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厅里,各式各样的大爷们,安坐于高堂之上,正齐齐盯着他来的方向呢。
“草民叩见王爷,见过小公爷。”
除了他俩,还有那个烦人的褚世安,和跟着来看热闹的独孤千叶,这小子不是在看案卷吗,跑这儿来做什么来了!
“你来了。”
李侗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在人前打马虎眼,故意跟自己搞暧昧!他就是看不得我好,生怕我少被人关注议论了,他心里不舒坦!
侯镇忍着心里仅剩的一点点火气,笑着答道:“是,王爷安好。”
“怎么会不好呢,你可是处处为我着想啊!”
李侗走了过来,捏住了他的肩膀,瞪着看了他一眼,便又回到了座位上。
安戟的目光也紧随而至,看他也听懂李侗话里的意思了,这是在说,你们俩那点小心思,我都知道了,现在来,就是为兴师问罪的!
侯镇只能先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来解决,转脸就又对上了李侗。
“王爷过奖了,都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
“不算吧,听说飒露你拿到手了?是九叔派人给你的?怎么没跟我说起过呀?”
李侗不断逼问着,侯镇也就只好说出了“实情”:“上次国师大人来,说陛下感念我大哥在西疆征战,怕是思念他,所以就请国师大人,将此物带到了黔州来。因为是先帝所赐,所以一直放在家中,不敢怠慢了,故而少有人知晓。”
“是吗?那陛下还挺看重你的呀!”
李侗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在咬牙切齿一样。
“都是大唐子民,陛下心怀天下,无微不至地关心百姓,草民也很是受宠若惊啊。”
李侗笑着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侯镇,跟自己耀武扬威。
“起来吧,陛下和先帝都看重你了,我们也不好为难了你呀,让人知道了,还说我们忤逆上意呢。”
“草民不敢!草民惶恐!”
他俩跟唱双簧一样,你一句,我一句,你接茬来我搭腔,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
“纪绅在黔州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看着还是如此的丰神俊朗啊。”
“小公爷过奖了。”
侯镇倒是意外,他们像是提前说好了似的,对自己怎么只有赞美,没有为难呢?难道是李侗在自己来之前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家里还好吧,弟弟妹妹怎么样了?”
侯镇恍惚着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侗,就赶紧低头回答道:“多谢小公爷关心,一切都好,全家安康。”
埋着脑袋的时候,他分明听到了褚世安不屑的哼唧声,看来这些人商量,没跟他说呀。
“我们来呢,其实是为了南诏公主一事,听说前段时间你们这里,死了一个南诏祭司,找到了一个南诏公主?有这么回事吗?”
“这个···刺史大人更清楚些。”
看安戟被晾在一边,许久没有搭上话了,侯镇便把话茬递到他手上。
“哦?安刺史全程参与了这件事的?”
本来都准备接茬了的安戟,被他这么一问,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下官没来得及顾上这件案子,这案子是温司马和侯公子一起办的,他们应该更清楚些。”
侯镇无可奈何,只能又自己应承下来这件事,一脸丧气地跟这些大爷讲起,了故事来。
“那她人呢?怎么不在府衙之内了?那个花楼掌柜古二娘,不是还没抓到吗?”
“是,她跑了,但拨曲娅她···她要是一直被放在这里的话,会···所以我就请了刺史大人的命,带着她去安葬了。”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们冒冒失失地误会刺史大人了。”
场面倒是不太紧张了,不过就是这些人突然之间又不说话了,弄得侯镇无所适从,只能干站在原地,接受着几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大爷的审视了。
“那那个公主呢?”
阿史那彼干说话时的样子,真的跟安戟有几分相似。
“公主帮着料理了拨曲娅的身后事,有些伤感,所以在家静养着呢。”
“那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听说南诏这次入朝朝贡,可是他们的过往亲自来呢。”
“是,公主一直将养在黔州,刺史大人费心费力,丝毫不敢怠慢。到时候咱们只需要提前派人带她去长安安顿下来,到时候等南诏国王一到,就安排他们兄妹相聚,当着各国使节都面,也正好彰显咱们大唐的国威!”
“我看你是怕南诏国王不认她这个妹妹吧?”
