了呼吸,红透了脸,看着面前这个像是在提醒着自己什么的温括。
“我···我身上不好看,你也···想···”
“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温括见气氛不对,赶紧解释道。
“哦,好,那···那·我先回···回去了。”
眼看着已经到了巷子口了,侯镇竟然都忘了请他进去坐会儿,就只想着自己逃跑。
“哎,你···”
温括想叫他都没来得及,一转眼人就已经不见了。
“真是个木头!”
扫兴而归,温括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大街上晃悠着走回去了。
“哥!”
刚一扭头,那边的树底下便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阿攘?是你吗?”
“是我是我!怎么样,小嫂子自己回去了?”
“谁是你小嫂子!”
温括有些气急了质问他道。
“不就是那谁呀!那野花开得,都开到我大哥心坎里去了吧?”
“你怎么还没回家,二叔没派人来抓你回去吗?你不要成亲了?”
“不要不要!谁乐意娶公主谁娶去!我伺候不起,我还想乐呵两年呢,谁愿意请一尊活菩萨在家里供着。”
“闭嘴吧你!最近黔州事多人多的,难免让人把你这话听了去,到时候传到了陛下耳朵里,别说是你了,整个温家都保不住!”
温攘听了他的警告,这才消停了点。
“哎,是不是他不懂事,惹你不高兴了?”
“他没有,他事情挺多的,本来就心烦意乱的。”
“哎哟哟,事情多,就是没多到你身上来,哈?想起了那么多事,就是没想到你,哈?哎呀,小嫂子真是的,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就算了,竟然还不搭理你?简直是岂有此理!”
见他又叽叽歪歪的,不知道抽什么风呢,温括赶紧警告他道:“不许给他惹事!人家跟咱们不一样,他活着就已经挺难的了,不要再去为难他了。”
“好好好,谁让你是我大哥呢,听你的,以后回了长安再找机会收拾他!”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要是真惹急了公主,到时候带你回公主府去住着,看到时候谁救你!”
“不救就不救咯,反正我爹也看我不顺眼。”
“胡说!二叔最疼你了,走走走,回家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温括心里明白,他之所以觉得他爹不疼他,就是因为他爹把原本应该属于他的疼爱,都给了自己了,自己才是那个获益者。
温攘从小叛逆,也是为了引起他爹的注意而已,只是老人家心思藏得深,除了揍他一顿,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跟他对话了。
“哎,哥,小嫂子会做饭吗,以后可别委屈了你。”
“会,他还会照顾一家人呢。”
温括耐心地跟他解释着,怕他又去找侯镇的不痛快。
跑回了家的侯镇,更加觉得燥热难安,连忙关了门,敞开了嘴就大口吸起气来。
“哈——哈——哈——”
沉重的呼吸,连他自己的控制不了了,他想打开门看看,温括有没有跟过来,但结果显而易见,人家又不是贱得很,干嘛非得搭理你一个榆木疙瘩呢。
靠着门口的墙角,侯镇压制着内心的不安的焦躁,将自己团成了一团,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事。
可还没等多坐一会,情绪也还没平静下来呢,里屋的台平就听到了动静,跑出来查看来了。
“哥,你怎么了?”
“啊?”
侯镇有些慌乱,又不想让弟弟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赶紧就将自己团得更紧了些。
“我···热得很,出来透口气,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就进屋了,去看看妹妹的书背得怎么样了,快去!”
支走了孩子,侯镇终于又松缓了些,抬眼一看自己家这么点大的地方,还得住下这么一家人,要是以后跟他···
侯镇不愿意这样委屈了他,可自己就算是买这处宅子,也是花光了积蓄的。
“侯纪绅呐,要不以后就舔着脸跟着他吃喝好了,还能给家里减省一份口粮,还能···嘿嘿,尽想美事吧你!”
一个不留神,他就又开始做梦了,梦里的温括正···
——啪!——
忍着心里的躁动,一个耳光抽下去,侯镇顿时就清醒了不少。
“别想了,憋死你!”
院里的大凉井,就是他此时最好的朋友了,来上这么一瓢,人瞬间就清醒了。
凉水浇完,他整个人也更丧气了些,看东西都有气无力的了。慢慢挪动着脚,他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这种事,还是不能让弟弟妹妹看见了,不然自己以后还怎么管理这么一大帮子人呐。
侯镇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也想他想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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