阿史那彼干还挺聪明的,知道侯镇那点小心思。
侯镇虽然不怕他看破自己的心思,但就怕他有了什么计划,这个计划还是专门针对班离的。要是真如此,那···万一让人反将一军,说是王爷勾连南诏的话,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纪绅?”
见他愣住了,阿史那彼干还好心地叫了他两声。
“是,南诏情况复杂,国王班趋一直未能完全掌权,他也不一定就能将他妹妹接回去。可咱们要是在大朝会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送回去,到时候恐怕南诏人也很难能拒绝。”
“你倒是聪明嘛,什么都想得到,难怪安刺史器重你呢。”
“都是些雕虫小技而已,刺史处理的事情多,我只是从旁协助,帮帮忙跑跑腿而已,没办什么大事。”
他们不知道,侯镇这些年学得最好的,可不是什么办案的手段,而是那一套圆滑的处事道理。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了,也不能让安戟难堪,这些东西,他们这几个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懂呢。
虽然这样做了,不会有什么好处,但不这样做的话,将来自己在安戟身边,可就有的受了!
“金矿呢,在什么地方?陛下听说之后,还挺惊喜的,毕竟现在西边和高句丽都战事不断,发现金矿着实是一件大喜事。”
侯镇听后没有妄动,而是看向了安戟,等着他来开口。
“下官带几位过去吧,就在城外的古罗寺附近。”
“听说那里塌出来了一个天坑,是在坑里吗?”
“回小公爷,是,在洞里面,还挺大的,下官已经派人封住那里了。”
“不着急,金矿又不会跑,黔州有安刺史坐镇,我们自然是可以高枕无忧的了。”
没想到这小子挺会说人话的,侯镇抬头再瞧了他两眼,心里的忌惮也少了几分。
“大理寺,鸿胪寺,还有我这个给先帝守陵的,黔州最近不安生啊,安刺史要多多费心了,叨扰了。”
“小公爷客气了,这是下官的荣幸。下官待会就命人把前两天刚刚绘制好的金矿地图送到您府上,您可以先看看,要是有想知道的或者是看不懂的,随时支使下官便是。”
“刺史有心了,这件事还得多亏了你帮忙。”
“小公爷折煞下官了,都是我的分内之事,应该的应该的。”
拜别过李侗之后,安七七便带着他们前往提前准备好的清凉住处了。
不过这个李侗,倒是淡然自若,全程没一点慌张的样子。
“刺史最近事多,本王就不多打搅了,告辞。”
“恭送王爷,王爷慢走!”
送走最后一尊大佛,安戟也忍不住地擦了擦脸上滴落的汗珠,放开手脚大口呼吸了起来。
临走前,李侗还别有深意地盯着看了侯镇一眼,不过不是警告,而是认同,他似乎是在告诉侯镇,你的举动,我明白其中的意思。
侯镇也没有追出去,也没有什么别的表示,他知道,那个他们俩等了很久的时机,就快要到了。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再言说,上头更不会给他机会,去找李侗慢慢商量的,现在,就是考验默契的时候了。
李侗平时出门,从来不需要大型的车马随从,他这个人一向简单低调,但自从阿史那彼干和褚世安来了之后,他出门的排场也变大了。
刚刚进门前,侯镇看到了一些,心里也有了一些觉察,所以即便是李侗出门前暗示了他一下,他也没有丝毫的惊慌。
“独孤少卿,刺史,那我就先回家了。”
“哎,咱们收起来的那些案卷···”
安戟拽住他就要说些隐秘,幸好独孤千叶不像那个褚世安一样喜欢作威作福,听见了,他也装作没听见一样。
“哦,那什么,你们慢慢聊,我就先回去歇着了,最近看案卷学到了好多东西呢,等小公爷把南诏公主的事主持着处理处理,我也就回长安去了。”
“这么着急啊?”
“害!上次来本来就是我借着新上任的由头,跟着侍郎和国师出来看看的,我还能真走多长时间呐!大理寺那帮人,还不得在我背后戳我脊梁骨!那什么,侯公子,多谢你啊,学到了好多东西,回去之后可以镇住一些人了。”
“少卿客气了,是我的荣幸。”
看着他离开,安戟又松缓了不少,干脆躺倒在了堂上,四仰八叉的,什么规矩都不顾了。
“你说说,这些人,真的就是为了那个南诏公主还有金矿来的?”
安戟不信,他也不相信侯镇信了他们的鬼话。
“这位少卿最近在看的案卷,可都是关于成南王的案卷呐。”
侯镇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你观察到了?”
“**不离十吧,所以,他肯定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碌碌无为,只是个靠着祖荫在大理寺混饭吃的草包。这个人心机之深,不亚于阿史那彼干,而且他手里,还有刑狱司法大权,他要是一直留在这,后面会发生什么,就不一定了。”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来找麻烦的?”
安戟直起身子,有些着急地问道。
“可能时机还没到,要是他说,自己想回长安了,那就说明,他快要动手了。”
“这么惊险?咱们要不要···准备点什么?”
“他是来找王爷的,刺史只需要做好表面功夫就好,不必多此一举,引人怀疑呀!”
“哦,对对对!”
安戟边舞动着手指,边伸出手来拍打侯镇的肩,止不住夸他脑子活泛。
“可要是王爷出了事,朝廷会不会怀疑咱们跟他有什么牵连呐?毕竟这金矿、南诏公主,还有个什么鬼火,可全都在我的地盘上啊!”
“到时候看情况再做应对吧,现在出手撇清关系,一来会得罪王爷,要是他日后无事,咱们可就有事了。二来,这样做容易让人抓住把柄,要是王爷再借此机会,反将咱们一军,把祸水引到咱们身上,到时候咱们可就难洗清了。”
“对对对!你考虑得清楚,是不能操之过急了,什么事都没有呢,咱们就先下手,到时候万一是个圈套,正好套中了咱们,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个褚世安,为人张狂,他跟着一起来,多半是障眼法,真正掌握话语权的,应该是阿史那彼干。这两个人最近一定会去查金矿,还有之前的鬼火,别的倒还好说,就是有可能他们会知道了这个古二娘仍然在逃,会怪罪刺史,办事不力。更何况现在花楼被人重新盘下来了,要是他们借此发难,咱们···”
“花楼的生意,确实是我一时脑热,本来还想着,能不能留下来,以后当个念想,现在看来,是我草率了。”
“刺史安心,这个古二娘要是一直不现身的话,那也就没什么大事了。就算是她现了身,咱们也可以——”
侯镇一刀咔嚓的动作,还是令安戟有些慌乱的,他连忙拉过侯镇,躲到一旁去,悄咪咪地问道:“这个阿史那彼干,人狠吗?”
“看什么情况了,你这种,他绝对不轻饶!这个人呐,较真,他会管你这种,叫——危害大唐安危,朝廷的蛀虫!”
“不至于吧。”
“太至于了!你可别不当回事啊,千万别惹他,他跟你客气,那你一定要躲得远远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下手收拾你了!”
安戟虽然不是很相信,但凭着刚刚众人谈话的那股子氛围来看的话,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到时候真让人抓住了把柄,自己连装一下的机会都没了。
“你先回去,这里我先应付着,要是真有什么事,我让七七去找你。”
“那我就先告退了。”
出了府衙大门,侯镇这才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松散着肩膀,耷拉着头,像个被抽了筋的狗皮膏药一样,慢慢慢慢地挪动回了家。
不过好在,家里还是热热闹闹的,赵大为正带着他们在院子里生炭火烤鱼吃呢。
“你们还没睡啊。”
“没有呢,哥!”
芳怡就是比那个臭小子招人喜欢,你看看妹妹多机灵啊,你再看看你,躲在哪儿就不过来了,我很吓人吗!
“哟,还活着呢!”
“怎么,盼着我死了,你好霸占我家呀?”
“你家这破地方,给我我也不要!”
赵回声要是真当爹,说不定还真会是个好爹呢,哄孩子也行,做饭生火也行,偶尔看看病,抓抓药也行,主要是,他有钱呐!
“哎呀,正好饿了,上哪儿逮的鱼,给我也来两条吧。”
“美得你!一共就三条,你吃了我们吃什么!再说了,我的东西你也敢吃,不怕我毒死你?”
“那正好,我这一家子,以后就赖上你了,我正好死个清静!”
看见他不要脸的样儿,赵回声顿时就来了气,本想抄起扫帚去打他,但一看旁边小家伙呐可怜兮兮,盯着自己看的样子,他又瞬间不忍心了。
“没吓着你们吧?算了,看你们俩面子上,放过他了。”
最终,俩小孩一共一条,他自己一条,侯镇和温括一条鱼,三条鱼被院子里挤满了的人,给分食干净了,一点渣子都没剩下。
“哎呀,不错,你就算是没钱了,也不至于饿死,还挺会自力更生的嘛。”
“废话,小爷我以前也是老跟着我爹出去走货的,走南闯北,那么多地方,又不是每处都有歇脚的,还不是得自己动手!再说了,我可是要帮我爹分忧的,什么都不会的废物,还怎么分忧啊!”
“对对对,赵大爷说得对,我狭隘了,我认错,行了吧?”
“你本来也没怎么对过。”
赵回声的话,点醒了正沉浸在自己梦里的侯镇,自己没对过吗?自己又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他不知道是该叹息命运不公,还是老爹野心甚重,他只知道,他有今天,今天这样的圆满场面,他似乎就已经很满足了,但心里,却又总是还有一个念想。
他将它归之于回到长安的梦想里,多年来,他为之付出了很多难以言喻的努力。
一个被流放至此的犯官家眷,竟然天天偷偷习武,还会耍棍,会使枪,会射箭,甚至会舞剑。那些东西,都是平时最难熬的日子里,侯镇想要却得不到一个结果的时候逼着自己,骗着自己去做的。
可没想到最后,他竟然做得还挺好。
可做得好又能怎么样呢,自己的命,还是握在别人的一句话里了。所以他不甘心,他要争命,他要证明!他可以,他完全可以!谁敢说他不行!
那股子要与命运相抗衡,但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的拧巴劲儿,让他走到了今天,也成就了他的今天。
侯镇从来不回避,他也不想隐藏自己在黔州生活过的这段历史,他知道,要是有一天自己工程没救了,这段历史反而会成为自己的荣耀!
但现在,这些都只是自己的臆想罢了,他还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需要卑躬屈膝的小人物,没人认识他,也没人在乎他。每个人都像是戏耍一般的,要嘲弄自己一番,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来上一脚才肯罢休。
不过幸好他不是,温括还是一个很好的人的,他就对我不一样。
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侯镇就转过脸去看着他,一帮人在院子里,静静地躺着,没有人出声,只有无尽的静谧,还有皎洁的月光。
温括瞧见了他在看着自己,也转过脸去看着他笑,两人就这样不说话,看着对方,看着对方傻笑。然后微微动一动手指,不停地戳着对方的手掌心。
夜里还是凉,侯镇将弟弟妹妹抱回了屋,自己也回去歇息了。
这是他第二次跟温括同住一室,同趟一床了,想想上次的感觉,还挺美妙的。要是最后再来一个密林幽会的话,说不定···
看了看一旁已经睡熟了的人,侯镇立马便收起了自己肮脏不堪的想法来。
别急,以后他都是你的了。
再做个梦,明天就要开始了,对自己好一点,多留点希望吧。
要不说侯镇是个乌鸦嘴呢,昨天刚跟安戟合计完了,之后要怎么应付那帮大爷,第二天,这些人就开始找事了,一点没有要消停消停的意思。
一大清早,安七七就已经开始叫门了,侯镇知道,他肯定是有急事,换了身衣裳,拿上了家伙,他就开门出去,跟他马不停蹄地赶往府衙去了。
“这么早?安戟不睡觉的吗?”
“他倒是想啊,那几个人要去古罗寺,刺史担心出什么问题,所以赶紧让我来叫你了。”
本来快马加鞭赶过去,没想到这时候侯镇却停住了脚。
“怎么了?”
“加钱啊这回!”
“哎呀,加加加!真是抠门!”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安七七甚至想当场给他自掏腰包了。
“怎么没人了?是不是已经都走了?”
看着坦坦荡荡的衙门口,侯镇心里也有些忐忑,毕竟上次跟赵回声一起被卷入那个深洞之后,他们可就是从古罗寺那下面冒出来的。
而且那潭水,至今让他难忘,现在要再去,不知道里头会是什么情况呢,自己也拿不准。
“刺史!”
刚准备进去呢,安戟就自己先出来了。
“你可算来了!”
“我这么早就来了,还不行啊?他们不会这么早就上山去了吧?”
“不是这个!”安戟边着急,边走向了门口的马厩,“是官道,又出事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昨晚上出的事,今天早上一早就报给我了。”
“你是要自己去看吗,派两人去不就行了吗?咱们不去古罗寺跟着那几个大爷了?”
“哎呀!”安戟又着急忙慌地翻身下马来,“就是他们的货!让人劫走了!”
“什么?劫官家的货?他们不想活了吧?”
“他们活不活的,我是不知道了,但我肯定马上就活不了了!”
安戟转身就要再次上马出发,这次侯镇却牵住了他的马绳,冷静地分析道:“刺史,这件事莫不是个圈套?”
“你什么意思?”
安戟一把年纪了,还不怎么注意身体,现在翻个身也是困难重重了。
“谁敢劫官货啊,咱们黔州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过出了这号人物啊!怎么他们一来,货就被劫了,还是深更半夜的时候。他们有没有说,货是在路上,还是在驿馆客栈被劫走的?”
“还真是哎!”侯镇这么一说,刚刚还慌不择路的安戟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半夜三更的,他们也不至于还在官道上吧?要是住进客栈了,那也应该是官驿呀,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官驿抢货!”
侯镇也跟着摊开手,认同了他的说法。
“嘶——可是——他们图什么呢?就为了哄咱们玩儿?”
“或许是——他们的货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所以要用这种法子,来混淆视听。咱们还是跟着去看看,装作不知道就行了,到时候派两个机灵的国企跟着看看,瞅瞅里面到底是什么门道。”
“还得是你呀!我这脑子,大早上的根本就没清醒。那就赶快吧,戏台子都搭好了,咱们再不去,人家戏都要唱完了。”
马不停蹄赶到城外,眼前的景象,却着实令侯镇心头一凉,自己原先的猜测,似乎都出了错了。
安戟也紧跟着看向了他,本想问个清楚,但瞧着他一脸错愕的样子,安戟还是选择了把话憋回去。
之间眼前满地狼藉,各式各样、横七竖八的尸体倒了一地,那边还有几辆马车,横亘在官道上,上面也是什么都有。
之前侯镇预测的,这只是阿史那彼干想要送东西进黔州城,但又不想让人发现什么端倪,所以想出来的一个蠢办法而已。可到了这里之后,亲眼见着了这狼藉的场面,侯镇才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是有多么的狭隘。
谁做戏下得了这样的血本呢,谁又有这样大的权势,叫这么多人,一夜之间,全部死去了呢?
侯镇想不到,他也没有这个资格去这样想。
在两人刚下马,还没站稳的时候,那边的阿史那彼干便气冲冲地跑过来质问起了他们来:“谁干的!”
“下官不知,还请小公爷···”
“别说废话!找到这个人,我要把他五马分尸!敢动长安朝廷的东西,我看他是活腻了!”
“是是是,下官马上派人去查,一定给小公爷···一定给朝廷一个交代!”
连带着侯镇也不敢抬头说话了,只能站在安戟的身边,等着听训。
“纪绅,”侯镇还没反应过来呢,那一双大手便拉着他来到了案发地,“你看看,这像是怎么回事?”
侯镇回过头去,瞧了瞧还愣在原地的安戟,有些忐忑地跟着他,到了那一片狼藉之中去。
“你仔细看看,能不能瞧出什么踪迹来。”
侯镇很谨慎,一来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二来,这也算是一个露脸的机会,自己可不能搞砸了!
不管这件事是人家自导自演,还是真的出了如此凶恶之徒,自己都应该找到些蛛丝马迹,才好不叫那些看轻自己的人说得出什么话来。
俯身下去,之间地面之上,尽是脚印、马蹄印,染着鲜红的血迹。从血液的凝固状态来看,是有段时间了,只不过自己不好判断。
“小公爷,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但说无妨。”
“能不能把州里的仵作赵回声给叫来啊,他懂这个,我们俩配合多年了,他不在,我有些不习惯。”
“好,我这就叫人去他家请他来。”
“哎!”侯镇叫住了他,却有些难以启齿,“他···在我家呢,现在应该还没醒。”
阿史那彼干一脸的惊讶,紧随而至的,便是一脸的奸笑。他一手指着侯镇,一手若有所思的样子,估计是已经开始想象起什么来了。
“小公爷别误会!其实司马也在我家的!”
侯镇像解释清楚,可不知怎么的,竟然越描越黑了。
“三个人?”
他既惊讶又惊恐,连忙后退了好几步,不小心踩到了一具尸体,这才停了下来。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刺史,您帮我说句话呀!”
“是是是,小公爷误会他了!”
他话说到这里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他后面又来了一句:“其实他是王爷的人,不敢在外面乱来的。”
“这句可以不说的!”
侯镇咬牙切齿,却为时已晚,自己在阿史那彼干心里,已经留下了一个浪荡风流的形象了,而且还是那种···最花哨的!
“不妨事不妨事,先都请来吧。哦不!是只请赵仵作一个人,别叫错了啊!”
他特地嘱咐了两句,生怕侯镇在这种时候被抓了现行,尴尬!
“多谢小公爷···的信任,我还是先去看看别的地方吧。”
见他看自己的眼神愈发不对劲,侯镇干脆找了个借口开溜了。
待会赵回声来,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也不知道他那张大嘴,能不能管得住啊!
地面散落了很多残片,看起来是什么袋子或者是衣料的,不是摸起来很粗,更像是麻袋,看来里头的货物,应该不是粮食,不然早就散落一地了。
贵重的首饰应该也不现实,他们几个糙老爷们出门,身边也没个女眷,带那么几大车的首饰做什么嘛,首饰应该也不可能。
两样值钱的东西都排除了,那还会是什么呢,难道是什么字画古董,要拿到这里来送人的?可这些东西也不能用麻袋装啊,那多掉份儿啊。
找了半天,侯镇才终于在一片片的麻布碎片里,找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木屑!
有木屑,那就更说明了不是那几样东西了,首饰、粮食、古董···这个阿史那彼干到底是呆带了什么东西来呀。他是想让自己猜,以正面地观察观察自己的能力,还是说他本就不相信自己,这次叫自己来,就是为了探查虚实,,摸清自己的底?
这个小家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啊,装神弄鬼的,搞得我还怪紧张的。
突然,转眼之间,他又在那边的草地空隙里,发现了些东西。他凑近过去一看,竟然是木杆!
木屑,木杆,麻袋?这些东西放在一起,侯镇只能想到一种东西,那就是箭镞,在里面运送的货物,是箭镞!
这些是配备给黔州军营的,还是阿史那彼干自己带来的私兵用的东西呢?还是说···这小子也不老实,跟人做生意了?
那现在这个现场是真的现场吗?还是他已经跟人交易了,完了之后故意叫人留下这些东西在这里,来混淆视听,掩人耳目,已达到自己掩盖私卖军械的事情?
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心眼倒是挺多的,还非得叫上他和安戟一同前来,不就是想拉上两个见证人嘛,好洗脱自己的嫌疑。
侯镇不敢断定,只是在心里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想,不过这时候要是老赵在的话,他肯定会说两句点醒自己的话的,自己肯定还漏掉了什么。
为了不丢份儿,也不叫自己难堪,侯镇干脆漫无目的地在草场中间转起了圈来,一圈一圈又一圈,大圈完了是小圈,总之就是不停下来,给他们任何人审问自己的机会,他要熬到赵回声来才行。
终于,救星到了,远处的马匹嘶鸣声炸开在树林周围,侯镇本以为是他,没想到笑着脸转过头去,看见的却是褚世安和独孤千叶。
“完蛋了,人更多了!老赵老赵!救命啊!爷爷我要死了!”
正在他回过脸去求告的时候,独孤千叶却朝着他走了过来:“纪绅,看出什么了?我也跟着你一起看看行不,我还没真的去过刑案现场呢。”
“那什么,我啊···我呢···”
侯镇的犹豫给了那边褚世安嘲笑他的机会,眼见着侯镇应答不上来,他就立马嘲讽道:“哎呀,技不如人,都是装出来的,你呀,还是自己自求多福吧!”
“梁生,纪绅真的很厉害的,你别不信。”
正当此时,侯镇却意外发现了独孤千叶的身后,那边干树枝上,挂了个什么东西,还挺耀眼的。这时候,老赵也到了,他的马儿叫声不太一样,听着就温顺。
可爱马儿到了,救星老赵也就到了!
没顾得上再多看一眼,侯镇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赵回声身边来。
“哎呀,你可算来了!”
“他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差点!”
两人嘀咕了几句,虽然有抱怨,但正事也是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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